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案幾的一角擺着一座小巧的蓮紋戟耳銅香爐,香煙袅袅。
琴是盧夫人擺在書房的。午後初妍去書房尋書,無意間看到,多看了幾眼。陪同的周媽媽看在眼中,告訴了盧夫人,盧夫人立刻叫大丫鬟春暖把琴抱給了初妍。
初妍謝過盧夫人,沒有急着彈琴,讓香椽找了些散香,焚香淨手,才坐到琴前。
她有一個多月沒碰過琴了,指法生疏了不少,心中又藏着事,總是找不到當初的感覺。
初妍深吸一口氣,聞着不同于宮內所用的蘇合香的味道,漸漸有些心浮氣躁。她睜開眼,渾然不覺身後多了一人,再次開始彈奏。
彈的還是剛剛的《清心曲》。
永壽帝在世時,每日要聽着她奏的《清心曲》才能得個好眠。自他薨逝,一切絲竹宴飲之樂皆禁,她的鳳回琴也被鎖到箱籠深處,再也沒有機會碰觸。
可惜,這琴雖也還算不錯,到底比不上她用慣的鳳回琴。
這一走神,她立時彈錯一個音,懊惱地停了手。
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心既不靜,音豈能成?先喝杯茶定定神吧。”
初妍一驚,回頭看去。
宋熾就立在她身後三步處,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初妍亭亭站起,裣衽為禮:“阿兄,你怎麽來了?”
宋熾示意她坐下,将托盤中的茶遞給她:“我過來給母親請安,聽到你在這邊彈琴。”他等她抿了一口茶,才繼續問道,“想起家人了?”
初妍知道他聽得懂她的琴音,搖了搖頭,輕聲道:“今天聽二妹妹她們提起陽湖公主的賞花會。”
宋熾微訝:“賞花會和你的家人有關?”
初妍道:“我不知道。只是總覺得那裏會有答案。”
宋熾沉吟:“以你的身份,不适合多露面。”
初妍明白他的意思,她終究是個冒牌貨,等到身份大白,各歸各位的那日,見過宋家大姑娘的人越少越好。她其實也料到他不會幫她,不過想以琴聲打動他,試上一試罷了。賞花會一貼難求,但她記得陽湖公主對宋熾青眼有加,只要宋熾願意,就能為她弄到一張帖子。
到底還是她奢望了。她還是另想它法吧。
宋熾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如果你的家人和賞花會有關,多半是京城人士。我會叫人打聽誰家丢了女兒。”
初妍愕然看向他。
宋熾何等人也,立刻看出她在想什麽,頓時氣笑了:“你以為我不答應你,是為了阻止你尋親?”
初妍心裏一咯噔,到底是懼他的,連忙搖頭:“沒有,我不敢這麽想。”
她不敢這麽想?她不敢這麽想才怪!宋熾覺得自己剛剛真是鬼迷了心竅,居然覺得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可憐,想要幫她。
他懶得再和她啰嗦,拔腿向外走去。
初妍暗自叫糟。宋熾很少生氣,但一旦生氣,後果十分嚴重。何況,确實是她誤解了他。
她顧不得多想,見他已經走到綠錦卷草紋夾棉門簾前,連忙追上去,喊道:“阿兄。”
宋熾的手已經搭上簾子,正要掀開。初妍一把抱住他的臂,放軟聲音,又喊了聲“阿兄”。
小姑娘的聲音軟糯,動作也是軟綿綿的。因向上攀住他的動作,袖口落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來,如兩段出水蓮藕,瑩白生輝。蔥根般的五指緊緊攥住他,過于用力,關節有些發白。
宋熾的眼前又浮現她剛剛坐在琴前,手按琴弦,隽永美好的模樣。
他的目光落到她面上,她雪白的小臉上滿是焦灼,桃花眼中水波盈盈,滿是羞愧:“對不起,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嗎?宋熾移開目光:他從來不是君子。只是,他總是想起當初她中了曼陀羅的毒,将他錯認為兄長,望着他盈盈含淚、愛恨交織的模樣,叫他生起無限好奇:她的兄長究竟做了什麽,能叫她那樣難過,卻又忍不住心懷依戀?
