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S 12
神威說“弑親”。
我的心髒被狠狠攥住,然後“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知道”已經滑到嘴邊,本能地就要老老實實回答,可這個問題,即使答案顯而易見,我認為畫蛇添足、明知故問“你想幹什麽?”才是正途。
短暫的猶豫引起了神威的不滿,他走到我身邊,捧起我的臉,眯起眼睛甜甜笑道:“素?”
我白了神威一眼,打開他的爪子,終于還是老老實實回應他的期待。
“我知道。”
神威并沒有多少驚喜,看他的模樣對我的回答像是意料之中。他在我身旁的工作臺上挪出一片空餘坐上去,悠閑地搖晃雙腿,漫不經心地抛玩研缽的小杵。
我把腳下的銅碾挪到不會被他禍害的地方,裏面盛放的是我幾年來細細研磨成粉的銀月沙,師父要親自動手幫我做傘,一點兒都不能損失。
神威等着我整理,視線落在我身上,追着我移動。
從6歲開始,神威對我的熱忱就沒有産生過一絲一毫的動搖。有時候我會想,神威的內心有一部分被留在了6歲,面對白蛟時的生死一線給他刻下了烙印,然後,那一部分停止、固定、不再生長。那時我唯一的與他作伴,于是留在過去的那個部分将我作為了唯一。
“素——”
我一不小心走神,輕軟的聲音已附在耳邊,拖長的尾巴顯出幽怨的語調,神威伸出雙臂,從背後箍住我的腰。
啊啊,這股自顧自的親密也是,從來沒有動搖過。
神威腦袋貼着我的脖子,左手壓在我胸口,我心髒激烈的鼓動清晰無疑地轉遞給他。
他的聲音變得歡快,既像揶揄,又像是興奮。
“你害怕了?”
我不想理會神威惡趣味地挑釁,他卻捏着我的下颌骨,執拗地扳過我的腦袋與他面對面。
嘴角細微的抽動被神威逮個正着,我急忙按住将之撫平。
“如果能在素的臉上看到驚恐,會不會也很有趣呢?但是果然這樣才可愛。”神威代替我撫摸我的唇角,蔚藍的眼睛裏有直望到我心底的光芒,他嘴唇抿成甜美的弧線,手指挑起我的嘴角,歡快道:“你在笑呢。”
是啊,我在笑呢。
從神威說出“弑親”兩個字,激蕩的血液就一刻不停地翻滾,想要沸騰一樣灼燒我的理智。興奮争搶着沖擊心髒,仿佛來勢洶洶的潮水一般高漲、将我反複擠壓吞沒。
強烈的感官喚起了屬于夜兔的本能,酣暢淋漓的快意險些讓我沉迷,仿佛一場觸摸死亡的戰鬥即将屬于我而并非神威。我想,神威的心情大抵也不過如此。
神威的擁抱是懸着我少量清醒意識的脆弱絲線。我敲着腦袋提醒自己提出“弑親”的是神威,不該我興奮到沉淪下去,不,這個被廢除的久遠古俗該引發的,本就不該是熱烈的情緒。
“你想知道什麽?”
“诶?我以為能再堅持一下的。”神威對我的冷靜表示出一點點遺憾,但迅速又重新打起精神,戳了戳我的臉頰,煞有介事地說:“我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既然從鳳仙老板那兒聽說了有趣的事情,就回去找鳳仙老板打聽。放開我。以上。”
五年間,我多次在體內感覺到力量的流動,我确信那不能用“變強”解釋。我希望弄明白身體的異常,但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想被潛藏在背後的力量支配。倒不是要與夜兔的本能抗争,我只是不想接受我力所不及的力量。等到我有足夠的能力反過去支配的時候,我很樂意将之收入囊中。今天神威已經帶來足夠的刺激,盡管好奇他聽說了什麽,但我不能繼續靠近危險的界限,我選擇主動遠離。
“素嚴厲起來,我只好乖乖聽話了。”神威松開手臂,甩甩手表示無奈,“素越來越難逗着玩兒了。”
“越長越不可愛的人分明是你。”
我掐住神威的臉頰向兩邊拉開。
“雖然不疼啦,可是你看,是不是紅了。”
神威故意把臉湊得更近以要挾我,我沒辦法,心甘情願接受了威脅,心軟地放手。
“你喜歡可愛的小孩子的話,下次我帶妹妹來給你玩?”
神威雙手托了托臉頰,比出軟軟的包子臉。我替從未見過的神威妹妹點蠟,這種哥哥簡直就是陰影。
“請善良地對待你妹妹。”
“诶诶诶,你想對我妹妹幹什麽?”
“主語是‘你’不是‘帶來給我玩’,感念偷換地真利索。”
“別氣餒,我看的書比較多。”
我無力地嘆口氣,如果正題不是那麽嚴肅的事情,我現在就把神威轟出去。
“好了好了,說吧,你到底想打聽什麽?我雖說知道,也僅僅在師父的手劄上看到、有一個籠統的概念,你若是想深入了解,就真的回去問你師傅。”
“什麽也沒有呀,我是專程來哄你開心噠。”
神威比出雙剪刀手擺在眼睛旁,作出一副俏皮可愛的模樣連連眨動雙眼。
“神威喲(此處請甜美讀作かむぃ ょ)……”
将神威的話正确翻譯為“專程來尋我開心”,我咬了咬嘴唇,然後露出淺淺的微笑。
“我很開心哦。”
神威打了個激靈,頭頂的呆毛也觸電一般擻了擻,他三兩步躲到門外,指尖扒着門,露出半只眼睛,高度戒備地問:“你是誰?”
