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臨異界

沉眠于幽暗中的猛獸驀地睜開眼,金黃色豎瞳和驟然升起的威壓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自夢中驚醒,他驚慌失措的眸子剛一轉動,立刻對上了一雙帶着質疑與責難的雙眼。

“對不起,導師……”帶着歉意的望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老者,見習牧師羅伊咬緊下唇。

“這不是你第一次在授課時打瞌睡了。”視線轉到那雙長滿繭子的雙手,牧師低嘆一聲。

這個孩子比神殿裏任何一個同齡人都努力,只可惜……

“超時訓練只會給你的身體增加額外的負擔。”

“不!我不是……”羅伊剛想解釋自己并不是因為訓練過度才會在授課時打瞌睡,可一想到那個詭誕的夢,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種荒誕的內容沒人會信,即使是導師也……

就在羅伊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只帶着溫熱的手掌撫上頭頂,他頓覺眼眶有些微熱。自十四歲正式成為神殿一員,埃爾默牧師就不再以撫養人,而是以導師的身份教導自己,孩童時的慈愛被嚴厲取代,他已經太久沒感受過如此溫情的關懷了。

“告訴我,你最近怎麽了?”

“導師您還記得我小時候經常哭鬧嗎?”在亦父亦師的老人再三詢問下,羅伊開口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記得,所有收養的孩子當中,就數你最難纏。但是,這和你在我授課時打瞌睡有什麽關系?”埃爾默當然記得羅伊小時候有多讓人頭疼,整夜整夜的哭鬧,着實讓他累壞了。

“那是因為我夢到了可怕的東西。”

夢?

羅伊的回答完全出乎埃爾默的預料,他本以為弟子打瞌睡是平時訓練過度的緣故,沒想到解釋居然是噩夢。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信服,可是……”看到埃爾默一臉的疑惑,羅伊急切地想證明自己并沒有說謊。

“你別急,坐下,慢慢說。你剛才講的噩夢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果它真的已經到了讓你夜不能寐的地步,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因為……它虛幻得連身為孩童的我都知道那只是一則夢境。可是……它又真實得讓我無法不恐懼。”羅伊把無法與人分享的秘密說了出來,“我總是夢到幽暗深邃的洞穴裏沉眠着一頭巨獸,昏暗的光線讓我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從輪廓辨別出它有大塊大塊的鱗片和尖利的長爪。随着年歲漸長,我已有很多年沒有再夢到它,直到最近一個月,不但每晚都夢到,每次和它的距離都比前一夜更近,這讓我十分害怕,導師,這是不是預示着什麽……”

“黑暗中的巨獸……不止一次夢到……”聽完羅伊的講訴,埃爾默得出結論,“這或許不是單純的噩夢。”

“不是噩夢?難道……”羅伊不敢相信,這可能嗎?自己資質平平,不可能擁有被稱為代行者的預言之力。

“是的,你想的沒錯,一個預知夢。你如果早點告訴我,也就不用獨自痛苦這麽多年。”這次,輪到埃爾默坐不住了。他在屋中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嘴裏不時喃喃自語。

“除了那頭野獸的模樣,還有什麽別的啓示……我的意思是,除了眼睛能看到的,你還有什麽感受?比如聲音?有聽到什麽嗎?”

“這……我不記得了。”不是羅伊不肯全盤托出,每次他都有聽到說話聲,可夢一醒他就忘得一幹二淨,無論事後如何想回都記不起。

埃爾默忍不住嘆息,如果羅伊記得內容該多好,即使不能全部猜中,也能知道預知夢暗示的大致內容。

野獸在預知夢中代表恐懼和饑荒,也可能預示着戰争。漆黑的洞穴也象征夜晚和墓穴,莫非……羅伊的夢預示着第二帝國要再次入侵人類的領地?不行!我得聯系大祭祀,即使是虛驚一場,也好過沒有防備。

“今天就到這裏,你去休息吧。把這個喝了,能睡個覺。”埃爾默無心再指導弟子,遞給他裝有安神藥草的袋子:“不用強迫自己刻意去記夢境的內容,想不起就表示時機還未到。”

返回自己的寝室,即使遵從指示服下安神藥劑,噩夢還是再次造訪羅伊的夢境。

這一次,深邃幽暗的洞穴變成繁華都市,沉眠的巨獸被一個頭長犄角并有深紫色怪異皮膚的男人取代,他手執一柄黑色長槍,槍尖每指向一處,就有一片城域被火焰吞噬,凄厲的哭喊聲讓這個噩夢比以往都更加真實和恐怖。

