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衛昀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一個個都無趣得很。”
陽湖公主道:“你就遠遠看一眼,能看出誰有趣無趣?”
衛昀沒說話。
陽湖公主勸道:“我看忠勇候的妹子就挺不錯的,又懂事,又知禮;宋侍郎家的姑娘也不錯,別的不說,容貌是一等一的;還有祝首輔家的嫡幼女……要不你再仔細看看?”
衛昀不耐煩地道:“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有這時間不如去看看你那驸馬。”
陽湖公主氣道:“休提那個廢物。你以為我想管你的事?還不是母後關照的。你有本事去和母後說去。”
衛昀登基至今,後宮立了一後二妃,卻連一個皇嗣都沒有,太後和朝臣早就心急如焚。為了這事,不知和他念叨過多少次。
衛昀的氣焰稍降:“好了,我知道了,你看着安排就是。”
陽湖公主回嗔作喜:“待會兒我把人帶去牡丹苑,你記得過來。”
衛昀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關照道,“一個一個叫。”
陽湖公主警惕:“你想做什麽?”
衛昀道:“不願意就算了。”
陽湖公主沒法子,只得應下:“那我先過去了。”
初妍避在一旁,不一會兒,便見陽湖公主在侍女內侍的簇擁下走了出來,經過她時,掃了一眼,沒有太留意,匆匆下了高臺。
初妍目送她的背影越來越遠。想起一年後,這位公主就會寡居,之後變本加厲,蓄起了男寵,還将主意打到了宋熾身上……
回想起宋熾那樣谪仙般清冷的人也曾被陽湖公主逼得狼狽不堪,她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當然,得罪了宋熾,陽湖公主的下場也不怎麽好就是。
衛昀沒好氣的聲音響起:“笑什麽笑,還不快進來?”
初妍趕緊進去,看到衛昀滿臉不悅,八叉着腿,大喇喇地半躺在貴妃榻上。一個容貌标致的侍女坐在他腳邊,纖纖玉指拈起水晶盤中洗淨的櫻桃,一顆顆送到他唇邊;另有兩個侍女一個捧着小金盂接核,一個拿着帕子随時幫他拭去唇邊的櫻桃汁。
本該是香豔旖旎的景象,也不知衛昀怎麽做到的,三個侍女都是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的模樣。
見她乖乖進來,衛昀眼中戾氣稍散,指着幫他拭唇的侍女道:“你帶她去換衣服。”
侍女忙放下手中的帕子,匍匐在地應道:“是。”
初妍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還是懵的。她以為衛昀會賞她什麽好看的衣服,結果居然是一身小內侍的衣服?
更絕的是,衛昀自己換了身侍衛的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頭道:“不錯。”
初妍覺得衛昀的眼神一定有問題,這身衣服比她剛剛那身醜多了好不好!
衛昀卻是真的很滿意的模樣,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侍立在一旁的侍女忙上前,跪着幫他整理衣襟、重系腰帶。
衛昀喚道:“張順兒。”剛剛領着初妍過來的小內侍上前跪下。
衛昀踢了他一腳:“跪什麽跪?在前面領路,去牡丹苑。”走了幾步,見初妍沒跟上來,回頭一臉嫌棄地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跟上。”
初妍無語:您去相看美人,帶上我做什麽啊?
然而想到剛剛陽湖公主的名單中有紅蓼的名字,她也就沒意見了。她正想找紅蓼呢,操作好了,也許能借衛昀的勢問到她想知道的事。
牡丹苑在百芳園的東北角,漢白玉欄杆圍出一座座花圃,各色牡丹正當花期,花團錦簇,好看煞人。園中有一白玉涼亭,通體潔白,連裏面的桌、凳都是整塊的白玉所雕,價值連城。
亭周紗幔飄舞,四邊姹紫嫣紅,蜂舞蝶繞,風光怡人。
衛昀長腿架在欄杆上,背倚着亭柱,百無聊賴地扯着紗幔。扯得聽說他來了,匆匆趕過來的陽湖公主眉心直跳:“我這煙雲紗價值千金,每種顏色都只有幾匹,扯壞了連補都沒處補。”她得了關照,知道衛昀要隐瞞身份,這會兒并不敢稱呼他為陛下。
衛昀不以為意地道:“小氣什麽?我庫裏多得是,回頭你來拿就是。”
陽湖公主無可奈何,轉了話題:“你打算先讓我召見誰?”
衛昀無所謂:“随便。”
陽湖公主知道他的德性,不再問他,徑直吩咐侍女:“先請定安縣主過來吧。”諸女之中,定安縣主祝燕秋家世最好,身份最高,理當優先請她。
侍女剛要去,“等一等,”衛昀叫住她,看了初妍一眼,忽然改了主意,“有個穿得像燙金紅包似的,是誰家的女兒?”