神威演得太正經,我一口氣沒壓住笑了場。
我好不容易終于練出飽含殺意令人聞風喪膽的笑容,這麽簡單被神威化解真有些不甘心。
我把剪刀貼着神威的呆毛擲出去,神威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神威撿回剪刀雙手捧到我面前,蔚藍的眼睛閃爍凜凜光芒,我拽拽他的辮子,嘆氣。
“你病得不輕。”
————————
神威偶然間得知了一個傳聞,是關于夜兔一族已經廢止的古俗——弑親。
神威在紙上寫下這個詞的時候,他的心髒狂亂地跳動。病榻上母親孱弱的身影不斷浮現,他撕咬手臂,用疼痛和鮮血壓抑罪惡感。
他的罪惡感絕非是想要手刃母親,可以進行“弑親”的對象無論從哪種原因出發都只是那個男人。他感到痛苦,是因為在真正解讀“弑親”的行為後果之前,他已經被打動,身體每一個細胞都歡呼着,接納被澆築血肉的冰冷詞語。他勢在必行,那一刻他已經抛棄了母親。
神威回過神時,整張紙面重疊密集地寫滿了“弑親”,即使如此,它也永遠無法再回歸一個純粹的單詞。神威用濃墨去塗,那些擁擠的字眼依然清晰地浮現。他把紙片撕成碎屑,火焰點燃的青煙散發出餘墨的味道,逸散之前仍舞動着譏諷他的軟弱。神威把剩餘的紙屑盡數吞下,咀嚼的時候滿是陰冷和苦澀。
那段時間,神威短暫地遺忘了素。銀月沙淡薄的冷光背景中、素糅合了血色的濃暗身影和飽蘸妖豔殺意的淺笑,照片一般清晰挂在他腦袋裏的場景被暫時撤下,換上滿到溢出、随時掉落字詞的漆黑紙張。
直到神威自己消磨掉心中的戾氣,重新挂起笑容面不改色地應對鳳仙的審視,素帶給他的死亡才在另一個沖擊下重新回到最顯眼的位置——面對神威并無芥蒂的肯定和想要詳細了解的詢問,鳳仙的答案充斥着惡意的刁難。
“你為什麽不去問問你的小女友,她有經驗。”
神威沒有糾正“小女友”的說法。素比他大一歲或是小一歲,鳳仙不會關心,在鳳仙眼中他們都還很小;至于他和素的羁絆并沒有那麽簡單……他不期待、甚至不希望外人理解。
神威比他自己和鳳仙預想的都要鎮定。素是不可能弑親的,他确信無疑。首先她那麽弱就不可能,而她本人的話,即使談論“弑親”能讓她情緒高漲,她的理智也會判定為不恰當,從而不會選擇實踐。素是不可能弑親的,但那個“素”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五年前“狩獵場”的事,神威和素的師父共同隐瞞了她,五年來素每每對身體的異常産生疑問,神威都想辦法哄騙過去。他不希望素知道還有一個“素”,無視她的意志支配身體,蟄伏在身體的深處,等待她軟弱無力時出來恣意妄為。素不會喜歡,會用各種辦法阻止。
比起兩重人格,或許将素的情況解釋為過度的本能會更加貼切。“素”沒有表現出迥異于素的性格,甚至沒有過開口說話,她流星般短暫的出現,目的明确地沉迷于血液和殺戮。然而,夜兔的本能并不奪取記憶,若歸結于巧合,素偏偏只丢失了與他相識開始的部分,這巧合未免太過驚人,驚人到牽強了。
更加深入的細節神威未做猜測,因為無法證實的空洞猜測失去了意義。他知道他想要什麽,而素仍像幼時那樣、牽着他的手走在他前方,這就足夠了。
拿“弑親”試探素的結果和神威預想的差不多,素對她自己的戒備讓他忍不住想捅點兒簍子出來,可惜素理智地堅決回避。事關她的身世,他明明都強調了“有趣”的,唉。
神威叼着素剛烤好的餅幹,反坐趴在椅背上,聲情并茂地向素講述他伏擊星海坊主的計劃。
“我說,先不說成功幾率啦,你都不擔心我告密嗎?”
素按着額頭愁眉苦臉,神威對此頗有成就感,開心地拿起一塊餅幹送到素嘴邊。
“有理由的話,我就原諒你哦。”
“……”
素的手從額頭滑落,她揉了揉鼻尖,一口咬掉大半塊餅幹,随即轉過頭扭到一邊。
“又犯什麽傻啊,瘋子。”
“嗯,這次我一個人瘋就好了。”
神威回手将剩下的月牙狀餅幹扔進嘴裏,抹掉素嘴角的碎屑,舔了舔手指。
“素,有一件事,希望你能跟我約定。”
神威牽起素的手,勾住小指,并直接令拇指相印。
“別去找我,如果我死了你去也沒用,相反,只要我還活着,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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