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這杯酒

夏遷的出現, 就像是在平靜的水面丢下了一粒石子,頓時引來了諸多關注。好些正在花園裏游賞交談的人,都将目光投注到了這個小涼亭之中。

而面對夏遷的質問,涼亭裏的氣氛也很是微妙,裏面那些公子哥兒們終于不再維持笑嘻嘻的表情,大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張大少爺更是僵直了身體,好半晌沒有說出話。

但僅僅是定睛看了夏遷一會兒, 這張家少爺便好似想通了什麽,看開了什麽,轉而又笑了起來,坦坦蕩蕩道, “怎麽了?我不過就是想請這位小朋友喝一杯酒而已,難道你這麽小氣, 連這也不讓嗎?”

夏遷聽到這回答,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的目光中仍舊蘊含着少許憤怒,但面對張大少爺如此坦然的語氣,他又有一些拿不準眼前的情況, 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有了過度的反應。

夏遷之所以會憤怒, 是源于他知道眼前這些家夥們的秉性, 知道這些人曾經做出過哪些令人作嘔的事情。比如他們就很喜歡玩一種“游戲”,會在那些急于進入這個圈子的人中挑選長得好看的那部分,以友好的态度邀請過來,讓對方咽下加了料的酒水或吃食, 然後帶入無人的地方,玩弄一整個晚上。

——當然,這些家夥并沒有膽大到公然挑戰刑法,所謂的“料”并不是什麽被法律所禁止的東西,頂多會讓人感覺有些燥熱,起些助興的作用,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大多是威逼利誘下的半推半就,否則這群家夥早就被人捅進了監獄。

但這并不代表夏遷能允許他們将這種注意給打到溫臨的頭上。甚至只要想象他們可能對溫臨懷有這種心思,就讓人快要發瘋。

老實講,夏遷當時在外面看到溫臨被這群人圍在裏面逼酒,當場就炸了。之後所發生的事情,确實都是沒經過考慮的下意識舉動。

此時夏遷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他端詳着手中的酒杯,輕輕搖晃杯中紅酒,以低沉的語調确認道,“真的只是一杯酒嗎?”

“不然呢?”張大少爺仍舊笑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溫臨也忍不住在後面輕輕拉了拉夏遷的衣服,顯然被這場面搞得有些懵,還不明白自己有可能遭遇些什麽。

夏遷又擡起雙眼,看了看涼亭中的其他人。這些人的心理素質顯然便沒有張大少爺那麽好,一個兩個都顯得很是坐立不安,在夏遷的目光注視下紛紛躲閃着視線。

這讓夏遷無法安下心來,無法相信自己剛才的懷疑真的只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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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夏遷也沒有理由說些什麽。

“很抱歉,他并不是很擅長喝酒。”最後夏遷将酒杯放在的桌上,決定暫時還是不去追究,只是無法緩和自己僵硬的态度。

他轉身拍了拍溫臨的肩膀,想要先帶着溫臨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等等,”張大少爺卻出聲攔下了他們,“他不擅長喝酒,你可以喝嘛。”

“張大少!”還不等夏遷說話,涼亭裏的其他人先慌了起來,不知道這張大少爺在發什麽瘋。

夏遷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有些拿不準情況。

“你們墨匣公司是個剛剛起步的小企業,我看在夏遷你的面子上,才邀請你們老板過來喝杯酒,給他一些拓展人脈的機會,實打實的一片好心好意啊。結果一句不擅長喝酒就想走?這麽不給面子,你們這是把我的好心給扔到地上踩啊。”張大少爺笑道,“這樣吧,夏遷,你不讓他喝這杯酒,那麽你自己将這杯酒給喝了,我就當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不然的話……大家面子上過不去,以後會發生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聽着這明顯威脅的話語,夏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涼亭裏的其他人也更慌了。

“酒裏究竟有什麽?”夏遷問。

“你說呢?”張大少爺仍舊只是笑。

“張大少,你有點喝多了!”終于有個涼亭裏的公子哥忍不住了,站起身來,想要讓夏遷和溫臨趕緊離開,“夏遷,今天的事情你別太在意,大家都有點喝多了,有什麽下次再聊哈。”

“幹什麽呢?”張大少冷冷掃了這人一眼,“你在慌些什麽?怕些什麽?”

那人臉色連連變了幾遭,涼亭裏的其他人也越發坐立不安,兩邊都不想得罪。他們不懂這張大少爺的心思,只能紛紛腹诽這家夥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

酒裏究竟有什麽,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是什麽要命的東西,但蘊滿了他們龌龊的心思,充滿了侮辱與亵渎的意味。讓夏遷的小情人喝,雖說也多少會得罪夏遷,卻也不至于讓他們太過懼怕,還能有點看好戲的興致,畢竟這個小情人并不被夏家所承認。可直接讓夏遷本人喝,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妥妥是把人給往死裏得罪啊。

張大少爺又笑了,可能是看出了這些人的想法,笑得透出了幾分扭曲,“你們難道以為,現在的夏遷,還是原來的夏遷嗎?”