漂浮在半空,羅伊惶恐不安地注視着腳下陷入火海的都市。如此宏偉的巨型都市就是南陸最大的城市班加羅德也不及十分之一,很難讓人相信它真的存在于世。

這真的是預知夢嗎?無論是矮人、精靈還是人類都不可能有如此龐大的規模的城鎮,或許,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夢……

自我安慰的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如墜冰窟的寒意,相貌與惡魔極其相似的類人生物轉過身,用一雙豎瞳盯着他所在的方位,金色的瞳色讓剛壓下的不安迅速攀升。

他在看我?不可能吧……這只是個夢,所有一切都應該是虛幻的才對。

和以往夢中沉眠巨獸相同威壓一起襲來的還有灼熱的火焰。

好熱……身體快要融化了……這不是夢嗎?為什麽會如此真實?

“啊——”真實的疼痛感讓羅伊不由自主地叫出聲,随後,他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還好,是夢……吓死我了……

大口大口喘氣的羅伊忽然注意到一抹詭異的紅光從門縫透了進來。急忙起身推開了寝室的木門,映紅天空的大火與四處奔逃的村民讓他徹底呆住,平日裏安靜祥和的小村莊已被夷為平地,随處可見殘缺不全的屍體,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滿血腥味,嘶喊和哭泣聲在夜晚久久回蕩。

我還沒從噩夢中蘇醒嗎?

獸人見人就殺、連老人和孩童也不放過。身着黑色長袍的人類男子懸浮于村子上方,嘶啞的嗓音不停重複着一句話,每念一遍,就有一條火蛇從他枯瘦的手指飛出,落到還未傾覆的民居屋頂,引發熊熊大火。

“住……”驚呼聲才起了一個音,就被一只厚實的大手壓回喉嚨。身後傳來的熟悉氣息讓羅伊心頭一喜,是導師,他安然無恙!

“跟我來。”

合上門,壓低嗓音,老人拖拽着一臉不解的羅伊向自己的寝室走去。搬空了硬桃木書架上所有的書籍,老舊的木架子緩緩向後縮進,露出一個陰冷潮濕的通道。

秘道?

愕然地看着導師,意識到他将自己帶來的意圖,羅伊連退數步。

“進去吧。”

“不……導師,村子裏的民兵雖比不上正規軍訓練有素,卻還沒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只要您振臂一呼,大家齊心協力,一定能把那些獸人……”

碰!!

神殿大門轟然倒地的巨響阻斷羅伊的請求,他臉色慘白地看向面容沉靜的老人。

“克羅他們在獸人進村之前就死了,我是這裏唯一還有能力一戰的人。”老牧師輕輕搖了搖頭,将羅伊推入密道,“逃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

直到書架再次合攏,羅伊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導師!”

木質的書架被堅硬的岩石取代,無論怎麽羅伊如何推都紋絲不動。背靠着陰冷潮濕的石壁,他滑坐在地。

由村中青壯年組成的民兵既是神殿的護衛,也負責村子的安全,雖然不及城市裏的衛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也能輕松能擊退野獸和強盜,若是連他們都敵不過獸人,自己出去也是白白送死。

“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回來!”

埃爾默的呼喊聲還在耳中回響,羅伊咬緊下唇。

走?我還能走到哪去……像我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家族沒有親人,除了導師,沒有神殿會收留我……

一閉上眼,埃爾默的面龐立時在腦海裏浮現,想起他對自己的關愛和照顧,羅伊站起身,踉跄着向黑暗的通道另一頭跑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去找救兵!

漆黑的地道仿佛沒有盡頭,沒穿鞋的腳底被細碎小石子不知割破了多少個口子,靠意志力強撐的羅伊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傳來微弱的光亮,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密道的出口。顧不得渾身酸痛,奮力推開掩住出口的枯樹枝,短暫的失明過後,映入他眼簾的是透過樹枝投射在地面的斑駁光影,才展露一半的笑容頓時凝固在嘴角。

天亮了……

他走了一整夜,已經錯過救援的最佳時機。

就在羅伊心中一片悲涼之際,奇怪的“滋滋”聲在靜谧的森林裏響起,受到驚吓的他本能的縮回地道,透過密道出口上方覆蓋的掩蓋物向往觀望。幾步開外的林間空地忽然憑空冒出一團黑色的火焰,向兩頭迅速延伸并連成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四方形,讓人窒息的力量不斷從逐漸扭曲的黑色框體內湧出。

是傳送門!羅伊曾在自由城邦見過類似的法術。

既然有傳送門,那附近一定有法師。他屏住呼吸,注視着被魔力扭曲的空間,右手握緊手裏的鏈枷,等待即将從傳送門內走出的任何人或物。

沒過多久,兩個人影出現在鋪滿枯葉的林間空地上,就在他們雙腳踏上地面的一剎,周圍的植被瞬間枯萎,如同被火燒過似的,完全焦黑了。

羅伊死死盯着其中一人,黑色的長袍和蒼白的皮膚讓他想起昨夜的殺戮,至少有一半的村民是死在黑袍法師手裏。

就算我不是他的對手,也要為導師和村民們報仇!

