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燭淚順着燭臺銀色的雕飾流下,燭火搖曳,在兩人之間形成交錯的光影。宋熾倚着床柱,沉香木珠串褪了下來,放在手中慢慢撚動,不急不躁。
初妍抿緊唇,一言不發。
屋外傳來玉柚輕柔的聲音:“大公子,平安從外面遞信進來,有客求見。”
宋熾走去外間,不一會兒拿了一張拜帖進來:“妍妍可知是誰求見?”
初妍并不關心,不答也不理會他。
宋熾看着她微笑:“你不願求我,有人願意求我。”
初妍一愣,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拜帖上。淡櫻粉色的拜帖,帶着幽香陣陣,看着十分精致。她心中一動,臉色微變:“紅蓼?”
宋熾道:“原來她叫紅蓼。”他看了眼帖子,“妍妍可知她來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這會兒已近宵禁,一個閨閣女兒冒着名聲受損的風險,連夜求見一個男子,自然是為了極要緊的事。
初妍蹙眉:“她知道常媽媽的案子壓在你手裏,想讓你松一松手。”
宋熾道:“我欠了老忠勇侯的恩情,如果她以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相求,不好故意刁難。”
所以,他要為了紅蓼徇私枉法嗎?
初妍驀地想起前世,他對紅蓼盡心盡力,愛護備至,屢次要她幫忙維護誠王和紅蓼夫婦。如今,他明知紅蓼不是真正的忠勇侯府小姐,還要故意用對方來逼她。
她心中頓時堵得慌,扭頭道:“你要幫她,只管幫。我哪裏管得着。”
小姑娘別過頭,一臉委屈,長長的睫毛輕顫着,如雪的肌膚因氣惱染上了幾分紅暈。昏黃的燭光勾勒出她柔美的輪廓,精致的側臉美好得仿佛不像真實。
宋熾的心仿佛被什麽輕輕戳了下,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陌生的沖動湧起,他不想再克制,伸手落到她發頂,輕輕撫了撫:“不開心了?”
初妍甩頭避開他的手,還是不肯看他。
宋熾不以為意,含笑道:“所以,妍妍求不求我?”
這個混蛋,居然威脅她!
初妍氣得眼睛都紅了,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算她不要宋熾幫忙,也不能把他推給敵方啊!她望向他,桃花眼中水波盈盈,軟軟地懇求地叫了聲:“阿兄。”
嬌音軟語,惑人心神,入耳之際,叫人恨不得什麽都依着她。
宋熾心中一悸,不由暗暗嘆氣:這小滑頭,又來這一招!硬着心腸,轉身作勢要走。
初妍急了,又叫了聲“阿兄”,見他沒有停步的意思,終于撐不住,恨恨地說了聲,“求你。”
宋熾止步:“求我什麽?”
明知故問!初妍要不是手受傷了,真想把瓷枕砸他腦袋上。現在的他,簡直比前世更可惡!然而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頭?她忍氣吞聲,悶悶開口:“求阿兄幫我認回家人。”聲音都氣得喑啞了。
宋熾回頭看她。初妍只覺得丢臉,垂着頭,拼命忍住眼淚。
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過來,一只手落到她眼下,輕輕拭去她的淚,她聽到他的聲音在說:“傻丫頭。”
呸,誰傻了,他才傻呢!初妍想駁斥他,不知怎的,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一句話都說不出聲。宋熾幫她擦了又擦,淚水卻仿佛無窮無盡般,越擦越多。她埋着頭,單薄的雙肩不住抖動,卻連一點哭聲都沒發出。
宋熾嘆了口氣,索性放棄,柔聲道:“讓阿兄幫你,對你來說,真這麽難受?”
是,她不要他幫她。接受了他太多恩惠,若有一天,他到了前世同樣的絕境,她欠了他太多的恩情,哪有底氣拒絕回報他,又哪能忍下心看着他深陷地獄?
她不想再重走前世的老路。可這個可惡的家夥,偏偏不肯放過她。
宋熾遲疑片刻,手落到她單薄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撫她,聲音溫柔:“抱歉,讓你難受,可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所以妍妍,你必須盡快接受。”
他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他不喜歡看到她和他劃清界限的模樣,如果縱容她的後果是讓她疏遠他,冷淡他,哪怕她再不樂意,再不開心,他也不允許。
世上怎麽有這麽無恥的人!初妍淚眼婆娑地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一腳踹飛。
宋熾望着她,眼中露出幾分笑意。
初妍更氣了:“你笑什麽?”這麽欺負人,他還敢笑!
宋熾不說話,從妝臺上找了一面銅鎏金寶蓮花紋靶鏡給她看。
透過模糊的淚眼,初妍看到了鏡中一張哭得花貓似的臉兒。所以,她傷心難受成這樣了,他居然還取笑她?
宋熾見她臉兒漲得通紅,一雙水淚汪汪的桃花眼中怒意越來越盛,知道不能再惹她了,揚聲叫香椽和玉柚進來服侍她梳洗,自己往外走去。
初妍叫住他:“你去哪裏?”
