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當林間就剩下兩人後, 程小樹終于直起身體咳嗽一聲：“剛才的事，你怎麽看？”

時讓沒有正面回答, 而是冷冷回道：“以後, 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為什麽？”她好奇問道。

“沒什麽，你記住就行。”時讓走到剛才安安和長林歡樂過的地方仔細查看, 地上青草已經被壓平，上面還沾着一些白色的液體, 散發着暧昧的味道。

但時讓對這些都沒興趣, 他伸手撿起草叢上的幾根短發，那是長林變化後留下的, 暗金色, 微卷的, 粗糙的, 并非人類的頭發。

“是不是長林快要變成嗜者了？”程小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雖然沒有看完小說的內容，但她看過評論, 她記得其中有一條說移植者因為過度使用能力，可能會促使嗜者細胞對人類細胞的吞噬，從而占有人類的意識。

時讓的表情一僵，他沒想到她竟然會猜出來。

程小樹見他臉色如此, 知道自己猜對了, 于是又問道：“我聽說，你的第一個配育者在和你配育時，因為不從被你殺了, 是真的嗎？”

時讓猶豫着沒有回答。

可有時候默認就是肯定，程小樹大概也明白了：“我也拒絕過你好幾次，但你從未傷害過我，所以，你的第一個配育者，是不是像剛才長林那樣，所以，你殺了她？”

時讓低着頭，緊緊的攥着手裏的那幾根毫無分量的發絲。

“你就告訴我吧，讓我有個防範，你也知道，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你要是不提點我，我萬一出事了可怎麽辦呀，我這麽好，你也不想看我死對吧。”她蹲在時讓面前半撒嬌半委屈的說道。

時讓冰冷的眼睛終于有了一絲動容：“如果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

程小樹連連點頭：“我發誓，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時讓猶豫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那天，她一進來我就覺得很奇怪。”

“怎麽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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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讓回憶了一下：“她好像很痛苦，但每個配育者在配育前都會接受身體檢查，如果她身體不适，是不會讓她進行配育的，可她既然被允許前來，那肯定是她身體沒問題，但……”

“但也可能是根本就檢查不出來她的變化？”程小樹立刻補充。

時讓點了點頭：“對，後來解剖的結果的确是這樣，上級說她是變異者，因為在培育前，她曾執行過任務，過度使用了能力，以至于人類的細胞無法壓住嗜者細胞，所以她才會痛苦。而一旦嗜者細胞壓制住人類細胞，她就會立刻展現出嗜殺的天性，而且能力也會比移植者時成倍增長。”

“你能不能具體說說說當時的情況啊？”程小樹私心的問道。

時讓竟然沒聽出來她的意思，詳細回道：“那天，按照流程，我們應該先看教學示範，但她一直注意力不集中，臉部也不斷變化，不過持續時間都只有一兩秒，我以為是她個人習慣，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可剛觀看不到一分鐘，她突然将我撲倒在地。”

程小樹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腦袋裏更是自動浮現當時的畫面。

時讓也停頓了一下，似乎對那時發生的事也很突然：“我以為她要提前配育，但教學視頻并沒看完，她不應該如此，所以我就有些疑心，果然，她根本就不是要配育，而是要殺我，她和我一樣，也是狼型移植者，所以我立刻就感覺到她的動作，并及時制止了她。”

程小樹慶幸自己那天看小電影的時候沒有亂動，否則有了前車之鑒的時讓肯定會把她當做變異者，不過，對于時讓懷疑對方的理由，她也是忍俊不禁，沒看完小電影就懷疑別人，天底下估計也就他獨一個了。

之前因為膽小和不好意思，她沒問過他是什麽移植者，這時他主動說了她才知道他也是狼型，不過，溫紋也是，剛才的長林也是，時讓的第一個配育者也是，看來這個世界狼型移植者數量還是挺多的。

而且，狼捕獵是天性，所以他們一旦變異恢複獸性，就會将身邊的一切當做獵物捕殺，就如剛才，長林明明已經面臨變異，但為了不傷害安安，所以他極力控制自己，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這一變化，所以才拒絕安安的配育要求。

但在拒絕不了安安的時候，明知道身邊有人在偷看也裝作看不見，目的就是為了怕自己失控殺了安安。

可這樣愛護着安安的男人，明天，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麽呢？

“那後來呢，你真的殺了她？”她又問道。

時讓眼睛裏有着可惜：“恩，PCD法律，攻擊隊友者死，可我并沒有想殺她，但她實在是太過瘋狂，房間又太狹小，打鬥的時候，我誤殺了她。”

程小樹看得出他說的是實話，于是輕聲安慰：“你也別太自責，那時候是生死之間，一時失手也是正常的。”

時讓微嘆一聲：“可我從沒想過要殺同伴，我以為，這一輩子手上沾的都只會是嗜者的血。”

程小樹想要勸解，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話語，只好問些其他的分散他的主意力：“那你覺得，上級已經知道長林在變異了嗎？”

時讓站起身來：“應該知道了吧。”

“他們會殺他嗎？”

“我不知道。”

“以前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嗎？”

“我只見過這兩例，應該不經常發生吧，程小樹。”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啊，怎麽了？”程小樹有些疑惑的應了一聲。

時讓默默的看着她，然後突然伸手将她頭上的碎葉摘下：“如果有一天，我也變了，你一定，要快點逃走。”

程小樹沒想到他竟然會說這個，愣了半晌後笑道：“不會的，你意志力這麽強，肯定不會變異的。”

“但我一旦變異，就幾乎沒人能殺我，所以，你一定要快點逃。”他不是誇贊自己的實力，而是事實就是如此，一旦他變異，成倍增長的能力的确會讓他少有對手。

程小樹突然有些難過，她也問出了自己擔心的問題：“時讓，如果有一天，我也變異了，你……會殺了我嗎？”

