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願你我平安幸福

１

下午的陽光照着珞期蒼白的臉，白星速以為她是發燒了，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溫度并不高，卻是一頭的冷汗。珞期死死抓着他的手，在即将問出口的時候忽然猶豫起來。

她該用什麽樣的語氣去問，如果真的問出口，阿速還能是她的阿速嗎。珞期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說出口，眼圈卻快速的紅了起來。

這下白星速慌了，擡手捧起她的臉，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珞期看着他眼裏的關切，心一橫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

白星速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一種可怕的預感籠罩了他，心裏有些難受，就像是每次下雨之前空氣裏讓人不知所措的那種悶熱。他伸手扯了扯毛衣的領子，等着她問出口。珞期閉上眼，聲音低的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來自于她：“你殺過人麽。”

白星速猛地擡起頭，眼睛裏滿是震驚和恐懼。

她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絕望起來，顫着聲音接着問：“點頭，還是搖頭？”

空氣在那一刻幾乎凝固，他們對視良久，白星速才顫抖着搖了搖頭。他驚慌的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她為什麽會忽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她知道了什麽，怎麽知道的。珞期因為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氣，雙腳發軟的抓住他以求平衡：“阿速，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麽。”

她抓着他的手，白星速低着頭，根本不知道怎麽說又從何說起。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打開門，展鄭的聲音突兀的□□來：“珞期我們回去了，哎？你們吵架了麽，怎麽這個表情。”

“沒有，我有點發燒。”珞期一邊說一邊走出來，白星速跟在她的身後，被展鄭拍了一把：“她發燒了你怎麽也這個表情，你們是不是吵架了？聽我的，老實交代之後乖乖認錯就沒事了。百試百靈。”

溫冉還有些沒睡醒，靠在展鄭身邊，迷迷糊糊的招招手算是告別。兩個人離開以後莫飓森擡頭看着珞期，還是往常的語氣：“本來想他們要是留下吃飯我就也露一手給你們炒幾個好菜，現在他們都走了我就也回去了飯館開門之前告訴我一聲我好早點來，不過珞期你不舒服麽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呢大過年的就生病多不吉利。”

“你生病了？”楊奶奶也擡起頭看向她。珞期沒回答，呆呆的看着森子穿鞋，耳邊還是他在樓下說的話。森子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加快了穿鞋的速度，一邊嘟囔着一邊出了門。

家裏一下子冷清下來，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楊奶奶吃過了飯去看電視劇，珞期和白星速站在廚房裏刷碗。往常刷碗的時候總能聽見珞期一刻不停的說話聲，今天卻異常的安靜，楊奶奶抱着胖墩兒，心裏感慨，以前總是嫌棄這丫頭太吵，忽然靜下來反而不習慣。

刷過了碗，珞期借口頭疼，早早回屋裏睡覺了。白星速心不在焉的陪着楊奶奶看了兩集電視劇，中間楊奶奶轉頭問他劇情，他被問得愣了好幾次，只能支支吾吾的裝傻。十點鐘楊奶奶準時睡覺，剩下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四周的寂靜讓他脆弱的神經變得更加敏感，腳邊的胖墩兒動了一下，他驚得一個機靈站了起來。

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珞期。不管她聽過之後怎麽決定，自己都接受。白星速靠着沙發坐在地毯上，拿着手機，從有記憶的小時候開始，事無巨細的講述他的過去，用一條條的短信發過去。房間裏關着燈，手機亮了又暗下去，如此反複，珞期趴在床上，凝視着手機的光，稍有遲疑，但還是拿了起來。

她從沒見過阿速寫這麽多的字，一條一條的讀下來，都是他從前的日子，卻訝異于他平鋪直敘的口吻。小時候是怎樣挨打怎樣乞讨，長大以後是怎樣慢慢學會偷東西，在可怕的團夥裏是怎麽提心吊膽的生活下來，以及最後，是怎麽看着黎歌被殺的。珞期坐在床上，蜷縮着身子，一邊看一邊流下眼淚來。她忽然想知道此刻的阿速是什麽樣子，在講述了這些暗無天日的歲月後，他有沒有難過，有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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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速安靜的坐在地板上，看着暗下去的手機，等了很久，都沒有再亮起來。他的心裏隐隐明白了珞期的選擇，苦笑着放下手機，看向窗外。

