11 S 10
她夢到了火焰。
熊熊燃燒的火焰像聞到死亡氣息的烏鴉,一層一層地撲卷而來,掩映在靜谧山谷中的木屋在火焰的包裹中哔啵作響,倒塌、化為灰燼。
夢中的火焰仿佛有真實的熱度,蒸發了她體內的水分,讓她喉嚨幹渴,皮膚灼痛。她想着遠離,雙腿卻不受控制地帶她走向那片火海。
火焰如同撒歡的小狗,圍在她腳邊打轉,扭曲空氣的高溫撕扯皮膚、蒸騰血液,她跌倒在地,手掌按在一片粘膩濕滑的地方。是血,火焰炙烤後流淌在地面的鮮血凝成粘稠的暗紅,糊在她手上仿佛要張開口子抽出森森白骨,将她拖入無邊的血色牢獄。
她慌張地在地上剮蹭手心,地面卻浮起更厚的血脂,火焰像得到生命的惡鬼,吹着口哨在血脂上妖嬈地舞蹈。火焰終于肆無忌憚地蹿上她的身體,她用力撲打,這才發現,她也像在血池裏滾過一遭,滿身斑駁的紅。
血液與火焰湧動,似乎鋪出了一條蜿蜒的道路,灼燒的疼痛消失了,她從滿身斑駁開始溯洄望去,道路的盡頭有一大塊焦黑的物體,已然被火焰吞沒,辨不出究竟。那不是木屋的殘骸,心底有聲音催促她上前,雙腿卻再次不受控制,掙紮着逃離。
憤怒的火焰猛地鋪蓋上來,焦灼的疼痛劇烈加倍,她瞪大眼睛在火焰中搜尋,隐約升起奇怪的感覺,那焦黑的物體她是知道的。朦胧的畫面呼之欲出,只需要一根絲線就能扯動,她伸出手去捕捉,霧氣模糊的畫面卻搶先破碎了。
靜谧的山谷、倒塌的木屋、升騰的火焰,所有的畫面都像鏡子破碎般,一片片消解,留下空無一物、滿是疑惑的黑暗。
她從黑暗中蘇醒,夢中的火焰卻仿佛穿透了夢境,已然将她焚毀。
喉嚨如同貼上了燒紅的烙鐵,血肉燙焦粘連後再硬生生撕開;鼻腔充斥着血腥與鏽蝕般的古怪氣味,極其輕微的呼吸也像寒冰的利刃割裂僵硬又脆弱的氣管。左臉的麻癢仿佛白蟻啃食枯槁的樹皮,脊背冷硬幾乎成了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
她望着屬于她的房間屋頂,想不起來躺下前發過什麽瘋。
她受了傷,可她是為什麽受的傷呢?
師父一直嚴格控制着她的行為,她沒有一起玩耍的小夥伴,而這身重傷也不是鬧着玩的,打傷她的人目的顯然更加致命。她雖然偶爾會找附近的孩子群挑釁,但往往被師父及時揪住,并沒有和誰結下不解之仇;有人主動欺負她也不大可能,她畢竟是師父的徒弟,頂着“做傘人”的名頭。難道她是被命運嫉恨——比如美貌——才以至走在路上遭天降隕石打擊……
還有那個奇怪的夢,有什麽深意,和她受傷有什麽關系嗎?血液鋪就的烈火之路,是象征她選擇的強者之路嗎?可那塊燒焦的物體又是什麽?夢中的答案仿佛觸手可及,她沒能抓住反把它打破,是不是該仔細想想呢?
稍一回想滿目慘烈的夢境,頭就刺痛起來。
她擡起右手揉額角,晃動時衣領蹭的脖子癢癢,她随手去撓,卻不料入手的并非衣領,而是一绺柔軟順滑的頭發。
嗯?
她頭發長度不到肩膀,這種手感也不屬于她啊?她疑惑地順着摸去,赫然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枕着她的左臂躺在她懷裏。入手的肌膚溫暖細膩,随着輕緩的呼吸淺淺地起伏,她心頭一驚,右手滑上對方毫無防備的脖頸。
心如擂鼓地激烈跳動了一陣,漸漸重歸平緩,她的掌心冒出一層薄汗,手掌下的皮膚卻依然溫暖、起伏平穩。這是她的房間,她又受了傷,師父不會放不相幹和有危險的人進來,她相信師父。
沉得像是被碾軋過的身體終于遲鈍地傳來重壓的實感,她忍着酸困擡起脖子,因為左臂被對方枕在頭底下,她勉強撐着側身,這才發現左肩也受了傷,撕扯着刺痛起來。疼痛浮于血肉沒有深入骨髓,她掃了一眼包紮的繃帶,并無血色滲出,便優先看向懷中虐待傷員的人。
入眼是一頭橘粉色的頭發和白皙的皮膚,樣貌隽秀,以夜兔而言,雖然年齡尚幼也算得上英朗出挑;粉嫩的唇抿成線,只在唇角保留了一點點滿足的笑意。從身高、稚嫩的面相判斷,這個緊抱着她睡得香甜的小男孩應該沒有她大,她仔仔細細打量完,輕拍肩膀将他喚醒。
“嗚——”
纖細的低咽如同一只撒嬌的小獸,他收回抓着她衣衽的小手去揉眼睛。蔚藍色的雙瞳仿佛極致絢麗的寶石,蒙着一層層睡意未消的水霧,濕漉漉地看向她。
“素……”
他果然是知道她的。聽他叫她的名字,她再次松了口氣,正想問師父在哪兒,手腕卻是一緊。
“素!”蔚藍色的眼睛裏點亮璀璨的光芒,矯健的小獅子歡快地撲住她,抱着她的脖子左右磨蹭,“你醒啦!”
