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飛在他身邊的人，正是東方木離。

“跟我來。”東方木離的臉色很蒼白，聲音也有些不穩。

這樣的高度，對于修真界來說，已經算是極限了。不同于凡人界，修真界的天空是有“頂”的，這個“頂”是一層無形的禁制，由最強的幾位仙人設下，隔開了修真界與仙界，使得仙人不得随意下到修真界來，修真者們也不能随意上到仙界去。若要穿越這層禁制，必須由三個以上修為高強的仙人聯手打開一條通道，縱觀整個仙界，這樣的仙人不出一雙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修為越強的人，越感覺不到這層禁制，可碰到這層禁制的時候，卻越會被反彈得厲害；相反，修為弱一些的人，能夠更強烈地感受到這層禁制，故而不等到被反彈的時候，他們便會自動離開。

“你回去繼續打游戲吧，我就不勞煩您東方老板了。”文刀坐在仙劍上，繼續往上往前飛去。

東方木離扇動自己的翅膀追過去，追得格外吃力，他的聲音也随着高度升高而逐漸微弱下來：“不能再往上了，快下來。”

“幹卿底事？”氣頭上的文刀哪裏聽得出東方木離聲音裏的異常，一味地往上沖，還越飛越快。

東方木離捏緊拳頭，使勁揮動翅膀，突然爆發出極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伸手扯住文刀的手。

短短二三十米的距離，東方木離額頭鼻尖上都冒出了大顆的汗珠。

文刀此時也感應到了禁制，在半空中停住，呼吸不暢卻仍是不願意低頭看一下扯着自己手的東方木離，也不願意再移動一絲一毫。

在這樣的高度，頭頂上就是藍到發黑的天幕，腳下可以看到弧形的星球的輪廓，周圍的景致由之前的明亮變成了現在的昏暗，雲層呈板塊狀漂浮在下方很遠的地方，遠處是深藍和淺藍的交界。這是東方木離從來沒有飛到過的高度，再往上，就很接近禁制了。

東方木離拽着文刀的手，緩緩扇動着翅膀。他面無波瀾但卻明顯蒼白許多，嘴唇都失了血色，只看得出一條優美的細線，他冰藍色的眼睛與遠方的天際相比，淡得近乎無色。他猛吸好幾口氣，才用微弱的，失真的聲音說：“快下來。”

感受到自己左手上傳來的越來越弱的力道，文刀向下掃了一眼，眼神便定在了東方木離蒼白的面頰上，心一下子軟了，默默地随着他一路下降，最終飄回正常高度。

東方木離似乎還沒有緩過來，嘴唇在陽光的映射下泛不出一絲紅色光澤，而他的手還依然抓着文刀的。

文刀蹙眉，一用力将東方木離拉到自己仙劍上，問：“沒事吧。”

東方木離收回翅膀，搖搖頭，說：“上面有禁制，很危險。”聲音帶上了幾分嘶啞。他皺了皺眉，從戒指裏掏出一顆藥丸吞了下去，閉眼片刻，面色恢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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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哪走？”等東方木離恢複之後，文刀問。

“南邊，最高的山峰就是。”東方木離說完，便閉上雙眼，應該是在調息，看來剛剛勉強飛到那麽高的地方，确實損耗了他很多元氣。

文刀指揮仙劍向南飛去，身後的東方木離安安靜靜坐着，兩人貼得很近，文刀能夠感受到東方木離深長緩慢的呼吸拂過自己的發梢，突然就有種想要永遠這麽禦着仙劍無窮無盡飛行的感覺。

明明他知道了自己要渡天劫，卻還能夠安安心心地打游戲；明明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不對，是基本上在七十天之後就會灰飛煙滅，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明明他知道自己喜歡他，卻還依舊不冷不淡就這麽坐在自己身後……如果不喜歡的話，為什麽不離開？如果喜歡的話，為什麽毫無表示？

文刀腦子裏面像開火車一樣亂跑，幾千裏的路程仿佛剎那間就過去了。

一座巍峨的山峰穿破雲霄，如同一根中指一樣，直沖天空。

這是文刀看到不遠處的那座山峰的第一感覺。

第二感覺是：尼瑪怎麽就到了？

二逼就是二逼，永遠不要指望他的文藝情懷能夠持續多久。

那座中指一樣鄙視老天的山峰，就是修真界人境第一高山——逐日峰。逐日峰下是修真界三巨頭門派之一的修佛門派空空門，據說這修真界和凡人界的通道便是空空門很久以前的一位長老開辟的，本着造福修真界衆生的理念，空空門把這條通道對外開放，在開放的同時，也不忘順帶收一點香油錢。至于這“一點”香油錢嘛，普通修真者是過不起的。

感覺到文刀停了下來，東方木離睜開眼睛，點點頭，說：“就是這裏，下去吧。”