最開始來到桐城的時候，他就只是想躲開團夥，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可是後來，随着漫長的相處，他開始變得貪心，想要一個家，甚至想要和喜歡的人長相厮守。想到自己可能就要離開這裏，白星速心裏一酸，環顧四周，卻發現根本沒什麽可以帶走的東西。

房間的門“啪嗒”響了一聲，白星速錯愕的擡起頭，在看到門口的人時難以抑制的紅了眼眶。珞期赤着腳，慢慢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沉默的低着頭。

“今天我聽到森子和另外一個男人說話，說有個人是你殺的。其實我心裏想相信你，但是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所以才慌了，那麽直接的就問出口了。”珞期低着頭，聲音有些哽咽：“我害怕你點頭，害怕你會走。”

他轉過頭，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抹掉她臉上的淚。珞期不是愛哭的人，除非是遇到實在難過的事，所以他更加害怕看到她的眼淚。他溫熱的手指劃過她的臉，珞期躲了一下，皺着眉靠進他的懷裏。

白星速因為她柔軟的動作心裏一動，眼淚終于忍不住沖出眼眶，抱緊她的時候他聽到珞期輕輕地抽噎，她說阿速，你以前想這樣哭的時候，有人抱着你麽。

珞期一邊說，一邊更加難過的哭起來，眼淚流進阿速的肩膀，烙下一塊塊看不見的疤。白星速擁着她，含着淚親吻她的鬓角，心裏百感交集。最難過的時候可以抱着你哭一場，好像也就足夠了。

２

元宵節之後溫冉就要開學了，所以四個人約定在元宵節的晚上去看花燈。電話裏展鄭問過森子去不去，珞期只說森子有事去不了，其實自那天以後再也沒有和森子聯系過。

四個人會合的時候展鄭手裏拿了兩個孔明燈，說是為了許願，珞期很嫌棄的說他幼稚，白星速卻是笑眯眯的接過來。明明都是懷着心事的兩個人，阿速看上去就比珞期沉穩得多，走在街上時珞期好幾次走神，沒有聽見溫冉的話。每到這時白星速會暗暗把牽手的力度加大一些提醒她，珞期這才回身，恍惚的問溫冉剛剛說了什麽。

廣場上聚集了很多的人，放眼望去天空就像孔明燈的海洋，無數願望随那一簇火光上升燃燒，還有一些因為各種原因飛到一半就挂在了樹上。展鄭一邊教阿速怎麽放一邊讓溫冉把願望寫在他們的燈上，還不忘嘲笑正在寫願望的珞期：“你寫的什麽啊太俗了吧。”

“你懂什麽，這才是最重要的。”珞期寫好以後走到白星速身邊，眨眨眼睛問他：“你有沒有什麽願望一起寫上？”

白星速低下頭，看到珞期寫的大大的“幸福平安”四個字。珞期生日的時候，他在她掌心寫的就是這個願望。當時珞期還不了解他的欲言又止，如今再看，這四個字忽然就成了有些珍貴的奢望。珞期懂得他的渴望，平安兩個字，就是替他寫的。阿速微笑着搖搖頭，掏出口袋裏的打火機。

承載着沉重願望的孔明燈搖搖晃晃的飛上了天，珞期緊挨着白星速，一只手放在他溫暖的大衣口袋裏，被他的手掌包裹着。相比別的孔明燈他們的倒是很順利，沒多久就只看得到天上一個小小的紅點，像一顆燃燒的星。珞期仰着頭，沒有看他，忽然靜靜的說道：“阿速，我們搬家吧。”

