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子萱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不起來了,拍了拍懷裏軟綿綿的靠枕:“回頭我屋裏也弄這麽一套,太舒服了,一坐下都不想起了。”

見陶陶不搭理自己,奇怪的瞥了她一眼:“我說你真的假的,大好春日不出去玩,躲在屋子裏寫字,這可不像你。”

陶陶:“你管我,倒是你跑這兒來做什麽,前兒不說今兒去蓮花湖劃船嗎,怎麽沒去?”說着瞥了她一眼:“不是跟安銘鬧翻了吧,作為朋友給你個忠告,男人再喜歡你,耐心也是有限的,撒嬌無理取鬧都沒問題,但得有節制懂不懂?跟你說,別聽男人平常說的大度,心眼子比針鼻兒都小,你覺着是不打緊的小事兒,沒準他就記住了。”

子萱一咕嚕爬起來,湊過臉去端詳陶陶半晌:“聽你這話頭是跟七爺吵架了,不能吧,七爺那麽疼你,誰不知道,還舍得跟你吵架。”

陶陶悶悶的道:“沒吵架才更別扭啊,要真是有什麽不痛快說出來,吵吵嘴哪怕打一架都比這樣帶搭不理的強,這簡直就是冷暴力。”

“什麽叫冷暴力?”子萱對陶陶不時就冒出的新鮮詞兒異常感興趣。

陶陶:“說了你也不懂,瞎掃聽什麽,你要是實在閑的難受,就去找安銘,不然去大栓哪兒玩,別攪合我寫字。”

子萱:“你得了吧,又不考狀元,天天這麽用功做什麽,你跟我說說,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嗎?”忽想起什麽:“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你把陳韶弄到鋪子來當夥計,所以七爺生氣了。”

陶陶:“這話奇怪,陳韶來鋪子當夥計怎麽了,他生什麽氣?更何況他自來敬重陳英,本來就想幫陳家,不是五爺攔着,當初在朝上就給出頭了。”

子萱:“我說你這麽個聰明人,怎麽關鍵時候就傻了,這跟敬不敬重有什麽關系,是吃味兒懂不懂,陳家雖說倒黴了,可陳韶卻是京裏有名兒的才子,模樣又帥,最重要年紀跟你正合适,被你所救,這不就是那些戲文裏的故事嗎,郎才女貌患難與共然後以身相許。”

陶陶用手裏的筆杆兒戳了戳她的腦袋:“你這腦袋裏裝的都是草啊,那些戲文都是胡編亂造的能信嗎,還郎才女貌,以身相許,你跟安銘還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呢,都定了新你不一樣不待見人家,更何況根本不是因為陳韶,是因為憐玉閣。”

憐玉閣?子萱愣了愣:“你跟七爺鬧別扭,礙着憐玉閣什麽事兒?”忽的想起什麽,眼睛一亮露出個極八卦的表情:“不是七爺瞧上憐玉,你吃醋了,這才鬧起了別扭來。”

陶陶看了她一眼:“姚子萱,有時我真想劈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頭都裝的什麽東西,就算憐玉長得再漂亮也是男的好不好?”

子萱撇撇嘴:“男的怎麽了,你不會以為憐玉閣是給咱們這些女人開的吧,要真是如此,上回咱們做什麽扮成男裝啊,不吃飽了撐的嗎,在京裏好男風有什麽新鮮,今兒我哥跟安銘就是陪着十四爺十五爺去憐玉閣吃酒去了,我本想跟着去,我哥死活不帶我,當我不知道呢,不就是嫌我去了擋了他們的樂子嗎,那個憐玉長得比女人還漂亮,說話又好聽,又會跳舞又會彈詞兒的,還會唱戲,你們家七爺喜歡他也不奇怪啊,你不總說男人好色是本性嗎。”

這丫頭越說越不靠譜,再跟她胡纏下去,自己非瘋了不可,陶陶看了看字跡幹得差不多了,又大略數了數,雖不能一張不落的湊上全部作業,勉強也能交差了,把寫好的攏在一起放到旁邊的小匣子裏蓋上遞給小雀兒提着,就往外走。

子萱忙道:“你去哪兒玩兒啊,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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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走到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去□□交作業,你也去?”

