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chapter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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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溫汀醒來,身邊并沒有人,披衣下床,溫汀出了卧室,看到書房門半掩着,透出些亮光,溫汀頓了頓,邁步走了過去。

書桌前,沈懷景坐在那裏,面前擺着一個箱子,他正用濕布擦拭着裏面的每一樣東西,有相框,有玩偶,還有一把紅木梳子,沈懷景擦拭的很仔細,神情很平靜,但溫汀卻莫名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溫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悄悄的回了卧室,過了很長時間,卧室的門被輕輕打開,溫汀躺在那裏阖着眼睛沒有出聲,沈懷景輕手輕腳的上了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過了差不多五分鐘時間,沈懷景翻身,小心翼翼的把溫汀摟進了懷裏,頭埋在了她的脖頸處輕輕咬了咬,溫汀只覺輕微的刺疼,頭微微偏了偏,沈懷景伸手撫上她的臉不讓她動,在她耳邊嘶啞道,“溫汀,不要妄想離開我。”

溫汀睜開眼睛,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手在他臉上輕輕摩挲着,他們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都是經歷過失去恐懼着失去的人,有些傷口永遠無法複原,以往只能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裏,而現在,他們有了對方,餘生,他們風雨同舟,即便是傷口,也是互相舔舐,不再懼怕所有的風浪。

第二天,沈懷景去了療養院将姜奶奶接到了醫院,姜奶奶看到躺在床上的姜玉達,老淚縱橫,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多歲,溫汀摸着自己的小腹,到底是無法割舍的血肉相連,她為姜奶奶覺得悲哀。

溫汀很小心的問沈懷景要不要讓小茵小北來看看自己的爸爸,沈懷景沉默着,沒有說話,溫汀知道他心情很複雜,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自己懷了孕做了母親之後,有些感覺便強烈起來,覺得自己的心裏只要一想到孩子便覺得柔軟無比,這種血濃于水的感情,面臨這種人性的選擇,便仿佛矛與盾,讓人糾結。

姜玉達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度過了危險期,卻再也無法醒來,只能靠着一臺呼吸機維持着自己的生命,姜奶奶在醫院裏守了五天,整個人都要脫型了,溫汀想要讓她回去休息一下,姜奶奶卻搖頭,一眨不眨的看着病床上的姜玉達,仿佛要把他看進心裏去。

又過了三天,沈懷景終于還是帶着姜淮茵姜淮北到了醫院,出了電梯,沈懷景便站住了,對姜淮茵和姜淮北道,“讓舅媽帶你們進去吧。”

姜淮茵看着沈懷景面無表情的臉,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舅舅,你要是不高興,我們可以不去的。”

沈懷景愣了一下,終于擡手摸了摸兩人的頭,低低道,“不會,你們去吧。”

姜淮茵領着姜淮北一步一回頭的往病房去,溫汀跟在身後,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懷景,他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背影落寞而又孤寂,病房裏躺着的那個人害了他姐姐的一生,也害了他的一生,若不是他意志超群,怕是就沒有現在的沈懷景了。

病房門口,溫汀擡手想要推門,房門卻從裏面打開,姜奶奶面容憔悴的出了來,看到姜家姐弟,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溫汀覺得有些淚目,“姜奶奶,我帶小茵小北來看看...他。”爸爸兩個字,她始終說不出來,覺得但凡說出這兩個字,便是在沈懷景身上紮刀子,讓她心痛。

姜奶奶将病房的門關上,姜淮茵在緩緩關上的門縫裏模糊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又看向姜奶奶,“奶奶...”

姜奶奶搖頭,“他不配見小茵小北,溫汀,将兩個孩子帶回去吧,生他們養他們的是青曼,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對他們沒有父子父女之情,小茵小北便對他沒有任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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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汀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與沈懷景把姜淮茵和姜淮北帶了回去。

姜奶奶看着電梯門關上,就那樣站在那裏愣愣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進了病房。

溫汀月份大了,很喜歡睡覺,回去後沈懷景看着她睡了一會兒,剛醒來沒多久,沈懷景手機上就來了電話,挂了電話,沈懷景難得的失神,坐在床上很長時間沒出聲。

“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嗎?”溫汀握住他的手。

沈懷景偏頭看她,眼中沒有焦距,聲音嘶啞,“姜姨把姜玉達的呼吸機給停了,姜玉達已經死了。”

溫汀心猛然一跳,倏地握緊了他的手,“懷景...”