身邊的白星速有些驚訝的轉過頭，珞期早就料到他會是這樣的表情，轉身面對着他，很認真的解釋道：“既然他們對韓讓說，是你殺了韓讓的女朋友，那現在你就是最危險的，這陣子我看你過得提心吊膽，連出門都要戴着帽子和口罩，與其這樣還不如離開這，讓他們找不到你。”她看到阿速眼裏還有顧慮，知道他是擔心什麽，又說道：“至于飯館，我昨晚和奶奶商量過了，飯館當初是爸爸出錢開的，上次搬家就想關掉了，只是考慮着怕森子失業就沒關，其實也掙不了多少錢。奶奶年紀大了，老是照顧着飯館的生意她也累，我跟她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關了。”

珞期說完靠近一些環住他的腰，仰着頭撒嬌一樣看他：“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本來也感覺現在的家離上班的地方太遠了，想換個地方呢。明天我看看單位附近有沒有房子出租，咱們争取這周就搬走吧。”

孔明燈一盞接一盞的飛上天空，整個夜空美得好像一條銀河。白星速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珞期的眼睛裏，她在看天，嘴角挂着笑，眼裏映着天上的燈，像是一簇簇螢火。他伸出手寫字，原本想寫的是“謝謝”，可是寫下來卻成了“對不起”。珞期靠在他肩上笑，握住他的手：“都說了你不用愧疚，我們本來也打算搬家的，而且你知道麽，每次搬家奶奶都特別高興，像個小孩兒似的。”

“說什麽悄悄話呢，站的那麽遠。”另一邊的展鄭喊了一聲，手裏拿着幾個小孩玩的鞭炮，往地上一摔就會發出響聲。展鄭朝着他們走過來，本想摔一個吓吓阿速他們兩個，結果先吓着了一旁的溫冉，展鄭立馬慌張地抱住溫冉安慰起來，看得珞期大笑。

那天玩到了很晚，回到家後胖墩兒依舊殷勤的跑前跑後，以為兩個人從外面回來帶了吃的。白星速抱起它圓滾滾的身體，本打算喂它一頓夜宵的，忽然聽到門口珞期嚴厲的聲音：“你別喂它吃東西了，今年過年胖的最多的就是它，都成了球了。”

胖墩兒從女主人的眼神裏讀懂了什麽，有些憂傷的看向白星速。白星速愛莫能助的搖搖頭，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珞期走過來在胖墩兒腦袋上戳了戳，還想再教訓幾句，手機忽然适時地震動起來，珞期低頭看看聯系人上顯示的溫冉兩個字，怕聲音太大吵醒屋裏的奶奶，轉身走進了房間裏。

溫冉的電話似乎沒什麽實際意義，就是問她有沒有平安到家，珞期有些詫異，随口問道：“怎麽忽然這麽關心我，弄得我好不習慣。”

“也沒什麽，就是剛才回家的時候總感覺身後有人跟着，還好在門口碰到我家的司機了，要不然真的吓壞了。”溫冉說的很平淡，珞期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像你這種富家千金，長得又好看，賊都喜歡盯着。不過你男朋友以後是警察嘛，你也不用擔心什麽。”

“那倒是。”溫冉也不客套，安然的接受了“富家千金”的稱號，忽然想到什麽一樣躺在床上開心的笑起來：“不過你知道麽，爸爸說咱們兩個長得特別像，尤其是鼻子以上，那天我還試了一下你的發型，把嘴巴蓋住，咱們就像一個人哈哈。”

“我當你是在誇我了。”珞期嘴上說的輕描淡寫，挂了電話以後卻走到鏡子前面，擡手蓋住自己的嘴巴。正巧這時阿速進來給她送糖，她捂着嘴轉過頭問道：“你覺得我這樣像溫冉麽？”

阿速仔細看了看，先是點點頭，轉而又搖搖頭。

“到底像還是不像啊？”珞期放下手問道。阿速微笑，走過來，伸手點了點她眼角那塊細不可查的疤痕。珞期笑笑：“也就你會看的這麽仔細，別人都看不出來的。”

阿速也笑，走過去在珞期額角随意的吻了吻，轉身走出房間。關上門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又垮下來，憂心忡忡的坐到沙發上。轉頭看向窗外，已經很多天，都沒有看到過星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的地方都是伏筆，悲劇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