□□?自己可沒想不開,一想到三爺那張閻王臉,子萱從心裏發憷忙擺手:“那個,我累了,就在這兒歇着好了,你自己去吧。”

見她怕的那樣兒,陶陶忍不住噗嗤樂了:“三爺又不是老虎,至于怕成這樣嗎?”

子萱翻了白眼:“三爺比老虎還可怕好不好,也就你不怕,你去你的吧,別管我了,我一會兒讓陳韶陪我去對面釣魚去。”

陶陶在心裏替陳韶默哀三分鐘,讓這丫頭纏上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剛才這丫頭一個勁兒的提陳韶,別是她自己動心思了吧,畢竟陳韶雖落難,卻真的頗有姿色,更何況還有才,跟安銘那種耍刀弄劍的不一樣,從子萱以往的品味來看,陳韶的确比安銘更有吸引力,雖說陳韶是罪官之子,身份上絕不可能,但愛情總是盲目的,所以說得想法兒把陳韶跟這丫頭隔開,真要出了事兒,自己也得牽連進去,畢竟子萱跟安銘的親事已經定下了,就等着過門呢。

□□陶陶已經走得極熟,基本上跟自己家差不多,看門的瞧見她只趕上來行禮,并不通報,都知道不管主子再不再府裏,這位來了都一樣,後院的姬妾不管多得寵也知道書齋是禁地,哪怕王妃也如此,唯有這位例外,是主子的學生,也是嬌客,萬萬不能慢待。

陶陶輕車熟路的往書齋走,到了書齋門口忽瞧見個美人兒跪在外頭,後面跟着的婆子一個勁兒的勸着,美人兒就是一動不動的跪着,雖說春天晴好,可這書齋兩側因種了竹子,倒格外陰涼,三爺平常待客商量事兒大都不在這兒,而是在前頭的花廳,禍園中的水榭,這書齋是他平日讀書養靜之所,故此中間并無大道,只是在竹林中間辟出一段小徑,鋪了青石,前兒夜裏落了雨,春雨浸潤生了青苔,三爺自來愛這樣的意境,未叫人刷洗,綠油油的一層,美人穿着輕薄的春衫兒,跪在這樣的青石板上,身子微顫着 ,不知是冷還是哭泣所致,更顯得纖腰一束,弱不勝衣。

光看着背影就知是個大美人兒,不知跪在這兒做什麽?莫非犯了錯?

雖說陶陶知道□□有不少美人兒,可這些美人都在後宅活動,自己每次來都在書齋,也就在□□的杏花宴上,能見着幾個伺候宴席的丫頭,以陶陶來看,三爺這人完全就是個假正經,面兒上看着挺嚴肅規矩,府裏的丫頭一個賽一個漂亮,而且□□還有個彈琵琶的美人,可是頗為有名,自己一直想見,可就是沒機會,總不能直接跟三爺說,自己想見他後宅裏的美人吧,即便自己是他的學生也不合适啊,所以忽然在書齋外瞧見這麽個跪着的美人,陶陶心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繞了起來。

幾步走了過去,那美人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陶陶只覺眼前一亮,什麽叫美人兒,陶陶以前只是狹隘的定義就是五官漂亮身材婀娜,後來在姚世廣府裏見了那位投湖自盡的奇女子燕娘,便覺世上再沒有比她更美的了,當時還替三爺可惜了幾天,這等美人收在身邊兒豈不是豔福無邊,死了多可惜啊,順水推舟先收了美人,再把姚世廣斬首示衆,這叫順水推舟兩不耽誤,後來旁敲側擊的探了探三爺是不是有後悔之意,被三爺好一頓教訓,搬出一番君子之論,什麽君子者,權重者不媚之,勢盛者不附之,傾城者不奉之,貌惡者不諱之,強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從善者友之,好惡者棄之,長則尊之,幼則庇之。為民者安其居,為官者司其職,窮不失義,達不離道,此君子行事之準雲雲。

聽的陶陶頭昏腦漲,到最後都明白這些跟美人有什麽幹系,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什麽可裝的,陶陶真不信這天下有不愛美人的男人,除非有毛病。

但今兒陶陶終于知道,三爺之所以在美人之前還能不動如山的當個君子,不是不喜歡美人,而是府裏早藏了國色天香的絕世美人,這平常日子大魚大肉的吃多了,碰上外頭的小魚小蝦米根本不放在眼裏。