沈懷景搖搖頭,“大夫說姜姨從醫院裏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去看看她有沒有回療養院,你在家裏等我。”

沈懷景下了床開始穿衣服,溫汀坐在床上思索了良久,才在沈懷景就要邁出房門時,急急開口,“懷景...”

沈懷景回頭看着她,溫汀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姜奶奶年紀大了,又經歷了這麽多的坎坷,無論如何,她總歸是小茵小北的奶奶,我們把她接回來住吧。”

沈懷景看着她忐忑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

沈懷景先去了醫院,留在那裏幫姜奶奶照顧姜玉達的兩個保镖說,姜奶奶申請停掉了姜玉達的呼吸機,當時亂亂糟糟的,他們一個不注意,姜奶奶便不見了,沈懷景又去了療養院,院長說姜奶奶并沒有回來。

沈懷景想了想,驅車去了郊區的墓園。

遠遠地,沈懷景看着那個背靠着墓碑而坐的老人,這一刻,他覺得心裏很空洞,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恨也好,怨也罷,一切都随着姜玉達的死無處落地,現在他連一個可以怨恨的人都沒有了。

悠揚的音樂在這寂靜的有些陰寒的地方響起來,沈懷景接起電話,溫汀綿軟帶着溫度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懷景...”

沈懷景一顆漂浮着的心铿然落地,他緩緩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巧笑嫣然的女人,那雙彎彎的眉眼中帶着安然的淺笑,沈懷景阖了阖眼眸,輕輕道,“姜姨,我們回家吧。”

姜奶奶回來住了幾天,便又回了療養院,說是已經在療養院住習慣了,那裏有人說話,而且醫生護士都很好,溫汀知道她還是放不下,也就沒阻攔,但是告訴她每逢周六日一定會帶着姜淮茵和姜淮北去看她的。

沈懷景的情緒卻有些不對勁,自從姜玉達的事情後,溫汀明顯感覺出他的心情很壓抑,他向來喜歡面無表情,也不會刻意的做什麽表情,但是現在每當溫汀關心他時,他便會對她笑,那種笑一看就是僞裝出來的,空洞而又生硬。

沒多久,沈懷景感冒了,因為感冒這個引子,大病了一場,沈懷景的身體很好,向來都不會感冒發燒,這一次竟然嚴重到躺在床上起不來,還進了兩次醫院。

溫汀快要生了,沈懷景怕感冒傳染給她,便與她分床睡。

溫汀沒有說什麽,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心理承受的底線,沈懷景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少年時跟着姐姐吃盡了苦頭,本以為苦盡甘來時,又進了監獄,五年,對于一個剛剛滿十八歲的男孩意味着什麽,溫汀連想都不敢想,出了監獄,本以為可以與最親的姐姐團圓,卻接到了姐姐的死訊,她都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姜玉達是一個牽着他的線,那種仇恨支撐着他,可是姜玉達死了,這種突然而來的松散或者是打擊對于他而言,便仿佛一直凝聚着他的神一下子散了,這麽多年被他壓在心裏的悲憤郁結在這一刻全都爆發了。

九月中旬,溫汀順産生下了一個女孩,沈懷景看到病床上抱着孩子喂奶的溫汀,又看到閉着眼睛只知道‘砸吧’小嘴的孩子,突然就釋懷了,那種壓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煙消雲散。

溫汀着實松了一口氣,她在沈懷景的眼睛了看到了生機,她想,沉積在他心裏的那座冰山終究是開始消融了。

因為是順産,孩子也健康,所以沒幾天溫汀就出院回了家裏坐月子。

坐月子期間有許多人來看孩子,就連遠在a市的邵成希夫妻都帶着他們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來過一次,更不要說韋茜連軒恨不得整天膩在這裏了。