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輕易被他撲倒,脊梁撞上堅硬的床板疼得她一抽,他也覺察到自己的冒失,匆忙爬起來,緊張地問她:“你怎麽樣?傷口還很嚴重嗎?對不起,我幫你看看吧?”
她擺擺手示意不用,同時琢磨着他對她十分熟稔的态度。舉止親昵自然,灼灼的驚喜、惶惶的焦急,強烈的感情流露闡述的,我們的關系應該是親厚吧。可她一片空白。她想不起她怎麽重傷昏睡,更想不起這個蔚藍眼睛的漂亮家夥。先前的夢境如果隐藏着聯結真實的線索,她能理解到的,也分毫沒有他的身影。
他避開左側,握緊她的右手,一雙小巧的手掌比她想象中來得結實;大約是她沉默了太久,他的眼神和表情俱是憂慮。
她斟酌着是該直白地向他吐露真相,還是婉轉迂回一些不令他太難過,猶豫中掩飾性地擡起左手去撓臉頰,碰到幹枯粗糙的皮膚,這才想起先前感覺過左臉的傷痛。她稍微詳細地撫摸過去,奇怪,是嚴重的曬傷,因為她嚴密防範、這是最難出現在她身上的傷才對……
“素,你在生氣嗎……”
一再被她忽略,他面露不安,奪下她的左手,一邊反複瞄她的眼睛觀察她,一邊惴惴地靠近。
她想解釋她沒有生氣,他的一切、他和她的交集,她一無所知,記憶忘卻地一片空白。她想不出生氣的理由。
突如其來的舔舐堵住了擴散的空白,柔軟的舌頭帶着潮濕的水汽,緩緩滑過幹涸皲裂的皮膚。她一怔,腦袋“嗡”的一聲炸開,氣血一股腦兒上湧,從裏到外燒了起來。
橘粉色的發梢在視線裏飄忽晃動;白淨的小手牢牢握緊她的,其中一只露出手心上一角意味不明卻略顯滑稽的紫色;膝蓋撐着全部重量,貼近的身體上混雜有多種藥物的味道,她能從中分辨出哪些是屬于她的……她胡亂轉動眼睛,無意義地解讀雜亂的信息,思緒不但沒有平複,反而更加亂成一團漿糊。
他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糅合他自己的,調成苦中微甜的惑人氣息。唾液濡濕凹凸不平的裂口,帶來侵略的痛癢,舌尖曳過留下沁涼,仿佛甘霖滋潤枯竭的土地。結痂的傷痕一定醜陋可怕,他像品味甜美的蜜糖一樣仔細,仔細地描摹勾畫,粘連的觸碰後退或貼合,不時發出窸窣的纖細聲響,比急促吐落的呼吸更打得她戰栗不已。
從來沒有人離她這麽近、這麽親密過,再繼續下去她就要燒糊了。
她抓起枕頭拍在橘粉色的腦袋上,他人一歪,從床上掉了下去。
“趁我毫無防備嗎,素……”
軟軟的鼻音顯得幽怨,又像是單純在撒嬌,一雙小手扒上床沿,純真可愛的臉龐堆上委屈。他撲打着身上的灰塵,看向她的一眼停頓了一下,突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慌張道:“你真的生氣了?”
她慢慢搖頭,想說出對他陌生的事情,卻突然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擡起手背擋在鼻梁前,掩去一半的視線,而臉上殘留着溫涼的觸感,并不斷有新的眼淚滾落。
她……在傷心?因為丢失的空白嗎?
或者……是不得不殘忍傷害他、辜負專注注視她的那雙眼睛中清澈見底的赤誠。
“素……”
聲音怯怯的,他緊張得手不知道往哪裏放,擡起來又藏到背後,最後還是試探着伸過來,小心地用手背抹走她的淚珠。
乖巧地近乎忠誠。
一股腥甜的氣息突然竄上口鼻,視線陣陣模糊,空氣擠壓着要扭曲耳朵和面部肌肉,她被直覺——或許是更加莫名其妙的東西——支使着,猛地一撲,雙手卡住纖細得似乎一拗即斷的脖子,跨坐到他身上,将他牢牢壓死。
眼淚止不住地掉,有聲音瘋狂地叫嚣“殺了他!殺了他!”,她搖頭拒絕抓不到來源的聲音,雙手卻不由自主地加力、收緊。
“看來你仍沒有醒過來啊,素。”軟糯的聲音褪去焦慮,他輕快地舒了一口氣,改換上甜到發膩的語調,“你吓壞我了,好像生氣讨厭我什麽的。”
蔚藍色的眼睛眨了眨,轉瞬間撥雲見月,濕漉漉的水霧揭開,露出清澈淨透的光芒。
“就這麽想殺我嗎?念念不忘、迫不及待?”
他欣然地念着表白般的句子,眉眼間亦是熱切,行動上毫不含糊,抓起她的手腕從他脖子上掰開。他張開雙臂,帶着她的手反剪到背後,給予她盡情的擁抱。
“別着急別着急,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當然,我這邊也是一樣啊,你要一直陪着我走到結束哦。”
溫熱的吐息輕羽般拂過,話語引發歡快的鼓動,仿佛有奇異的香甜味道彌散,從內部籠罩她的腥甜氣息越發濃郁了。心底有着什麽,像是關在閘門後面的洪水猛獸,不安分地蠢蠢欲動。
眼淚打濕他的肩膀,他笑着撫摸她的腦袋,自言自語般低聲呢喃,既柔軟、又堅定。
“素,我們走着同一條路,你擋在我前方可不行。你是我的,抵達的一切障礙,我來為你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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