美人沒想到是個小丫頭,愣了愣:“你是誰?府裏的規矩都不知道嗎,此是主子的書齋,閑雜人等不許靠近。”美人雖美說出話來卻有些失水準,一副恃寵而驕的樣兒,估摸是得寵的。

陶陶倒不覺得什麽,小雀兒可不幹了,可着京城敢跟姑娘這麽說話的也沒幾個,這裏雖是□□,可三爺對她們姑娘什麽樣兒誰不知道,有時小雀兒都覺三爺對她們家姑娘比親爹對閨女都疼,如今倒好成閑雜人等了。

哼了一聲:“你才是閑雜人等呢,你也不看看我們姑娘是誰,別說靠近,就算在書齋裏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也沒人管的着。”

美人兒自然不信,剛要再說什麽就見潘铎從裏頭走了出來,也顧不上陶陶了,忙眼巴巴看着潘铎,滿含期望的道:“爺可見玉娘?”

潘铎卻未理會她而是先跟陶陶躬身行禮:“奴才給二姑娘請安,剛爺還念叨呢,說這一程子怎不見二姑娘登門了,正要叫奴才去請呢。”

陶陶:“請什麽,我這不來了嗎,三爺今兒沒出去,我還怕撲空了又得在書齋裏幹坐着呢。”

話音剛落就聽裏頭三爺的聲音傳來:“什麽時候叫你幹坐着了,既來了還不進來,在外頭蘑菇什麽?我料你是是偷懶功課未完,不敢登門才是。”

陶陶嘿嘿一笑:“這可是冤枉我了,今兒正是來叫功課的。”說着推門走了進去,進了院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美人,咬着唇一臉錯愕驚訝的模樣兒更叫人憐惜,也不知犯了什麽了不得大錯,在外頭跪着。

拐過屏門就見三爺正坐在院子裏的竹椅上,手裏雖拿着書,嘴裏卻指揮着順子在牆邊兒搭架子呢。陶陶進來看了一會兒不禁道:“三爺這是做什麽?”

三爺:“你不說我這書齋裏就只有竹子跟梅花,太單一嗎,在這兒種一架豆角,那邊兒可以種些茄子韭菜大蔥什麽的,既能看又有收成,豈不兩全其美。”

陶陶差點兒沒笑出來,心說這位爺也太能折騰了,好好一個雅致的院子,讓他這麽一弄不成農家院了嗎,這位也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三爺瞥了她一眼:“怎麽你覺得不好,上回去南邊的時候你瞧見農家的院子不是很羨慕嗎。”

自己那是羨慕嗎,是覺得新鮮好不好,就跟在城裏住膩歪了,跑去農家院住兩天一樣,就為了散散心,感覺感覺不一樣的農家生活,下地采摘也是一樣,真要讓她在這樣的院子住長了可不行,她還是喜歡舒适的過日子,對于這種返璞歸真的原生态的生活僅止于欣賞。

小雀把匣子放在院子裏的小桌上,打開,把陶陶寫得大字拿了出來,侍墨的小太監,已經把文房四寶搬了出來,放到桌子上就退到一邊兒,知道只要陶陶在,剩下就沒自己的事兒了。

陶陶輕車熟路的把朱砂墨研開,蘸好了遞到三爺手裏,看着他在自己的功課上畫圈圈,一邊兒點評,這幾個字寫得還過得去,這幾個就沒法兒看了,這一瞥一點力道都沒有,軟趴趴的想地蠶趴在上頭。

陶陶探頭看了看不禁道:“真有您說的這麽差嗎,我瞧着還行啊。”

三爺看了她一眼:“行什麽行,跟你說過幾遍了,寫字需用心,筆随心動,方能寫好,若心不在焉的還不如不寫,以後想這樣糊弄的功課,不做也罷。”

陶陶聽他語氣嚴厲,也知道自己錯了,低下頭不敢吭聲。

三爺批完了,側頭見這丫頭低着頭一臉心虛委屈,不免有些心軟,嘆了口氣:“以後不許敢着寫了,這些需一張不落的補了給我看,若再不好,一并罰。”

陶陶看了看他挑出來一摞裏有一半是七爺替自己捉刀寫得,不禁指了指:“這幾張也不成嗎?”

