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不要哭這樣不漂亮

１

新年之後的第一次模拟考試，楊珞期還是吊在班級的中下等位置。成績單上有每個人詳細的排名和分數，展鄭的名字在中間，溫冉則是遙遙領先的排在班級前五名。楊珞期算了一下，她的總分比溫冉整整少了有一百五十分。

煩躁的扔下成績單，趴到桌子上，講臺上的老師還在說着什麽，她捂住耳朵，同桌問她怎麽了，她并沒有回答。

晚上回家的時候，珞期走在阿速身邊，含着他給的糖，含糊不清的開口：“阿速，你說我不上學了好不好。”

身邊的白星速聞聲站定，轉身低下頭看她。冬天的夜晚很冷，珞期鼻尖紅紅的，認真地盯着他：“我說真的，就是覺得上學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早早工作算了。”

為什麽。他在她掌心這樣寫道。珞期笑了笑，自顧自的接着往前走：“感覺自己挺差勁的，沒有學習的天分還不努力，想超過的人卻比我強那麽多。再說學習是為了什麽呢，不就是賺錢麽，那我早一點開始賺錢，也沒什麽不好啊。”

白星速跟在她身後，莫名覺得走在前面的她很渺小。而他，甚至比她更為渺小一些。珞期想超過的人，想來是溫冉吧，阿速對溫冉了解并不多，只是覺得那女孩做事太周到友善，反倒讓人覺得不自在。

那天的珞期很沉默，臨睡前阿速去廚房倒水，路過她的房間，發現門下面還有透出來的燈光，敲了敲門，卻沒有回應。白星速打開門，珞期趴在桌子上已經睡着了，成績單皺巴巴的堆在桌角。他輕輕地拿起成績單，發現溫冉的名字下面，被珞期畫了重重的紅線。

白星速心裏在惆悵的嘆息，看來珞期真的是很喜歡展鄭，不然也不會那麽在乎自己和溫冉的距離。只是為了一個不可能的人這樣，她不累麽。

幾天以後，當白星速站在校門口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晚上他的猜測就只是他一個人的自以為是，他總以為自己了解珞期的心思，卻不知道她小心翼翼的，藏了一個這麽大的秘密。

２

如果按照往常的習慣，那天白星速是不會出現在校門口的。星期五的下午學校放學早，通常到家時天還沒黑，所以根本不需要他去接。碰巧森子那天生病沒來上班，飯館也就沒開門，他從森子家回來正好路過珞期的學校，就想着等她放學一起回家。

校門口有很多開車來接學生的家長，白星速被隔在人群外面，看不到校門口。珞期性格低調，一向都是一個人走路回家，他便站在遠一些的地方，安靜的等着她走過來。學校裏的鈴聲響起時人群裏有小小的騷動，白星速站在遠處，可以看到穿着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的走出來，低頭看看自己，确實沒有什麽學生氣息。自嘲的笑笑，再擡起頭，一眼便看到了走出來的珞期。

珞期身邊還跟着溫冉和展鄭，展鄭笑着在說什麽，珞期附和的微笑，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白星速抿唇，有些心疼的嘆了口氣，不自覺的撫上自己右手的無名指。

“溫冉你家換車了麽，沒看見原來的車啊。”展鄭看看校門口：“要是沒人接你我就送你回去，嗯？”

溫冉笑着搖頭，伸手一指：“今天我爸沒來，我媽開車來的，那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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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三個人已經走出了校門，珞期和展鄭一個方向，對溫冉打了招呼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身後的聲音：“楊珞期？”

溫冉打開車門的動作一頓，轉身拉住車邊的女人同時壓低了聲音：“媽，還是先回家吧。”

那個女人穿着華麗的大衣，不慌不忙的把溫冉的手推下去，走近了珞期又問了一遍：“請問你是楊珞期吧？”

否定和肯定，對于珞期來說都是沒有用的。上個月在這裏被打的那半邊臉又開始火辣辣的燒起來，她站在原地沒有回頭，身後的女人似乎從她的反應裏看出了什麽，邁着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是吧？楊珞期？”

她心慌的低下頭，沒有作聲。身邊的展鄭見情況不對，笑了笑擋在珞期身前：“怎麽了阿姨，你看溫冉還在那邊等你呢。”

“沒你的事，躲開。”女人淡淡的推開展鄭，靠近了珞期去看她的臉，聲音的笑意裏透着惡寒：“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擡頭看看我啊怕什麽啊。”

還有比挨打更壞的結果麽，不會有了吧。珞期想着便笑起來，心一橫也就擡起了頭，無所畏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是，找我什麽事，阿姨？”

女人因為她的眼神忽然就憤怒起來，剛想說什麽就被沖上來的溫冉攔住：“媽媽咱們回家吧，這是在學校門口這麽多人看着呢！”

“該覺得丢人的是她不是我！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偷偷給了她多少錢？！那些錢都是咱們家一點點掙回來的！她就是個私生女！她還好意思管你爸要錢！”女人的憤怒忽然就到達了頂點，珞期心裏所有反駁的話在聽到“私生女”三個字的時候全部熄滅成了狼狽的灰燼。眼睛有些酸脹，她慢慢低下頭，看到自己腳上的鞋。那是剛入冬的時候爸爸特意買來送給她的。校門口的目光像聚光燈，閃爍着讓她覺得頭昏腦漲。身邊的展鄭暗暗扶住了她，她沒來由的一陣煩躁，甩開展鄭的手，彎腰脫下鞋子扔到溫冉媽媽腳下：“那就拿回去吧，其他的錢，我慢慢還你。”