然而汪尉帆除了在溫汀生孩子那天來過一次以外,之後便沒再看見他。

溫汀本以為是因為她坐月子汪尉帆不好經常登門,誰知道溫汀打電話他竟然也不接,溫汀有些着急,這一着急就有些上火,孩子喝了她的奶嘴上長了些水泡,這把大家都吓壞了,沈懷景幹脆直接開車去找汪尉帆,才知道汪尉帆住了院。

沈懷景要連軒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才知道,汪尉帆在溫汀生下孩子沒幾天後,就去了a市找唐書廷。

唐家最近這半年在沈懷景徐泾邵成希的聯手打擊下已經徹底落敗,公司已經是名存實亡,唐書廷已經跟人開始談收購,但是沈懷景從中作梗,并沒有收購成功,他本以為汪尉帆會來一個最後一擊,所以一直壓着唐家不動手,可是後來他發現汪尉帆好似并沒有這種打算,他雖然疑惑,但也沒說什麽,由着唐家茍延殘喘。

但汪尉帆卻單獨去找了唐書廷,并且據汪尉帆的司機說,沒人知道兩人說了什麽,但兩人好似是起了沖突,汪尉帆出來後便失魂落魄,突然沖出馬路,被路過的車輛把腿撞骨折了。

沈懷景去了醫院,汪尉帆身體并無大恙,腿上打着石膏,但是精神特別差勁,雙眼無神,頹廢至極,沈懷景跟他說話,他也全程沒什麽回應。

溫汀還有幾天就出月子了,沈懷景沒敢告訴她汪尉帆的事情,打算等她出了月子再說,但是溫汀畢竟不是傻的,沈懷景說汪尉帆去了外地出差,可是即便是外地,為什麽連電話也不接?

沈懷景見瞞不過,只好把事情都告訴了她,溫汀心裏‘咯噔’一下,直覺汪尉帆肯定是知道了什麽。

沈懷景好說歹說才阻止了溫汀去醫院的行為,但是一到了出月子的時間,便再也攔不住她。

汪尉帆已經出了院在家裏休養,那麽大的一個家,除了保姆司機以外就只有一個秘書,寂靜的可怕。

汪尉帆坐着輪椅在後院裏,不過半個多月沒見,他人整整瘦了一圈,下巴上是青黑的胡茬,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樣。

汪尉帆仿佛沒有看見溫汀,出神的看着遠方的天空,溫汀将手裏的毯子蓋到他的腿上,在他身邊蹲下,輕輕喚道,“爸爸。”

汪尉帆頓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低下頭看她,“小寧,你來了。”他不過才四十多歲,眼神看起來卻像極了七八十歲的老人,飽經風霜。

四目相對,溫汀眼眶一熱,“爸爸,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汪尉帆轉過頭去,聲音緩慢而又壓抑,“小寧,那個孩子長得像你媽媽還是像我?”

溫汀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伏在他的膝頭哽咽出聲,“鼻子像你,嘴巴像媽媽。”那麽漂亮的一個孩子,如果能夠長大該有多好。

“是嗎?那眼睛像誰?”汪尉帆吶吶。

溫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那孩子連眼睛都沒機會睜開過。

汪尉帆垂眸,聲音澀然,“小寧,我想靜靜。”

汪尉帆自己推着輪椅走了,初升的陽光充滿朝氣,落在他的身上卻一身灰敗之感。

沈懷景走過來将溫汀摟進懷裏,溫汀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為媽媽,為那個孩子,為汪尉帆的這一生。

溫汀懷孕時來汪尉帆家裏,見汪尉帆的秘書三十多歲,保養得宜,談吐不俗,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對汪尉帆有情,溫汀想要撮合一下她與汪尉帆,汪尉帆直接開口拒絕了她,她記得當時汪尉帆說,小寧,有些人,有些愛情,無法取代,即便只有回憶,我也只想在回憶裏過完這一生。

沈懷景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孩子的事情,看着躺在床上沖他直樂的孩子,忍不住紅了眼眶,“你就叫紅豆吧。”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世上最苦莫過于心苦,世上最痛莫過于你最在乎的人只能成為回憶陪伴你過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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