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艱難抉擇

朱棣攔住了徐妙儀的去路,眼神冰冷,“你不信我?”

“是你不信我的醫術。”徐妙儀和他目光相接,絲毫不讓,“永安郡主死于産後血崩。我親手縫合的産道,開的藥劑也是清理宮口化瘀之類的溫和藥物,她怎麽可能說去就去了。”

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們看證據說話吧。

朱棣眼神一閃,握在劍柄上的右手緊了緊,不聲不響的側身讓開道路。

徐妙儀往前跑了幾步,回頭問道:“你不一起去看看?”

兩人一起合作,做成了不少事情,已經有些默契了,懷疑歸懷疑,分歧歸分歧,目前別傷了和氣,免得兩敗俱傷,以後還用得着對方。

沒想到妙儀會叫他一起去,朱棣冰冷的眼神似乎有了融化之意,“不必,我信你,你去看就行了。”

一句“我信你”,化解了徐妙儀心裏的耿介,她去藥房看藥罐子裏的藥渣,藥渣還冒着熱氣,她也不嫌棄苦澀髒污,直接用手撥弄着藥渣:

黨參、當歸、金銀花、紫花地丁、敗醬草、川芎、三七、紫草、鼈甲、陳皮、海螵蛸、薏苡仁……

都是按照她開的藥物來配的,連分量似乎也是準确的。

她尤不死心的往藥罐子裏注入開水,放在爐竈上煎熬出了藥汁,自己嘗了嘗味,甚至喝了兩口!

也沒有異樣。看來不是藥的問題。

難道老天見永安郡主身在煉獄,看不過眼了,幫她脫離苦海?徐妙儀無奈了對着藥盞嘆氣,回到産房,朱棣正在命人擦洗裝殓永安郡主的遺體。

而隔間的寝宮裏,奶娘正在給新生的皇子喂奶。他的生日是母親的祭日。

徐妙儀頹然坐下,悵然若失。

朱棣說道:“要不要見她最後一面?蓋了棺就永遠見不着了。”

徐妙儀搖搖頭,“人死燈滅,屋裏子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已經不是她了。”

徐妙儀見過太多屍首了,對生命消失後的軀殼有種漠然的冷意,顯得有些涼薄無情。

但是朱棣知道,她不是無情,而是太過傷心了。所以他什麽都沒說,倒了杯熱茶遞過去,甚至還有一盤妙儀最喜歡吃的酥油泡螺!

永安郡主已經裝進了棺材,停放在大堂裏。

徐妙儀問道:“她會葬在何處?”

朱棣說道:“不知,要看父皇如何吩咐。不過她在後宮并無名分,估計不能随葬雞鳴山的後妃陵地。”

徐妙儀暗道:永安郡主才不稀罕作為後妃葬皇陵呢!

徐妙儀問道:“那皇子呢?會得到皇上的承認嗎?”

朱棣說道:“後宮有一個高麗進貢的女子韓氏,生育含山公主後封了韓妃,性格溫和敦厚,寡言少語,父皇說将皇子交給她撫養,記為韓妃所出。”

果然,朱元璋雖然因在金陵城牆被張士誠殘部刺殺一事,深厭永安郡主,但是他極重子嗣,還是給了孩子正兒八經的名分。

藥房裏,胡善圍細細打量着徐妙儀剛才煎熬出藥汁的藥罐子,柳眉微蹙。一個女子無聲無息的走來,在她身後說道:“你在做什麽?”

冷不防來這一句,胡善圍吓的手抖,差點沒摔壞了手裏的藥罐子,見來者是女官李桃娘,胡善圍忙行禮說道:“李司記,夫人乍然離世,我有些放心不下,就來藥房看一看。”

李桃娘冷冷問道:“你同情夫人?”

胡善圍先是默然,而後說道:“逝者已逝,說再多已無用了。”

李桃娘冷冷笑道:“你倒也坦白,哦,想起來了,你也是蘇州人,當年受過張士誠的恩惠,所以對夫人生了同情憐憫之心?”

胡善圍說道:“我是大明宮廷的女官,只效忠大明皇室,為皇上皇後分憂。”

蘇州人果然都是狡猾的,避免正面回答問題,及時跳出來表忠心。李桃娘問道:“說吧,你發現了什麽?”

胡善圍看着藥罐子,“連徐大小姐都沒發現異樣,屬下當然是一無所獲。只是屬下既然掌管着夫人入口的膳食和藥物,定當盡職盡責,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李桃娘突然問道:“湖心小築一共多少這樣的藥罐子?”

胡善圍對答如流,“小築所用的器皿均來自民間,茶具是蘇州民窯所燒,藥罐子這種粗陋的陶器皆是金陵城一家宋記的雜貨鋪裏買的,新新舊舊加在一起有十五只,這一只是去年秋天剛買的一批,一共五只,已經燒壞過一只報廢了,在賬冊裏劃去,還有四只。”

李桃娘問道:“演完了手裏的這一只,你是不是還打算清點剩下的三只?”