此話一出,涼亭裏衆人都是心裏一突突,越發覺得這張大少爺今天有些不正常。

現在的夏遷是和夏家鬧得很僵,但以後的事情誰又知道?沒事把人給得罪得這麽死究竟有什麽好處?

而在實際上,張大少爺所知道的事情,其實比他們所以為的要多一些。

比如張大少爺就很清楚,夏老爺子其實已經十分想要讓夏遷再回到夏家,已經準備好要在今天這場宴會上會找夏遷談話。所以他才會選擇這種時候對溫臨下手,畢竟如果夏遷選擇回到夏家,必然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處處維護溫臨。甚至在溫臨髒了之後,夏遷很可能會選擇再換一個情人。

但夏遷竟然及時出現在了這裏,再度攔在了溫臨身前……當然,這對張大少爺來說也沒什麽不好的,因為這表示夏遷又一次拒絕了夏家,輕易絕不可能再回去。

“夏家不可能讓你再護着他。”張大少爺哈哈笑道,“而沒了夏家,你連你自己都護不住!”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夏遷還能有哪裏是不明白的?

此時此刻,夏遷不禁怒極反笑,“看來這酒是真的有問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張大少爺的目光緊盯在他身上,“你能怎麽樣?”

夏遷沒有說話,只是再度看了看那杯酒。或許是因為現在需要面對這杯酒的人成了他自己,而不再是溫臨,他反而顯得比之前更是冷靜。說句實話,如果真的喝下它就能解決一切,夏遷說不準還真喝了。

可惜,他并不能表現得任人欺辱,那只會引來許多更加過分的遭遇。

于是夏遷搖了搖頭,倒轉手腕,将那杯酒給潑在了桌上。

“不好意思,不小心把它給灑了。”夏遷說。

紅酒沿着桌子的邊緣落到地上,發出滴滴噠噠的聲響。

“沒事。”張大少爺的目光轉都不轉,仍舊死死盯着夏遷,只朝旁邊打了個響指,叫來會場裏的侍從,“給你再倒一杯就行了。”

越來越多的人将目光投注了過來,隐隐關注着這個小涼亭,發出輕輕的讨論之聲。

但是并沒有誰出面制止,他們全都在看戲。

“如果你冷靜一點,你就會發現自己在做一件蠢事。”夏遷表示,“這對張家,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人生在世,哪裏能時時刻刻都那麽冷靜?”張大少爺笑。

夏遷搖了搖頭,“看來你是真的喝多了。”

說着他拉起了溫臨的胳膊,再次準備先走再說。

這一拉夏遷才發現,溫臨的胳膊有些微顫。

溫臨看着夏遷,目光中充滿着驚疑不定,像是想要從夏遷的臉上看出如今這究竟是個情況,究竟發生了什麽。從剛才夏遷突然出現,讓他又驚又喜,之後所發生的事都完全在溫臨的理解範圍之外。事情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那杯酒究竟有什麽問題?越是深想,溫臨的心裏便越是起伏不定,宛如掀起了驚濤駭浪。

“沒事。”夏遷放柔了聲音,輕輕捏了捏溫臨的手,“我們回去再說。”

這樣的寬慰,對夏遷而言,只是一個再自然無比的舉動。

但那邊張大少爺就像是突然被這一幕給刺激大發了,竟猛地站起了身,“夏遷!你敢就這麽走?”

夏遷還未說話,溫臨又用力将夏遷的手掌一握。

“他為什麽不敢走?”溫臨轉過身,看着那張大少爺問道。

雖然對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還有些似懂非懂,但溫臨已經很明确感受到夏遷所面對的威脅。溫臨已經明确知道,此時自己心中翻湧而出的情緒名為憤怒。

張大少爺笑了笑,不屑一顧地看了溫臨一眼,那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個輕易就能打發走的小卒子。

但僅僅這一眼,便讓張大少爺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溫臨依舊完全不是平時那副溫和怯懦的模樣,目光定定的,宛如灌了鉛一樣沉重。這樣的目光讓人不由得覺得,他随時有可能做出任何事情。

張大少爺突然想起一件事。人人都知道夏遷前段時間曾被夏老爺子揍進了醫院,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有少數幾個人調查清楚了。張大少爺便是那少數幾個人之一。夏老爺子最後是被溫臨拿着菜刀逼走的……當時讓張大少爺覺得好笑的一行字,此時卻讓他的心裏有了點不祥的預感。

張大少爺不禁看了看桌上的水果刀。

“夏遷要走,你能拿什麽威脅他留下?”溫臨走得離桌子近了幾步,“拿墨匣嗎?拿我嗎?拿你在圈子裏的人脈?拿生意場上的排擠和壓迫?”

張大少爺的眼皮子跳了跳。

“被排擠被壓迫的日子,我們不是沒有過過。”溫臨說,“所以夏遷不會怕你,墨匣也不會怕你。我們當初不怕夏家,以後也不會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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