燙金紅包?陽湖公主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麽比喻?
衛昀見她想不起來,提醒她道:“先前坐你左手第二位的那個。”
陽湖公主想起來了:“那是忠勇候的妹妹,剛從幽州回京。”
衛昀“哦”了一聲:“原來是姬浩然的妹妹,怎麽和她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
陽湖公主啼笑皆非:“你這話說的,人家是女孩子,要長成忠勇候那樣怎麽行?”
衛昀想象了下女版忠勇候的模樣,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笑了起來:“先叫她吧。”
陽湖公主不疑有他,吩咐侍女照辦。倒是初妍看到了衛昀眼中那抹異色,知道衛昀這是又要搞事了。
這個家夥,即位這些年,國事全丢給了內閣和掌事太監,倒是對胡鬧和折騰人孜孜不倦。
衛昀施施然站起身:“我先四處轉轉。”叫上初妍,邁步進了旁邊的花房。
花房中培植的皆是珍品牡丹,姚黃、魏紫、二喬、酒醉楊妃……甚至還有兩盆青龍卧墨池。饒是初妍滿腹心事,也不由眼睛一亮,沒想到陽湖公主府牡丹花房中的珍品竟比宮中還多。
衛昀卻壓根兒注意不到什麽珍品不珍品,随手就拔下了一株豆綠,揉搓着花瓣,不經意般開口道:“你覺得煙雲紗好不好看?”
初妍看着好好一株豆綠在他手下揉得不成樣子,随口答道:“好看。”
衛昀道:“你喜歡的話,我也賞你幾匹,可以做衣裳。”
他怎麽念念不忘衣裳這個話題?初妍哭笑不得:“多謝……您了,婢子用不上這麽好的料子。”
衛昀注意到她稱呼前的遲疑,目光陰森下來:“你是不是猜出我是誰了?”所以才會停頓一下。
得,又發病了!初妍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鎮定自若:“婢子胡亂猜的,看公主待您的态度,想來您的身份不在公主之下,應該是個王爺吧。”
衛昀哼了聲:“王爺?”
初妍眨了眨眼:“難道婢子猜錯了?”
衛昀忽然發現,小婢女面目平平,卻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眼尾上挑,瞳仁大而黑,清澈如一泓秋水,略一顧盼,便覺水光潋滟,勾人心魂。
被這樣一雙清澈妩媚的眼睛望着,他心頭的戾氣莫名就消散了,又哼了聲,問道:“我是王爺,你怕不怕?”
初妍道:“怕啊。”
衛昀嗤之以鼻:“我怎麽沒看出你有哪裏怕的?”
初妍道:“婢子天生遲鈍,心裏害怕,面上來不及表現;等到反應過來,已經怕過了。”
天生遲鈍?這是什麽奇怪的理由?衛昀在腦子裏來回過了幾遍,越想越覺得有趣。他沖動忽起,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初妍心裏一緊,面上不敢露出,笑道:“您問婢子的名字做什麽?今日之後,我與您可沒機會再見了,我說了您也未必記得。”
說了一大堆,不就是不想告訴他她的名字?小婢女的膽兒可真肥。
衛昀臉色沉了下來,原本就是随口一問,要和她計較這個又顯得丢分,倒顯得他很想知道似的。悶了半晌,他賭氣開口:“說得也是。”不告訴就不告訴,當他稀罕不成?
花房內安靜下來,一個氣得不想說話,一個明哲保身不敢主動招惹對方。
張順端着一個茶盤進來,發現氣氛不對,戰戰兢兢地道:“按您的吩咐準備的。”
衛昀揭開茶盅蓋看了一眼。
初妍隐約瞥見茶盅中紅彤彤的一片,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衛昀又蓋上了蓋子,将茶盤塞給她道:“這件事交給你了。”
初妍接過茶盤,莫名其妙。
衛昀斜睨她:“你不是看那誰不順眼嗎?待會兒看見她進來,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把這杯櫻桃汁潑到她身上去。”
初妍:“……”你怎麽知道我看紅蓼不順眼?等等,你為什麽要幫我出氣?
衛昀見她呆呆的模樣,嫌棄道:“怎麽這麽笨?”劈手奪過她手中的茶盤,“我給你示範一回。”徑自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回頭看初妍:“怎麽不跟上?”
初妍無可奈何,又覺得好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沒走幾步,看到一身大紅,頭上金光燦燦的紅蓼帶着丫鬟走了過來。
初妍想起衛昀說的“燙金紅包”,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衛昀瞥了她一眼,抓起茶盅直接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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