握緊逃生時導師塞給自己的防身武器,羅伊鑽出地道,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爬向背對着自己的黑袍法師。就在他弓起身體,準備一躍而起的瞬間,後背突然遭到一股猛力撞擊,強勁的力道把羅伊重重壓向地面。還沒等他返回過神來,持鏈枷的右手發出一聲脆響。

“啊——”

劇痛讓羅伊蜷縮成一團,強忍着疼痛扭頭回望,壓制着他的是一名體型與自己差不多的女性,一頭醒目的及肩白發,眼睛蒙着的厚厚布條,從沒被擋住的輪廓能看出,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二十。這樣大的動靜當然驚擾了不遠處的二人,黑袍男子緩步靠近,用一種羅伊從未聽過的語言對白發女子說道。

“住手,西希莉娅。”

“他想殺你。”比普通女性略低的嗓音和她的表情一樣森冷。

“這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貝托利恩生物,他能告訴我們傳送門所在的具體位置。”黑袍男子揭下兜帽,金色的眸子讓羅伊呼吸一窒。

這就是預知夢想要告訴我的嗎?在黑暗中沉眠的猛獸、被大火燒毀的城市、四處殺戮的獸人、金色的眼瞳……所有一切都與夢境相符。有着金色眸子的法師,帶着獸人燒毀了村子……

“兇手!”羅伊狠狠瞪着那人,恨不得生吞了他。

“我想,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這一次,從黑袍青年口中吐出的是羅伊能聽懂的語言——略顯生硬的人類通用語:“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少年。”

壓在背上的女子剛一撤離,羅伊一躍而起,沒受傷的左手抓起掉落的鏈枷,狠狠砸向黑袍青年的面部,眼看就要命中目标,鏈枷卻砸到看不見的阻隔物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白發女子一腳将羅伊踹出老遠,在地上連滾數圈後,他掙紮着爬起身,充滿仇恨的雙眼直瞪黑袍青年,對其他二人視而不見。

“不想死就別再亂動。”另一名從傳送門裏走出的人靠過來,看清他的容貌羅伊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在距離自由城邦如此近的地方怎麽會有精靈?而且還是日精靈!

精靈的體貌特征足以區分他們的種群和陣營。邪惡的月精靈都是白發,眼前金發的顯然是隸屬善良一方——對邪惡生痛惡絕的日精靈,有他在就足以證明這個黑袍并不是昨夜的法師。

想通這一點,羅伊捂着已經折斷的右臂連連致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因為你穿着黑袍,又出現在村子附近,我以為你們是昨晚襲擊我村子的法師。”

“如果你能帶我們去最近的城市,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之舉。”

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冷靜下來的羅伊不由對這三人的身份産生了懷疑。

穿着從未見過的服飾,通用語也夾帶着奇怪的口音,怎麽看都可疑,難道是南月聯盟派來的間諜?別說現在他急着去路維斯求援,就是往常也不敢給他們當向導。

“請你帶我們到最近的城市這個要求不過分吧?”為消除羅伊的疑心,黑袍青年從系在腰側的小布包裏取出一本書籍,指着畫有地圖的一頁指給羅伊看,“我們只是普通的旅人,因為錯誤的地圖而迷路,并不是什麽可疑份子。”

掃了一眼泛黃的手繪地圖,羅伊驚奇地發現這幅發黃的老舊地圖上寫滿了覆滅多年的古國和早已不再使用的地名。正要張口拒絕,看到青年身後的白發女子面露不悅,吃過兩次虧的他只能硬着頭皮應允。

“好吧,我帶你們去。不過事先聲明,我只負責帶你們到最近的城鎮,能不能入城都與我無關。”

“是的,你只需要把我們帶到最近的城市即可。”青年微微颔首,禮貌而疏離的介紹:“我叫阿爾,他們是奧洛芬和西希莉娅。”

羅伊把左手覆上折斷的右臂,微弱的瑩白色光暈立時覆住傷口,斷裂的骨頭也被重新接回。

“我是羅伊,地神殿的見習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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