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蘇星辰愣了一下, 修仙世界三十年，她的思維早已不再把自己當個孩子, 所以理所當然的獨立, 稍微有了些經濟來源後，就想要回報養大她的舅舅舅媽和外公外婆他們, 卻絲毫不曾想到, 他們會為她擔心。

一時間，她竟然沒想好怎麽和他們說。

舅媽都快氣死了：“你才十六歲, 你怎麽掙的錢？是不是蘇國強沒給你錢？”

她性格風風火火的，立刻拿起電話給蘇父打電話, 被蘇星辰按了電話, “他給了。”

“他給了你怎麽還去打工？”舅媽氣的眼淚直掉：“不行就別回去了, 他們不養你我養你，哪有這樣做爸媽的，我養的好好的孩子送回去就是給他們虐待的嗎？”

舅舅道：“你別聽風就是雨的, 先聽聽星辰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三個年齡差不多大，怎麽沒聽他們讓悅悅陽陽去掙錢, 三兒才十六歲就讓她去掙錢，我們農村都沒這麽苛待人的！”

舅舅比舅媽冷靜的多，問蘇星辰：“怎麽回事？”

蘇星辰這才将她寒假出去當練習生, 參加了一檔節目，又去國外接收了采訪，有了收入的事情說了出來，“我還接了幾個劇的龍套, 到時候錢還能更多。”

原本表情總是很淡然的她，跟舅舅舅媽們說到此事，臉上不自覺的綻出天真又得意的笑容，帶着一點能夠回饋舅舅舅媽和外公外婆的開心。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完全就是個普通的十六歲小女孩的表情。

舅媽卻沒有給她糊弄過去，虎着臉問她：“你寒假出去打工，好好的你寒假出去打什麽工？”

蘇星辰頓了一下，笑容不變的撒嬌說：“我想自己掙錢給你們買禮物嘛！”

舅媽氣的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現在買什麽禮物？你要真想買，等你大學畢業工作了以後，買多少我都收，現在給我好好學習，都高中了還不好好學習，還跑出去打工！”她越說越生氣，虎着臉不理她。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星辰不在家，不知道是誰天天念叨，她回來了你又說她。”又說蘇星辰：“你媽說的沒錯，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讀書，打工什麽的，等你大學畢業了不遲，我和你媽還年輕，哪裏用得着你買東西？”

他拿起蘇星辰給他買的羽絨服，即使不知道價格，也看得出來質量很好，每一件都很厚實：“拿回去，都退了，辛辛苦苦打了一個寒假的工，錢都給我們買了。”

Advertisement

他卻不知道，因為他口誤的一句‘你媽’，讓蘇星辰心裏像照進了六月的陽光，從裏到外的開心透亮。

“就是，我是你哥，哪裏還用你來買東西，我都還沒給你買！”二表哥雖然很喜歡那雙籃球鞋，可還是讓蘇星辰退回去。

這個牌子的鞋價格起碼好幾百，上千都可能。

蘇星辰就知道他們會這麽說，耍賴道：“都是我在國外買的，退不了了，而且那邊價格比國內便宜很多。”她抱着舅媽的肩膀，“就這一次，我保證，下次就不買了，這可是我第一次賺錢，你們趕緊試試，快試試。”

說着就把衣服往舅媽身上套。

舅媽這才無奈的笑了，可還是虎着臉瞪她：“下次不許這樣亂花錢。”

“就是，我們又不是沒有衣服穿，你花這些錢，有這些錢給你自己多買幾件衣服多好！”外婆也這樣唠叨着，卻滿臉歡喜的将蘇星辰買的衣服穿在身上，試了又試，摸了又摸。

晚上一家人都圍在大表哥的筆記本電腦前，看蘇星辰的節目，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等程慷堯出來後，看到節目組後期老師加的粉色泡泡，舅媽又緊張的問她：“他是誰？”

蘇星辰皮一緊：“同學！”

“你可不能早戀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舅媽這才滿意的将目光放回到電腦上。

晚上蘇星辰躺在鋪了兩層新棉花被，軟綿綿的床上，聞着棉被上傳來淡淡的太陽的味道，盡是三十多年來前所未有的放松，像是很多過去的、過不去的都放了下來，很快就沉入夢想。

舅舅舅媽回到房間，卻怎麽也睡不着。

舅媽罵着蘇父：“三兒雖是我養大的，可再怎麽樣也是他們親生的，三兒那脾氣我還不了解嗎？他們要是對她好，以秋蘭家現在的家底，還用得着她去打工？不定怎麽怎麽欺負她了。”

說着抹了把落下來的眼淚，躺在床上生自己的氣。

要不是他們沒用，哪裏需要把星辰送回去。

舅舅也披着衣服躺在床上，他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說：“星辰回來，不知道有沒有跟國強說過，明天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

舅媽氣道：“我不打！就讓他好好急一下，他們家老的老的不是東西，他也不是東西！”

在丈夫和公婆面前，她不好說小姑子，罵蘇父倒是不客氣的。

她公公婆婆從小就寵小姑子，養成現在那自私強硬的脾氣，在公公婆婆眼裏，錯的都是蘇家人，即使小姑子有錯，那也是蘇家人的錯。

舅舅身上披着外套，靠在床的靠背上，沉默了一會兒說：“實在不行，就讓她回來……”