聽到李桃娘的連連問話,胡善圍本能覺得不對勁了,原本她是看見徐妙儀悶悶不樂,對自己醫術産生了懷疑,就來藥房看看是否能發現些什麽。可是現在緊張的氣氛,似乎在證明徐妙儀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

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胡善圍聰明機靈,趕緊說道:“正有此意——此趟差事已經完成,即将帶着皇子回宮,屬下要清點器皿雜物,以便和接手的管事們交接。”

李桃娘緊緊的盯着她看,并不說話。

胡善圍保持着鎮定,問道:“李司記,屬下這樣做,可有何不妥之處?”

李桃娘說道:“胡善圍,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子。我天生愚笨,不曉得如何溜須拍馬,讨人喜歡,也看不清人心險惡,有時候人家都暗鬥的快要見血了,我卻依然被蒙在鼓裏,毫無知覺。但是宮中很多你這種聰明的女子死得不明不白,或者得罪了人黯然離宮了。而我依然還在,得到皇後娘娘的信任,你可知是為何?”

胡善圍覺得脊背生涼,“李司記忠心耿耿,心無旁骛,屬下自愧不如,請李司記多多指點。”

李桃娘淡淡說道:“你不用拍我馬屁,不管用的,我也不懂得如何指點別人。我愚笨的緊,幾乎是天生的‘聾啞’,上頭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從來不問為什麽。而你是個七竅玲珑心,需要費些功夫裝聾作啞、需要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問為什麽。胡善圍,如果我對你說那只藥罐子是我用過的,此時已經沉入湖底了,你會不會将此事告訴徐大小姐?”

李桃娘一席話,等于是承認她李代桃僵,換了永安郡主的藥!徐妙儀的懷疑是對的,郡主的确死于非命!

告訴徐妙儀嗎?

胡善圍此刻天人交戰。李桃娘是資歷最老的宮人,她不會自作主張謀害郡主,肯定是上面的人指使——而那個人要麽是皇上、要麽是皇後娘娘。

張士誠殘部在城牆制造的慘案,胡善圍也略有所聞。皇族不容許永安郡主繼續活在世上,幹脆去母留子,徹底斷了“禍根”。

永安郡主必死無疑。

李桃娘是執行者。

而我——我要麽是遮掩這次暗殺的同謀者,要麽就和永安郡主一樣,成為了一具永遠無法開口說話的屍首。

君權之下,所有人都是蝼蟻,連徐妙儀也不例外!

不!我不能告訴徐妙儀!否則就是将她置于危險之地!

妙儀那個爆炭脾氣,一旦被她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胡善圍做出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個決定,她擡起頭來,直視着李桃娘帶着威壓的目光,說道:“屬下會在賬冊中注明那個湖底的藥罐已經摔破了。”

李桃娘緩緩點頭,“聰明的人一點就通,不需要我再多說些什麽。收拾一下,明日就回宮了,以後會發生很多類似的事情。記得爛在肚子裏,什麽都不要說、不要提、把這些秘密帶進棺材,這就是你的忠心了。”

胡善圍順從的點頭說道:“是,李司記。”

胡善圍忙到三更半夜,放将賬目制成,一切都交接清楚了。她在賬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按上印信。

宮人打了溫水,胡善圍将雙手浸泡在水裏,洗去手上的墨跡。她覺得自己的手好髒,洗了很久很久,用了很多香胰子和花粉搓手。

可是無論怎麽搓洗,無論她用去多少盆水,入睡時,她聞了聞雙手,始終都覺得有一股洗不幹淨的血腥味。

或許這就是罪惡的味道,深深的印在靈魂裏,永遠揮之不去了。

皇子被燕王朱棣護送回宮,養在高麗貢女出身的韓妃名下,朱元璋賜名為“朱植”。胡善圍立了功勞,會恭候升為六品司正,依然在尚食局當值。

永安郡主最終是火葬,骨灰寄放在雞鳴寺裏,骨灰壇前的牌位連真名都沒有寫,只是個陌生的名字:信女婵娟。

雞鳴寺有一座五層佛塔,專門供奉着着寄放的骨灰壇,徐妙儀找了好久,才找打了“信女婵娟”。

死人任由擺布,連名字都不能做主。

徐妙儀四顧無人,飛快将籃子裏的骨灰壇和供奉的替換了,假骨灰壇裏只是普通的草木灰,不過看起來和人的骨灰差不多,也沒誰會追究這個。

永安郡主已經被榨取了所有的價值,被所有人抛棄、遺忘了。

徐妙儀将永安郡主的骨灰撒到了長江裏,江水向東流,途徑她的故鄉蘇州城,也算是一種魂歸故裏吧。

徐妙儀自欺欺人的想着,反正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永安郡主作些什麽。

“妙儀,你——”

燕王朱棣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目光盯在她手中空空如也的骨灰壇,似曾相識,好像是安葬永安郡主的那只。

哐當!

徐妙儀幹脆将骨灰壇在岸邊礁石上敲碎了,毀屍滅跡,打算死不承認。

朱棣一怔,說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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