他淡淡道:“放開,成何體統。”
初妍的臉上頓時火辣辣的:是她疏忽了。這一世,他已經不是她的兄長,有些動作她從前做慣,現在做卻是大大不妥。活該被他拿住錯處責備。
她抿了抿唇,慢慢松了手上的勁道,眼中漸漸酸澀。
宋熾收了臂。初妍輕輕吸了吸鼻子,退後一步,仰起頭,控制着情緒,竭力平靜地道:“抱歉,是我逾矩了。”
宋熾額角隐隐作痛:小姑娘真是太嬌了,一句重話都受不得。
他有些後悔,揉了揉額角,聲音溫和下來:“我不是責怪你。”
初妍已經冷靜下來,輕聲道:“是我做錯了。阿兄責備得對。”她伸手打起簾子,“阿兄還沒去娘那邊吧,娘該等急了。”
宋熾:“……”是他的錯覺嗎?小姑娘似乎主動為他們兩人間劃下了一道鴻溝。
宋熾很快發現自己不是錯覺。初妍待他變得客氣有禮起來,曾經隐約的親近都收了回去,言談交往,格外克制而又分寸。
他給她布置功課,她老老實實地聽着,規規矩矩地完成,從不叫苦喊累,更是從不和他說一句多餘的話。省心得叫人心疼。
宋熾頭痛了幾天,軍糧舞弊案開始三堂會審。他忙得不可開交,再也無瑕顧及女兒家的心思。
結果沒多久,盧夫人發現了端倪,私下找他:“你是不是給你妹妹上規矩了?知寒,你可就只有這一個妹妹,你敢欺負她,我可不依。”
自從初妍回來,盧夫人的氣色好了許多,不再需要時時卧床。和宋熾說這段話時,她正披衣坐在窗邊,望着院中含苞待放的桃花樹,煙眉緊鎖,霧蒙蒙的美目中滿是責備。
宋熾心中滿是無奈:小丫頭氣性大得很,他已經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她說了,她的态度卻絲毫沒有緩和的意思。
他溫言安撫盧夫人:“母親休要擔心,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只有為她好的,怎會欺負她?”
盧夫人不信:“你向我保證?”
宋熾道:“我向母親保證。”
盧夫人知他向來說話算數,稍稍放下心來。她擡頭看了看月色,擔心起來:“她怎麽還沒回來?你去接一接她吧。”
馬上要到董太夫人的生辰,初妍被宋姮請去蘭芷軒商量送董太夫人的禮物,以免撞了。這都戌時了,還沒回來。
宋熾應下。難得有空,他确實該和小丫頭好好談談。
蘭芷院中,宋姮坐在梳妝臺前,丫鬟莺啼正小心地将一盒胭脂往她臉上抹。
初妍坐在一旁,用細棉布裹了棉花,縫合起來。她檢查了一下,将手中新做好的棉布團子遞給莺啼,“用這個試試。”
莺啼接過,試着用了用,驚喜道:“這個好用。”胭脂抹得均勻,力道也好掌握。
初妍笑了笑,接過莺啼手中的工具,為宋姮抹好胭脂,又為她畫了眉,點了唇,最後拿起一支細毫筆蘸了朱砂,在宋姮的眉心畫了個花钿。
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優美之極。
莺啼在旁邊看呆了:“好美!大姑娘太厲害了。”
宋姮心癢難耐,等到初妍說一聲“好了”,立刻迫不及待地拿過銅鏡。
鏡中美人雲鬓霧鬟,柳眉含翠,目若點漆,一張鵝蛋臉兒粉光融融,眉心精致的牡丹花钿嬌豔欲滴,平添無限妩媚。
宋姮是個美人,卻從來不知,自己竟可以美到如此地步。她怔怔地望着初妍,連素來的敵意都忘卻了,吃驚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自然是對色彩和造型天生敏感,再加上後天不斷鑽研,不斷練習才能做到。作為一個以色事人的寵妃,随時随地保持最美的姿容是必備的修行。
初妍含笑道:“阿姮原本就長得好,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宋姮眼睛發亮,渾然忘了自己曾經下定決心不承認對方,期待地拉住初妍的手:“姐姐能不能教我?”誰不想自己每天美若天仙?
初妍笑:“你想學,我就教。不過我可是要收學費的。”
這個好辦。宋姮豪邁地一揮手,叫莺啼:“把我的錢匣子拿過來。”
“不是這個。”初妍哭笑不得地止住她,附耳在宋姮邊上說了幾句。
宋姮露出遲疑之色:“帖子只請了我一人。”
初妍又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笑道:“這總不難辦吧?”
宋姮猶豫:“萬一被發現了……”
“不會被發現的,誰也沒有見過我。”初妍道,“那日我早些過來幫你梳妝打扮,保證阿姮是整個花會最耀眼的美人。”
宋姮心動了,一咬牙:“好,就按你說的辦。你若被發現了,不許連累我。”
初妍道:“你放心。”
兩人又商量了幾個細節,外面來報:“大公子來了,說奉大太太之命,接大姑娘回雲汀院。”
“糟糕,一不小心就晚了。”宋姮吐了吐舌頭,親昵地推初妍,“快去吧。今兒晚了,我們改日再約時間。”
她親自送了初妍出門,果見宋熾站在廊下等着。
廊下的燈火照着他俊美的面容,他負手而立,望向她們,凊姿玉顏,笑容溫煦。
作者有話要說: 【懸賞】求助帖:如何哄小姑娘開心?在線等,挺急的!BY小宋愛吃素~
我回來了,謝謝寶寶們的體諒,愛你們(づ ̄ 3 ̄)づ~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麽麽噠~
驚弓之鳥、葉藍、18816194 10瓶;夜觀雨 5瓶;寶寶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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