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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漸行漸遠,岸上那個颀長的身影也漸漸沒在晨光中,陶陶仍站在船頭不舍進去,忽聽三爺的聲音:“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從老七哪兒搬出去嗎,這才離了一會兒就舍不得,可見是口不應心。”
陶陶等到岸上的人再也瞧不見了,方才側頭看了身邊人一眼,她自是不會承認這個的,耍賴道:“我什麽時候嚷嚷着要搬出去了,在七爺這兒有吃有喝有住的,我做什麽如此想不開。”
三爺見她一臉賴皮相搖頭失笑:“有吃有喝有住就不走了嗎,我倒不知你這丫頭如此好伺候,我哪兒也管吃管住管喝的,你可願意留在□□?”
陶陶愣了愣,繼而笑道:“三爺要是管吃管喝管住的,自然樂意,只是據我所知三爺府裏可不養閑人,我去了算什麽?”
三爺:“我府裏過去是不養閑人,不過若是你這丫頭養一個也無妨。”
陶陶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回頭我要是沒地兒去了就去您那兒,您可得收留我。”
三爺點了點頭。
陶陶從未把這番話放在心裏,事實上,她一直覺得自己跟三爺說的許多話都是鬧着玩的,誰也沒當真,卻不知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罷了。
總的來說,陶陶的南下之旅過得舒服又充實,在船上跟子萱笑笑鬧鬧,也不覺無聊,中途泊船的時候,上岸去跟着三爺到處逛,領略了許多不一樣的風土人情。
讓陶陶頭一次覺得三爺這個人看似古板,卻是個相當有生活情趣的人。
陶陶一開始還以為他會帶着她們去吃那些當地有名兒的館子呢,那些大館子往往賣的就是個名聲,真想吃地道的當地菜,還是得去街邊巷尾的蒼蠅館子。
現代的時候,陶陶出去旅游最讨厭的就是去人山人海的景點,或者什麽遠近馳名的飯館酒樓,她喜歡去當地人住的老街區,越老舊的地方越喜歡逛,她覺得只有那樣的地方,才能領略到真正的當地風俗,逛累了就随便找個小館子或吃碗面條或一碗雲吞,有時也可能買倆燒餅就把飯解決了。
所以,她一直覺得柳大娘做的菜比晉王府那個牛氣哄哄的廚子做的好吃數倍不止,那些過分精致的飯菜反而失去了本味,還不如柳大娘蒸的野菜豬油餡兒的包子好吃呢。
當然,這些話她是絕不會跟七爺說的,七爺這人講究太多,也難怪,出身帝王家,一落地就比世上所有人都金貴,還生的這麽好看,自然不一樣。
陶陶仔細研究過,想從七爺身上找到哪怕一絲絲的缺點,以達到自己心理上的某種平衡,結果異常失望,那個男人身上竟然找不出一丁點兒的缺點。
跟如此完美的男人朝夕相處,陶陶的心情異常複雜,心裏既有嫉妒,又覺得蠻幸運,再說,那男人對自己這麽好,就算她是白眼狼,面對這樣的男人,也不好挑剔什麽了,更何況人嗎是感情的動物,尤其女人,她不信一見鐘情卻架不住日久生情,哪怕不是愛情也有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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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陶心裏,這個世界最親的人,不是她的死鬼姐姐陶大妮而是七爺,陶大妮自己一面都沒見過,更沒有什麽接觸,而七爺卻朝夕相處。
她們之間将來會發展到那一步,陶陶自己都不知道,她也不想費這個腦子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感情的事兒變數太多太大,不是能未雨綢缪的東西。
想遠了,拉回來說現在,總之出來之前陶陶做夢也想不到三爺是這樣接地氣的人,雖然他在府裏弄了塊地兒,跟個農夫一樣耕種,陶陶卻覺得這種行為是作秀,專門做了樣子給皇上看的,用以證明他并無争位之心。
不管是誰,只要做上金殿上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就會變得異常敏感,也會格外多疑,哪怕夫妻父子之間也會生嫌隙。
而皇上之所以喜歡別人稱他萬歲,就是因為沒有一個皇上在活着的時候,會相信自己連一百歲都活不了,事實上,就歷史而言,能活到五十以上的皇上都沒幾個,活到七八十的就更少了,過百根本不可能,一萬歲純粹是自己蒙自己呢。