宋熾道:“酉時将過,內院馬上要落鑰,我得先回去了。”
初妍冷冷道:“你是急着回去見紅蓼吧?”她眼睛紅紅的看着他,“你逼着我求你,卻說話不算數。”
宋熾:“……”頗有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借紅蓼逼迫她,現在反過來被她抓住,将他一軍。
他從來不是顧忌他人情緒的人,可剛剛已經把小姑娘惹急了,再要戳她心窩子,連心冷如他,都有些許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你現在在養傷,不方便出門。等你傷好了,我會安排忠勇侯府的人偶遇你。”
初妍埋下頭不吭聲。
宋熾又道:“保定府的郎中我會安排人保護好,不會讓你那丫鬟有可趁之機。”
初妍還是不說話。
宋熾繼續說話:“當初下了毒的藥渣,還有我們初遇時,你穿的那身衣服鞋襪我都保管好了,随時可以作為證據。”
初妍心中一顫,想擡頭看他,想想不對,又低下頭去。
總算有點反應了。宋熾眼中露出一分笑,溫言道:“別傷心啦,我不會見你那丫鬟。妍妍若不信,我今日便不去外院,就歇在雲汀院總成了吧?”
他,居然讓步了?
初妍心中訝異,賭氣還是不肯給他正眼,唇邊的笑意卻控制不住,現出一絲。
數日後,初妍的腳傷和肩傷終于痊愈,只有腕上的勒傷最嚴重,還要日日換藥。其間,紅蓼又來求見過宋熾兩次,都沒見着人。常媽媽那邊卻是罪證确鑿,很快定案,一頓杖刑下來,去了半條命。
這日,又逢休沐日,盧夫人知道她傷了手,什麽都做不了,又不能出門,怕她氣悶,關照宋熾帶她去他那兒賞桃花。
初妍不想理宋熾,卻不忍拂了盧夫人的好意,只得應下。
宋熾所居的藏拙齋在外院的最東南角,平時少有人至,十分僻靜,院外有一片桃林。時值三月,桃花開得正好,遠遠望去,如一片粉色的雲霞,風拂過,落英缤紛,絢麗無倫。
初妍漫步在桃林中,只覺心曠神怡,幾天來對宋熾生的悶氣在美景中不知不覺一掃而空。
宋熾正吩咐平安準備茶果點心,回頭見她踮起腳尖,湊近桃枝,低頭輕嗅枝頭的桃花,桃花眼兒慢慢彎起,心中微動:這景色在他眼中也是尋常,她就這麽開心?
耳邊聽得她吩咐香椽道:“收集些花瓣回去,我們今兒晚上做桃花酥。”
香椽歡歡喜喜地應下,果然蹲下,拿了塊帕子鋪在地上,收集堆落的花瓣。
初妍笑道:“回去要用泉水清洗,這樣才能保住桃花的香氣。若有多的,還可以淘澄了,加入我們前兒制的面脂中。”
這幾日,她在家中閑着無事,指揮香椽和玉柚做了幾罐面脂。
宋熾含笑開口:“妍妍如此愛桃花,可聽說大護國寺後山有片桃林,漫山遍野,開時如雲蒸霞蔚,更是好看。”
初妍心生向往:“可惜我看不了。”
宋熾道:“你若想看,我帶你去如何?”
初妍一怔:“阿兄休得玩笑,我傷勢未愈,娘定不會同意我出門。”
宋熾道:“不叫她知道便是。”
初妍心中一動。她是知道的,藏拙齋的東首開有一扇角門,直通外面一條巷道。平時宋熾上朝,都是直接從角門走,不需通過宋府的大門。他們悄悄去大護國寺,從角門走,确實可以做到不驚動盧夫人和其他人。
何況,宋熾做事,一向妥帖周到,幾乎不會有敗露的風險。初妍不由意動,點了點頭。
大護國寺位于阜成門附近,離宋家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車程。
初妍一行到時,已近午時,紅日高照,帶來春日的暖意。通往大護國寺的山道上冷冷清清的,不見多少人影。
初妍有些奇怪:這幾日正是桃花花季,大護國寺聲名在外,應該看花的人不少才對,怎麽這麽冷清?
等到了大護國寺門口,他們被小沙彌攔了下來,她這才知道緣由。定國公府、忠勇侯府、錦鄉侯府幾家都約在今日拜佛賞花,大護國寺早早就清了場。
初妍聽到忠勇侯府的名字心頭一跳,不由看向宋熾: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然後,她看到宋熾拿了一張帖子出來。小沙彌看了帖子,滿面堆笑:“原來是宋檀越,國公爺他們在卧禪精舍等候已久。這位是……”他看向戴着帏帽的初妍。
宋熾道:“這是舍妹。”
小沙彌稱呼:“宋小姐。”合什一禮,“兩位請跟小僧來。”
宋熾對初妍笑道:“我們幾個男子聚會,你定嫌氣悶,不如讓平安和香椽陪你去後山走走。你不是想看這裏的桃花嗎?”
小沙彌笑道:“如今看桃花正是時候,幾家的夫人小姐們也在後山呢。”
初妍一愣,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這麽說,忠勇侯府的女眷也在?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12點前在本章留言的發紅包^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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