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賜婚
随着寒冬漸深,天氣愈發的冷了。
雪花落在窗戶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長樂坐在窗前,撐着下巴看雪融化、滑落,浸濕了窗紗。
她在這裏發呆已經有一下午了,失神的樣子看得灼夏和淺冬都為她擔心,卻又不敢上前打擾。
半個月前顧淵的那句話,到現在都還言猶在耳。
那時她不顧內心的掙紮,在顧淵的懷裏說出那些表白的話,可是片刻溫存之後,他卻在她耳邊道:“婚禮就在下月初八,你也該收拾收拾,提前做好準備了。”
長樂整個人一怔,腦中似有什麽綻開,陷入一片嗡鳴。
顧淵的眸子卻還溫柔,似乎全然覺察不到這句話對她的打擊。
聽到他對九公主說已經有了心上人,她險些就要忘了,他已經答應了皇上的賜婚。
心愛之人也好,自己的心也好,在他的眼裏,這些都遠沒有至高的權力來得重要。
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會做出如此的選擇也在意料之中。
可即便如此,長樂還是有些失落,也許算不上失落,只是心裏空落落的。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顧淵成婚的消息對她來說卻是絕佳的機會。
她已經暗中聯系裴元等人,做好了布置。
婚禮當日,長安城裏的權貴都會聚集到國公府,這裏必定賓客雲集。
就連皇上也會禦駕親臨,到國公府來見證顧淵和公主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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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和一對新人的身上,而守衛對于她來說也會相對薄弱,她便刻意趁着這個機會躲開耳目,離開國公府與裴元他們彙合。
還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這次分別之後,若有機會在見面,她和顧淵或許就已經在敵對的位置。
這樣想着,她心裏終歸有些不好受,當轉念又道,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原本就站在敵對的位置上,只是她一直蒙在鼓裏而已。
她于是不禁自嘲,卻又反而釋然了些許。
正在暗自嗟嘆之際,庭院裏傳來的一陣喧鬧打斷了長樂的思緒。
“您不能進去,顧大人現在不在府上,這裏是縣主的居所……”淺冬和灼夏的聲音由遠而近,似乎是來了什麽人。
長樂于是起身,移步至門口,掀起錦簾往外看。
正急匆匆往這邊來的少女披着鑲裘皮紅錦緞的鬥篷,擡頭之際現出那雙明亮的杏眼和熟悉的面容,正是九公主。
那日九公主哭着離開之後,長樂并沒有想到她會再回來。
九公主駐足在她面前,情緒比起那日已經平靜的很多。
淺冬和灼夏氣喘籲籲的追上來,無措的對長樂禀報:“奴婢們實在沒能攔住,請主子治罪。”
長樂凝視了九公主片刻,而後側過身子道:“請進。”
她将九公主讓進屋內,客套的請她入座。
淺冬和灼夏見狀,連忙斟上茶,再退至一旁。
九公主将這間屋子打量了一遭,最終将目光停留在長樂的身上。
她的表情雖然很平靜,可凝視着長樂的雙眸裏卻依稀彌漫着複雜的情緒。
長樂有所察覺,試圖化解這般尴尬的氣氛,于是對她道:“公主殿下請用茶。”
九公主并沒有飲茶,而是驀地站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長樂,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般道:“你真的是長公主,大晉唯一的女諸侯,號令大軍的巾帼主帥?”
聽着這一系列曾經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的名號,此時的長樂只覺得諷刺。
僅僅只是數月而已,過去的這一切都已恍若隔世。
長樂垂眸,端起茶盞道:“臣女如今只是長樂縣主。”
怎料一直顯得有些陰郁的九公主雙眼忽然明亮起來,毫無征兆的撲至長樂身邊,握住她的手,激動道:“你真的是長樂公主?”
長樂被她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怔然的點了點頭。
九公主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全然将那些幽怨與失落消散不見,對長樂道:“我從小就聽着長公主的故事長大,每當有使者從長安城回來,都無一例外的會提到長公主,一直以來,您都是我除了父皇以外最仰慕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表白讓長樂徹底感覺到無措。
即便有再豐富的想象力,她也不可能料到在短短半月之內,她居然先後聽到同一位公主說着仰慕自己的話,還是分別以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身份。
此時,長樂被九公主攥着雙手,只覺得腦子有些脫節,還有就是她不知怎麽的,真的很介意九公主說從小聽着她的故事長大的話,總覺得這樣說得她好似很老似的。
就在這完全狀況外的狀況中,長樂默然聽着九公主對她大幅長篇的表達出自己的崇拜之心和見到她的歡喜之情。
九公主也不管她有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的滔滔不絕說着。
一直到有人來催促,說再不回宮就會被發現了,九公主方才依依不舍的同長樂告別,并對長樂道:“以後日子還長,我們要好好相處哦。”
送走了九公主之後,長樂還有淺冬灼夏都有些沒回過神來。
灼夏更是一臉愕然的看看淺冬,在看看長樂,而後脫口而出:“她這是……挑釁?”