不管怎麽說,只要在位的皇上對所有人都有深深的戒心,哪怕兒子也得知道避嫌,而無數歷史事實告訴陶陶,越是韬光隐晦,看上去不可能的人,往往野心最大,心機最深。
三爺所有的行動,都讓陶陶認定,這個看上去淡泊名利的秦王殿下,對皇位只怕勢在必得,所以,陶陶跟三爺接觸的時候,雖近卻不親,就是因為陶陶覺得他的心機城府太深,有些莫名的懼怕跟戒心。
這是人下意思回避風險的反應,但這一趟南下卻讓陶陶對秦王有極大的改觀,也親了許多,而且,三爺對她并沒有嚴加管束,出了京反倒跟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沿途做買賣的事兒,不僅未說什麽,還特意派了潘铎幫她。
潘铎本來就是南邊人,又極能幹,人頭也熟,還沒到地兒呢,陶陶帶來的陶器就賣了個精光,還簽了一大摞訂單,均付了定錢,潘铎還異常膽大的把陶陶的訂單書信夾在了三爺的加急奏折中,叫人送回了京城。
對于潘铎這樣的膽大包天的行為,陶陶一開始還有些怕,偷偷觀望了兩天三爺的臉色,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才放了心。
不過,三爺的好脾氣一到了南邊就沒了,船一泊,就匆匆上岸,回來的時候臉色更是難看,陶陶見這情形,也格外乖巧,不再到處瞎逛,也就子萱這位大小姐玩瘋了,只要船一停,就跑沒影了,哪怕陶陶不去她也得去,後來到了織造府住下之後,更是連人影都逮不着了,反倒是陶陶不怎麽出去,便出去也不會逛太晚,三爺回來的時候必能看見她。
陶陶端了茶盤子進來,見三爺正來回踱步,臉色難看之極,這幾天幾乎一回來就如此,她已經見怪不怪了,陶陶把手裏的茶盤子放到炕桌上,端起茶碗,遞到他手邊。
三爺臉色略緩了緩,接過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桌案上。
陶陶忍不住道:“您就是再生氣也不能不吃不喝啊,您不總跟我說,身子是自己的嗎,當保養才是,一生氣就耽擱飲食,吃虧的可是您自己的身子,若是病了什麽事都幹不成了。”
三爺嘆了口氣:“哪裏吃的下,朝廷每年那麽多俸祿養的不是官是一群餓狼,良心都被狗吃了,今年一開春,南邊各州府一再上奏,要治河的銀子,父皇着戶部撥了整整一百萬兩銀子用于此項,上個月各州府的官員還紛紛上奏表功,說自己所轄之地修了多少多少裏河堤,固若金湯,能保數年無水患之災,父皇大喜,讓吏部逐一表彰,可實際呢,哪有什麽新修的河堤,不過就修了兩三裏用來應付查驗罷了,便這兩三裏也都是偷工減料,我私下問過那些修築河提的河工,外頭瞧着像樣,底下卻都是碎石摻着稻草的麻包,糊弄人的,這樣的河提,別說大水,便是兩場大雨都禁不住,這些混賬私吞了治河銀子,卻還有臉上奏表功,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死不足惜,當官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發財不成,老百姓的死活難道就不顧了嗎。”
陶陶:“當官若不為了發財,誰幹這個受累不讨好的差事兒啊。”
三爺:“胡說八道,照你說,當官反倒是一條生財之路了。”
陶陶:“可不是嗎,您想想當官的無非就兩種人,一種是世家子弟官宦之家的子孫,受了祖宗餘蔭進的官場,這樣的人出身富貴,家大業大,越是從小就富貴的人,越是害怕有一天這富貴沒了,所以一大家子努力的目标就是如何維系住現在的富貴,或者在現在的富貴基礎上更上層樓,這樣的人當了官,縱然不為了摟銀子也要拉攏人心,擴充家族勢力,有些事兒睜只眼閉只眼的過去,之于他們只有好吃沒有壞處,而那些十年寒窗一朝顯貴的寒門子弟,就更得貪了,之所以如此發憤圖強的讀書,不就是窮日子過怕了嗎,一旦金榜題名當了官,一準是個貪官,以前日子越苦,貪的越多,因為這樣的人從骨子裏缺少安全感,得用銀子來填,再有,要升遷送禮打點,沒銀子怎麽行。”
三爺臉色沉沉:“難道他們沒有俸祿嗎。”
陶陶嗤一聲樂了:“朝廷的俸祿才有多少啊,不說底下這些官,就是您一年的俸祿應該算多的吧,夠使喚嗎,若沒有外頭的進項填補,只怕每年的年關也難過呢。”
三爺沉默良久,不得不說這丫頭的話真有幾分道理,不過,心裏還是忍不住生氣:“莫非天下就沒一個清官了。”
陶陶:“當然有,只不過鳳毛麟角。”見三爺眉頭緊鎖 陶陶又道:“其實您也不必為這些煩惱,我倒覺得有能力的貪官比那些無能的清官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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