由于通道開辟的地方過高，不會禦劍的修真者都飛不上來，各種物資運輸也不方便，故而逐日峰頂上一片荒涼，除了幾根野草一顆迎客松之外，就只有一塊寫着“凡人界——修真界”的，一人高的石碑，和看守着石碑的一個老和尚。

老和尚肥頭方臉，一雙眉毛白花花的長到了頰邊，雙眼阖着，肥厚的嘴唇和下巴上那一圈軟軟肉看上去甚是安詳。

落地之後，文刀收了仙劍，三步兩步跑上去将手放在老和尚鼻下探了探，又把手放到老和尚的頸動脈上感覺感覺，然後一臉沮喪地轉頭，對着東方木離說：“他死了。”

東方木離掃了老和尚一眼，将手放在那塊石碑上，注入一絲自己的真元力，石碑上的“凡人界——修真界”幾個字便如同溶解了一般，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乎乎的大洞，正正立在石碑表面。東方木離用眼神示意文刀進去，說：“可以走了。”

這麽簡單？文刀點點頭，擡腳要跨過去的時候又收了回來，指着老和尚說：“不然我們把他埋了吧，讓他死在這裏怪不道德的，我也不急這麽一時半刻。”其實文刀心裏想的更多的是，走了就見不到東方木離了。

東方木離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他微微一笑，說：“好主意。”

許久沒有見到東方木離的笑容，文刀顯然被震得不輕，絲毫沒有考慮東方木離眼中的那一抹奇怪神色。

以文刀現在的修為，挖個坑就跟把手指□鼻孔裏一樣簡單——毫不費力，就是有點髒。很快一個坑挖得四四方方，就在逐日峰正中，石碑下，然後文刀走過去，說了句“阿彌陀佛”，就把老和尚的身體抱起來，扔進坑裏，開始快速填土。

絲毫沒有考慮到老和尚的墳頭會被人踩來踩去嗎？東方木離站在旁邊，全程觀看，不發一言。

就在土蓋過老和尚嘴唇的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坑上方正在賣力填土的文刀，一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樣子。正好文刀低頭用仙劍鏟土，兩人的視線就這麽交彙上。

五秒之後，文刀大吼：“詐屍啊！”

老和尚憤怒地從坑裏坐起來，也大吼：“你做什麽？！”

東方木離唇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默默地打開石碑上的通道，将文刀拽了進去。

文刀消失後，一道疾風刃緊接着劈到了石碑上，震得逐日峰抖了三抖。老和尚揚着手，氣喘籲籲地盯着石碑上那五根漂亮手指頭，眉頭緊皺目光似電，哆哆嗦嗦地開口：“哪來的小兔崽子竟敢随便打開這通往凡人界的入口？你可知修真者入了凡人界，将會釀出多大的災禍……”老和尚顯然是氣憤得很，說話都在漏風，然後他的眼神移到那五根指頭的主人臉上，定住，然後呆住。

十秒之後，老和尚臉上瞬間堆滿慈祥的笑容呢，下巴上的軟軟肉垂到了頸子上，他笑眯眯地，恭恭敬敬地開口：“阿彌陀佛，在此見到東方老板，真是小僧的福澤深厚啊！”

東方木離還他一笑，收回手說：“我想去凡人界。”

老和尚連連點頭，三步做一步走到石碑旁，“阿彌陀佛”一聲後，将手放在石碑上，默念半天口訣，總算是滿頭大汗地打開了通道，繼續慈祥而略帶狗腿地笑着，雙手做出“請”的動作，說：“東方老板您走好。”

東方木離很是滿意，沖老和尚一點頭，跨進了那個黑漆漆的洞中。

老和尚站在石碑前方，文刀挖出的深坑前，雙手合十沖着石碑彎腰，無比誠懇地說：“歡迎再次光臨。”

再次站在N大那座風景塔上，看着遠處仿古的建築，紅綠相間的操場，陽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人工湖，湖上的白色拱橋，還有腳下來來往往的學生，文刀覺得，大半年的奇特經歷好像一場夢，而現在自己竟然就那麽回來了。

恍若隔世。

“東方……”文刀開口，轉身，卻沒有看到東方木離。沒有跟來……剎那間失落感湧遍全身，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回到修真界去，這不就意味着，如果東方木離不來找他的話，他們之間的聯系就永遠切斷了。那麽，直到文刀被天劫轟得渣渣都不剩的時候，他也再見不到他。

亦或是，這真的只是個夢？他在暴雨中站在塔上睡着了，醒來之後天晴，一切如常。

一時之間迷惑了，文刀郁悶着，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來驗證之前的經歷是不是夢——他提了提褲子，整理一下衣服，低頭看了一下塔的下方，目測距離三十米，然後跨出欄杆，以一個十分優美的姿勢……跳了下去。

塔底下走過的學生看到地面上越來越近的黑影，還來不及擡頭，便聽到“嘭”的一聲悶響，向聲源方向看去，一個男生臉朝下趴在地上，四肢平攤，一動不動。

片刻後，幾個女生尖叫起來：“有人跳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