“不回來！回來幹嘛？”舅媽氣呼呼的說：“都是他生的，另外兩個從小錦衣玉食，把三兒往鄉下一丢，十幾年不聞不問，現在回去不過花他點錢，還舍不得了？”

此時她又冷靜了很多，說：“三兒跟着我們能有什麽？跟在她爸媽身邊……”她粗魯的用腫的跟胡蘿蔔一樣粗糙的手指抹了下臉上的淚：“別的不多說，他那些店面都有十幾間了，不說給三兒幾間，到時候三兒結婚，房子總要給一套吧？”

當初把蘇星辰送回到她父母身邊，一方面自然是考慮到那邊教育環境要優于鄉下，更重要的是，将她送到她父母身邊，培養培養感情，以後對她也好。

舅媽是個普通的農村鄉下婦女，考慮問題實際的很，星辰和自己親生爸媽親一點有好處，就把她送回去，哪怕只是在H市的一套房，也是他們給不起的。

可她還是氣不過，氣蘇父，氣小姑子，氣蘇家人對星辰不好。

次日舅舅給蘇父打了電話，說蘇星辰回他們那邊過年了，蘇父果然不知道這事，氣的不輕，在電話裏一個勁的說：“你說說她，和她媽吵了幾句，就搬出去，到現在都不回來，那是她媽又不是別人，說她兩句又能怎麽樣？”

舅舅卻很不客氣：“那你是做什麽的呢？我和你嫂子從來都舍不得說她一句，回到你那，不是打就是罵，你不想想她多大了？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她在我這怎麽那麽乖？你自己不反省一下，還跟我說這個了！”

舅舅也是一肚子火。

蘇父被舅舅說的不出聲了。

舅舅這才緩了緩情緒，“你也知道，我和你嫂子沒女兒，從小把她當親女兒養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她養到九歲都不知道還有個親爸媽，她回去，不說你們對她比我們對她更好，至少要和悅悅、陽陽一樣吧？你們過年也是回來見過她的，你自己扪心自問，她養在我們身邊的時候什麽樣，回去之後什麽樣，你們有沒有責任！”

蘇父沉默。

他們雖然忙，又離得遠，不能每年都回去看老丈人丈母娘，但每過兩年，能回去的時候還是回去看看的，畢竟女兒養在老丈人家，怎麽說都要過問一下。

那時候她小，跟在啓航啓程後面，小小的人特別乖，跟着啓航啓程喊他們：“姑姑，姑父。”

蘇父哄她喊爸爸，她就擡頭去看她舅舅。

舅舅舅媽就笑着跟她說：“三兒，喊爸爸，這是你爸爸媽媽呢。”

小丫頭機靈的很，“我才不上當呢，他是姑父，那是姑姑，你們才是我爸爸媽媽！”

那時候童言童語，蘇父也覺得可愛的很，拿着錢引她：“喊我爸爸，喊爸爸就給你。”

小丫頭從口袋裏掏出舅舅舅媽給她的壓歲錢：“我有~~~~”奶聲奶氣的，一個‘有’字拖了很長的音，又得意又神氣，很快就從他身上跑下來，和小夥伴們去玩了。

舅舅說：“初二我就讓她回去，回去有什麽事好好和她說，別發火，她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你好好說她能聽得懂。”

随着這些年蘇父的店開的越來越多，錢掙得越來越多，再面對過去那些鄉下親戚的時候，蘇父心裏不是沒有日益膨脹起來的優越感的，但此時卻被大舅哥說的羞愧。

晚上舅舅就找蘇星辰說了，“聽你爸說，你和……你媽媽吵架了？為什麽事吵？”

蘇星辰盤着腿坐在床上，兩只胳膊肘撐着腿，兩只手掌托着臉，将整個臉都埋在掌心裏，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地說：“不因為什麽。”

賀春雷也知道自家妹妹的脾氣，從小被他們慣的，“你爸爸說你很久沒回家了？”

蘇星辰因為現在的坐姿，導致整個背都是彎起，整個人都像是縮成小小的一團一樣，臉藏在掌心裏，擡眸看着舅舅：“我現在住校。”頓了頓，“住校挺好的。”

舅舅拍了下她的背：“坐好！”

蘇星辰立刻坐直。

舅舅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是不是他們對你不好？”

蘇星辰不說話。

她實在說不出他們對她好的話。

她只能說：“我大概和他們家沒有緣份，合不來，見面就吵。”不知不覺，她又成了之前的姿勢，雙腿盤坐，胳膊肘撐着膝蓋，兩只手掌拖着臉，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床上。

賀春雷注意到，她說的是‘他們家’。

賀春雷有點心酸。

蘇星辰又坐直了身體，“舅舅……”她說，“我現在挺好的，簽了練習生，能自己賺錢。”她臉上笑容特別大，“說不定将來我還能當明星呢，賺好多好多錢。”她擡眸看着他，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到時候我買個好大好大的房子，把你們都接來。”

她說的認真又開心，滿懷憧憬。

“當什麽明星當明星！你才多大？當什麽明星？”

“嗯，那不當明星！”她嬉笑道。

舅舅又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坐直了！”

蘇星辰背一挺，像個小天鵝一樣高高的昂着下巴：“嗯！坐直了！”然後看着舅舅沒心沒肺一樣嘻嘻地笑了起來。

舅舅說：“我們不需要你買房子，只要你自己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一口氣，“辰辰……”

他看着她明亮清透的眼睛，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眼睛清澈又透亮，像是什麽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