她的聲音平平淡淡的，比她平時說話還要低了兩倍，有些微微的沙啞，環顧四周，她忽然發現，除了這樣不光彩的時刻，她還真的從沒這樣被衆人關注過。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像是罪犯手上的號牌一樣讓人擡不起頭。腳下的雪地很冷，冷到骨子裏，她只穿了襪子，站的很直，臉上是刻意假裝的泰然，盡管雙手已經緊握成拳。

“你這是在跟我發脾氣麽？”女人上前一步，溫冉猛地明白了她想幹什麽，伸手想阻止卻被她推到一邊：“冉冉你別管，你看她這個眼神，你看看！”她的音量忽然擡高，與此同時狠狠舉起了右手，臉上是從沒有過的窮兇極惡。珞期不躲不閃，一心想着這一巴掌打下去，是不是就可以放她離開了，這麽想着，竟還期待疼痛來的快一些。

珞期閉了眼，認命的偏過頭，卻并沒有如料想中挨打。她屏住呼吸微微睜開眼，身前不知什麽時候擋了一個人。

白星速的嘴唇抿的像刀片一樣薄，抓着溫冉媽媽的手腕，脖子上青筋暴起。這樣的憤怒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像是火熱的岩漿滑過喉嚨，可是血管裏卻仿佛冷的凝固了。他沒有辦法說話，僵持了一會兒，猛地甩開她的手。

“阿速？”一旁的溫冉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一樣推了推他小聲說：“你先帶珞期回去，我以後再跟她道歉。”

白星速壓着心裏的怒氣，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他雖然清瘦，但個子長得高，加上眼裏呼之欲出的殺氣，吓得溫冉媽媽呆在原地，一時間忘了反應。白星速轉身，低頭想看看珞期的表情，卻在和她眼神相撞的一刻，愣在當場。

她擡頭看着他，眼淚不知什麽時候滑到了嘴角，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白星速從沒看到過珞期這個樣子，就算是哭她也從來不肯給他看到，此刻這樣直白的脆弱，他忽然就慌了手腳。

“阿速，叫你先帶她回家。”展鄭在一旁小聲提醒，溫冉扯着媽媽的手已經上了車，校門口的人逐漸散去，白星速轉頭看看展鄭，然後低下頭，用力握住了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旁的展鄭嘆了口氣，撿了珞期的鞋彎腰遞給她：“穿上吧，地上涼，”

珞期倔強的搖頭，後退了一步，展鄭還想堅持，卻見到白星速奪過那雙鞋，狠狠的朝着溫冉家車子開走的方向扔了過去。

珞期含着淚有些愣怔的看他，白星速對展鄭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在珞期面前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上來。珞期猶豫了一下，可腳下實在凍得生疼，最後還是爬到他背上環住了他的脖子。阿速的耳朵很紅，也許是冷的，她想了想，伸手捂住他的耳朵，聲音有些抖：“暖和麽？”

冷。因為你的手就很冷。白星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背着她走在夜色漸漸降臨的街道上。珞期見他不回應，靠近了小聲提醒他：“你聽到我問你了麽，你怎麽不點頭呢？”她的聲音忽然就哽咽起來，雙手離開他的耳朵，一手還環着他的脖子，一手用來擦眼淚。平靜了一下珞期接着開口，有些無辜：“被你發現我的秘密了，其實我和溫冉是姐妹呢，可是她就可以有那麽好的家，可以正大光明的喊爸爸，我就不行。阿速你知道麽，我在學校門口第一次看到溫冉叫爸爸的時候，我好羨慕啊，羨慕的都忘了要嫉妒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珞期趴在他的背上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到最後的時候她吸了吸鼻子，湊近他的耳朵：“阿速，為什麽自己經歷的時候不覺得，跟你講的時候就覺得這麽委屈呢？跟奶奶講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委屈啊。”

白星速皺起眉，轉過頭想看看她，珞期卻扭了脖子不給他看：“別看我了，眼睛全是腫的。我都沒想到你會在這，還以為挨一巴掌就能走了呢。”

他的腳步猛地停住，心裏一瞬間盛滿了憤怒。

為什麽你會甘心去接別人的巴掌；為什麽你就不躲開；為什麽你不跟所有人解釋說那不是你的錯你從來沒有管那個男人要過一分錢；為什麽你要站在那麽多人的面前接受這樣的羞辱；為什麽你就不能做的好一些超過溫冉讓他們全都閉嘴把對你的好當做責任；如果我沒來的話，你還打算自己把這樣的秘密背多久？最重要的是，他每天小心翼翼守護着，因為皺一下眉都心疼的人，別人憑什麽可以這樣随便的就動手打？！

背後的珞期察覺到他的憤怒，環緊了他的脖子沒有說話。白星速擡起頭，眼眶慢慢紅起來。他沒有可以責備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那些憤怒最後，也就只能轉為無能為力的心疼。

“阿速，回家別告訴奶奶這些事。”珞期小聲囑咐，白星速點點頭，迎着夜晚的寒風，眯起眼睛。那些零碎的片段忽然就有了原因，珞期和溫冉之間似有似無的隔閡，再加上展鄭的原因，這麽長的時間，珞期一定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圍着吧。他默默嘆了口氣，接着往前走，背上的珞期仰起頭，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卻兀自微笑起來，她晃蕩着雙腿，輕輕哼起歌。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還留住笑着離開的神态＼當天整個城市那樣輕快＼沿路一起走半裏長街＼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還燃亮那份微溫的便當＼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凝注眼淚才敢細看＼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紛飛＼就算會與你分離＼凄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明日天地＼只恐怕認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就算你壯闊胸膛＼不敵天氣＼兩鬓斑白＼都可認得你……”

一一阿速，這麽黑的天，可是我好像看到星星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超喜歡陳奕迅的約定，真的真的超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