三爺哼了一聲:“你說呢。”

陶陶立馬就虛了,知道這位估摸是看出來了,不點出來一個是給自己留面子,再一個也想把七爺牽連進來,便不敢再說了,叫小雀兒把他挑出來的收了,正好見潘铎進來,忽想起門口的美人不禁道:“三爺,門口那個美人是誰啊,之前怎麽沒見過啊?長得真好看,怪不得在南邊的時候您瞧不上燕娘呢,原來府裏有這麽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給她如此調侃,三爺倒不惱,反而挑眉笑了一聲:“美人倒不見得,不過是比你漂亮。”

陶陶不樂意了:“三爺這個您就不知道了,其實這女子長得太好看了反而不好,醜點兒才有福,老百姓家裏不是有句話叫,醜妻薄地破棉襖窮人家裏三件寶,可見好看的沒用。”

三爺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麽說你這丫頭倒是個福澤深厚的了。”

陶陶眨眨眼:“什麽福澤深厚,我可不傻,聽的出來您這是拐彎抹角的說我醜呢。”

三爺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倒是不傻,放心吧我不嫌你,聽說前些日子你跑去戶部發賣的場子上打架去了。”

陶陶今兒正是為這個來的,忙道:“師傅知道了。”

三爺:“陶二姑娘沖冠一怒為藍顏跟端王府的奴才大打出手的事兒,如今京裏還有誰不知道。”說着仔細端詳她半晌:“那個陳韶早有才子之稱,又生的俊美,在京裏頗有名聲,你不是真瞧上他了吧。”

陶陶:“我又不是子萱,我是敬重陳大人的人品,不忍見陳大人的獨子公然受辱,一時不忿才動了手,其實我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可就是沒忍住。”

三爺:“知道莽撞還做,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若那日不是十四十五正好在,替你扛了下來,這事兒可不是輕易能了的。”

陶陶:“大皇子也太過分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陳大人已經家破人亡了,仍不收手,還要作踐人家的兒女,這還有沒有點王法啦,更何況本來就是他犯錯再先,陳大人作為臣子彈劾他正是職責所在,難道就因為他是皇子,就可以如此為所欲為嗎。”

三爺搖頭嘆息:“你這丫頭還真不受教,什麽時候吃了大虧看你還這麽口無遮攔,其實大哥也沒外頭傳的那麽壞。”

陶陶:“他是你的親哥,你自然會這麽說了。”

三爺:“這裏的事兒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你怎麽不想想,以我大哥的身份,有必要去強搶民女嗎?”

陶陶想了想也覺得這事兒是有些蹊跷,就算大皇子是個色中惡魔,府裏那麽多女人呢,難道還不夠他淫的,就算不夠也不用去大街上搶啊,叫了人牙子來,想買多少沒有,卻忽想起陶大妮慘死的原因,又覺像大皇子這樣的混賬,幹出這事兒也不新鮮,不過今天來這一趟的目的也達到了,既然十四十五替自己扛了事兒,也就不用求三爺幫自己收拾殘局了。

想到此便要告辭,卻聽三爺道:“怎麽知道沒事兒了就想走?”

他這麽一說淘寶倒不好告辭了,嘿嘿一笑:“誰走了,既然來了今兒怎麽也得在這兒蹭頓飯才劃算。”

三爺卻笑了:“口是心非的丫頭,算了吧,一會兒有客,你最不耐煩應酬這些,還是玩你的去吧,改天若再交來這樣的功課,必然重罰,去吧。”

陶陶詛咒發誓的說自己回去一定認真練字,然後磨着從三爺這兒順了個羊脂玉的手把件兒,才高高興興的走了。

出了□□擡頭見時間尚早,忽然想起柳大娘上回做了的那個野菜蒸蛋,清淡好吃,七爺應該會喜歡,不如自己這會兒去廟兒胡同跟柳大娘問問,回來親手做一個哄哄他,說不準就過去了,男人嘛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更何況,根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自己去憐玉閣也就站站腳兒罷了,也沒幹什麽,就算他吃味兒,也輪不上憐玉閣那個娘娘腔啊,陶陶現在想想憐玉那個做派都膈應,不男不女的,自己實在欣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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