恍惚的說出這句之後,灼夏立刻現出一臉惶恐的表情,驚道:“沒錯,她就是來示威的,難不成她真的以為我們長公主會做小?”
淺冬十分适時的瞪了灼夏一眼,直叫她把後面的話都咽了下去。
此時的長樂緩步行至窗邊,看着被冰雪浸透的窗紗出神。
就在淺冬和灼夏都準備退下的時候,卻聽見她喃喃低語:“那不過是她的想法,很快就要結束了,我會把這裏讓給她。”
她這話說得那兩人都是一愣,片刻之後,灼夏更是禁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長樂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同那些宮裏長大的金枝玉葉一般柔弱,可內心裏素來是個要強的人。
莫論曾經風光一時,即便是落魄的時候,她也從不曾說出這般氣餒的話,可如今她卻說要給九公主騰位置,看來是真的傷了心。
灼夏心裏為她不值,更是第一次對顧大人生出怨恨之心。
饒是如此,日子依然在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今年的雪也似格外多,一場接着一場的下着,總是一覺醒來,外面就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吉日越來越近,國公府裏已經開始準備婚禮的布置,顧淵卻連日裏都在朝中忙碌,已是數日不曾歸府。
長樂也自有暗地裏的事情忙碌,于是把衆人都屏退,總是一個人關在屋子裏。
淺冬和灼夏只當她受了打擊,雖為她不平,可也不敢做聲。
這一日,有官家的媒人往府裏來。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抱着紅綢就闖進了長樂的院子裏來。
淺冬和灼夏立刻沖了出去。
灼夏更是徹底不能忍了,擄起袖子就對來人吼起來:“這人還在屋子裏,你們就要往裏闖,也欺人太甚了,我倒是要去問一問顧大人,看是不是他的意思!”
那媒婆本是喜氣洋洋的來裝點新房的,沒有想到莫名吃了閉門羹,又見灼夏霎是有氣勢的樣子,也不知她是什麽來歷,故而不敢輕易得罪,連忙退後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奴家也是奉命行事,正是顧大人讓我們來的呀!”
正說着話,屋門上的錦簾被掀起,一個窈窕而又明媚的女子倚在門口。
長樂凝視着和滿目雪白形成鮮明對比的紅,沉聲道:“不得無禮。”
這句話是對灼夏說的。
說罷,她自階上步下,又對媒婆道:“你們進去吧。”
那媒婆自方才見到長樂時就有些發怔,此時聽到她說此話,連忙的行禮稱是,擡起頭來時卻發現她已自己身邊經過,往庭院外去。
媒婆急了,慌忙道:“小姐請留步。”
長樂停下腳步,聽見她道:“您可是長樂縣主?”
長樂回過頭來,見媒婆一臉的欲言又止。于是應道:“正是。”
媒婆頓了頓,上前來陪着小心道:“這鳳冠霞帔還得請您先試一試,若是大小不合适,現在改還來得及。”
聽得此話,長樂迷惑的眯起雙眼。
灼夏則已完全沉不住氣,沖上前來,對那媒婆道:“你把話說清楚,為何要我們縣主試衣裳,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話的同時,跟在媒婆身後的幾個婢女已經掀開了蓋在托盤上的紅錦緞,現出裏面大紅的華服和熠熠生輝的冠帽。
類似的東西她在上一次和司徒翎舉行婚禮的時候已經見過,自然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此時,那媒婆卻被灼夏問得一臉愕然,仿佛被她的态度吓到了一般,原本用來撮合姻緣的三寸不爛之舌都有些哆嗦。
她擡眼偷觑了長樂一瞬,見她面無表情,便惶然的支吾道:“縣……縣主大人是新娘,這喜服怕是還得親自試過才知合不合身吶……”
長樂的腦中如有一道驚雷劈下。
她不可置信的擡眸看向那一臉怯然和委屈的媒婆。
萬般驚詫之餘,她同時又面臨這另一個問題。
她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還剩下不到半個月的婚禮上,她竟然從一個毫不起眼的配角,成了整場婚禮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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