時讓擰着眉頭，眼睛裏有着掙紮：“我……我不知道，我不想你變異，程小樹，你答應我，不要變異。”

他突然激動起來，雙手緊緊抓着她的雙肩，似乎真的怕她突變一般。

“哎呀，你輕點，弄疼我了。”她叫了一聲。

時讓忙放開手，他也奇怪自己今天的情緒。

揉了揉被捏疼的肩膀，程小樹想了想，然後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你就別擔心我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要是我變異了，能力雙倍增長，肯定瞬間就能将你殺死，所以，你才要跑的遠遠的才對。”

她雖在笑，但說的也是最真實的話語，她的鳳凰細胞如果真的成倍增長，後果她不敢想象。

有那麽一瞬間，時讓也覺得她說的是真話，但很快他就認為是自己感覺錯了，一個速度型的移植者，即便能力再怎麽增長，也不過是速度再快一些，遇到強大力量型的移植者，最後的結局只會是死。

他怔了一下，突然也笑了，然後将手裏的落葉扔掉：“你這種自信，還是留到明天的賽場上吧。”

十三區，PCD移植部。

“怎麽樣，二十二區移植者長林的嗜者細胞報告收到沒？”李文嘯問道。

張秋水點了點頭：“剛收到，情況很不樂觀，細胞值已經瀕臨臨界點。”

李文嘯眉頭緊皺：“這已經是全球第七例了，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究竟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張秋水也一臉凝重：“目前還不清楚狀況，每個區的移植部都在調查中。”

“我們區有沒有發現異常？”

“目前還沒有。”

“好，那注意加強監控，一旦發現，立刻上報。”李文嘯心裏很是不安。

張秋水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們會加強人手監察的。”

回到住處後，程小樹将自己關在浴室，站在鏡子前面側身怔怔的看着後背肩胛處，那裏潔白細膩，完全看不出曾經有一對巨大的翅膀沖破血肉瞬殺十五條生命。

她勾着手摸了摸那裏，雖然堅硬，但依舊是人骨的感覺，可她現在真的害怕了，萬一有一天自己真的變異，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系統，你出來。”她可憐的小聲的叫喚一聲，這個時候，只有系統能解答她的疑惑。

然而系統沒有任何反應，明明他說過他是監督者，會時時刻刻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無動于衷，真是硬心腸啊。

第七區，參賽隊員宿舍樓。

自從下午和長林配育後，安安幸福的躺在床上睡去，她本來不想睡得，可長林說，明天的比賽會很耗費精力，讓她必須睡一覺。

她睡着後，房門被緩緩打開，長林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他默默的站在床頭，眼神愛憐又絕望的看着床上嬌美的女孩子，他們都是各自的第一個配育者，但早在訓練營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個呆呆笨笨的女孩子，他的過去，太過黑暗，所以極度羨慕無憂無慮的她。

後來，沒想到她真的成了他的配育者，他欣喜若狂，配育期間兩人幾乎時時刻刻都膩在一起，不分白天黑夜，也不知疲倦，只想要無盡的索取。

他并不想有個什麽了不起的超級嬰兒，卻幻想有個平凡的孩子，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但，他的人生注定不能這樣美好了，因為變數說來就來。

雖然他早就發現身體的異常，但因為沒有先例，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直到前幾天和安安在一起時，看着她像小兔子一樣在自己懷裏掙紮逗趣，他突然就生出了一種咬斷她血管的沖動，雖然以前為了情趣他也這樣做過，但也只是做做樣子，而那一次，他是真的想殺了她，然後，痛快吃掉。

這種殺意來自骨子裏，仿若與生俱來。

而前天，在來第七區前，他再次去移植部檢查身體，無意中聽到自己正在變異的消息，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自己偷看到細胞值報告，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們會殺了他嗎？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以PCD的做事風格，他不會是幸運兒，所以，他絕不能坐以待斃，即便是成為變異者，他也想活着，因為只有活着，才能看着心愛的人，即便是在遙不可及的地方妄想。

睡夢中的安安感覺到有人在靠近，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是長林，便伸出胳膊摟住他：“你不是讓我睡覺麽，怎麽還來打擾我？”

長林将她臉上散着的頭發撥開：“突然想看看你。”

安安撒嬌的往他懷裏湊，柔軟的唇也去找熟悉的位置，可卻被長林擋住：“安安，你也好好看看我。”

“看着呢。”安安柔柔的說道。

“不，你要好好看。”長林強制的掰過她的臉。

安安有些奇怪他今天的反應，但心思單純的她又哪裏知道別的什麽，他要她看，她自然是乖乖聽話，于是睜着一雙大眼睛笑呵呵的看着她。

“恩，就這樣，好好記住我的樣子，不要忘了。”長林笑了，最後在安安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伴随這一吻的，還有他眼角滑落的淚水。

第二天一早，二十二區PCD移植部一片混亂。

“為什麽現在才發現人不見了？”總部長問道。

立刻有人回道：“他把定位器從身體裏挖了安在一只狗的身體裏，所以一時沒有察覺。”

總部長氣的雙眼怒瞪：“找，立刻派人出去找，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第七區阿瑞斯之劍參賽場地。

一千一百二十三位新生代移植者密密麻麻的站在廣場上。

“長林不見了。”時讓低聲在程小樹身邊說道。

程小樹怔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

“他是被殺了嗎？”

“不，是逃了，他去往北方。”

“逃了？”程小樹很是不解，要知道移植者對PCD是非常忠誠的，這兩百年來，只有戰死的移植者，從未有逃跑的移植者，更別說背叛的。

長林，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