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開始
卯時還未到,寒淮川中央高塔傳來一串洪厚的晨鐘之聲,悠悠蕩蕩傳遍寒淮方圓。
切雲抱着易雪逢腿在後面拖着,眼巴巴道:“爹爹,親爹爹我知錯了,你是整個三界最美的,是我眼瞎臉盲,你原諒我吧。”
易雪逢面無表情往前走,絲毫不把腿上苦苦哀求的切雲放在眼中。
切雲繼續哀嚎:“爹你別扔下我啊,帶我去雲胡城吧,我很厲害的,那些小崽子沒一個是我的對手,他們要是欺負你我能把他們打得嗷嗷直哭!”
易雪逢依然不為所動,切雲一直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在走到一片坑坑窪窪的石子路時,切雲膝蓋劃地,嚎得易雪逢耳朵幾乎要炸開。
易雪逢終于忍無可忍,低頭冷聲道:“以和為貴這個道理不懂嗎,要打這個揍那個的,臨樊是這麽教你的?”
切雲可憐巴巴地仰頭看他:“臨樊還有個別稱叫好戰魔頭,總是喜歡逮着人切磋,爹爹難道不記得了嗎?”
易雪逢沉默半天,臉上依然有些冰冷不發的怒氣。
切雲雖然情感遲鈍,但是對易雪逢的情緒卻是極其了解的,他觀察了一會,才小心翼翼爬起來抱住易雪逢的腰,在他懷裏蹭了蹭,道:“美人爹爹,你就帶我去仙道大典吧,求求你啦。”
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肆意出手的地方可以去,易雪逢卻不願意帶他出去玩了,這對善戰好玩的切雲來說不啻為最痛苦的事。
易雪逢怒氣終于被這句“美人爹爹”所取悅,他摸了摸切雲的頭,屈指一彈他光滑的額頭,罵道:“再說錯話,打斷你的腿。”
切雲摸着額頭美滋滋地笑,笑了一會突然神使鬼差地覺得這一幕似乎極其熟悉,連那易雪逢那莫名其妙的怒氣也是。
切雲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場景熟悉在哪裏。
直到他化為本相被易雪逢握在掌心,穿過半個寒淮川,在城門口巨大的石臺上瞧見了寧虞後,切雲才陡然反應過來那種詭異的違和感到底來源自哪裏。
方才易雪逢那副為一句話生悶氣的模樣,還有那句“打斷你的腿”,竟然和那該死的老匹夫相像到了極致。
切雲開始暗搓搓想着什麽時候把帶壞他爹的老混蛋給一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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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淮川城門口有一座巨大的通天高塔,原本平坦的中央平場竟然升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石臺凳子,一層高過一層,最後将整個高塔圍繞在正中央。
而高塔的最頂端,正是已停留了一晚上的雲胡城。
已有無數弟子坐在周邊石凳上等着,不知道何時到的,易雪逢一到城門口,出色的容貌和亮瞎人眼的裝扮頓時引得無數人側目,還有人捂着嘴偷笑,和同伴指指點點個不停。
易雪逢完全不把旁人的目光看到眼裏,目不斜視地走上去,打算随便選了個無人的地方坐下。
切雲安慰他:“沒事,就算爹裝扮成這樣,也照樣比他們好看。”
就是有點晃眼睛。
易雪逢沒應,他眯着眼睛環顧了四周:“夜芳草他們去哪裏了?瞧見了嗎?”
切雲飄起來看了看,半天才道:“喏,那呢,一個大光頭,可明顯啦。”
易雪逢:“……”
夜芳草他們早已看到了易雪逢,易雪逢一看過去,夜芳草就站起來朝着他揮手。
切雲溫順地負在易雪逢腰間,跟着易雪逢緩慢往夜芳草的方向走去。
易雪逢還沒到,夜芳草就指着他那身招搖的裝扮和旁邊的江即望哈哈大笑:“你看他那個模樣,我及冠時都沒穿得這麽花裏胡哨,他都不知道丢人的嗎?哈哈哈!”
江即望無奈地看着他:“你啊,早晚死在你這種口無遮攔的嘴上。”
易雪逢姿态坦然地走到他們身邊,淡淡道:“大師,你夜明珠帶了嗎?”
夜芳草不明所以,點了點系在脖子上的靈分玉:“在這兒呢,問這個幹什麽?”
易雪逢真心實意道:“我覺得我們可以不用帶,你的腦袋足以抵得過夜明珠的光亮了。”
夜大師:“……”
夜芳草立刻怒了:“林浮玉你爹……”
轟隆隆——
頭頂驟然一聲巨響,将夜芳草吓了一跳,連忙抱着頭蹲了下去。
他一向嚣張慣了,差點忘了林浮玉的爹正是那飛升入天道的臨樊君。
易雪逢抿了抿唇,見到夜芳草被吓成這樣,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江即望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夜芳草拉起來,沒好氣道:“你就這點出息,趕緊起來,沒人要劈你,是傳送高塔的動靜。”
夜芳草這才小心翼翼地松開手,扶着凳子站了起來。
易雪逢在旁邊彎着眸子笑,夜芳草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卻不敢再像方才那樣口無遮攔地問候他爹了。
衆人紛紛擡頭看去。
寒淮川的高塔邊緣上已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入口處緩慢打開一道巨大無比的石門,開石門的聲音極其沉重,其中還夾雜着石板摩擦的刺耳聲音。
整個地面都在微微晃動,高塔之上巨大威壓高屋建瓴般壓下,離得遠的弟子被壓得險些跪在地上。
寧虞和其他三界大能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高塔之前,一個身着紅衣的女人慢悠悠撐着一把傘,傘邊緣垂着細長紅綢,被風吹拂着慢悠悠漂浮在周遭,将從天而落的巨大威壓完全阻絕在外。
她淡淡朝着旁邊的寧虞道:“寧虞師兄,你在看誰?”
寧虞收回視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是說青林會回來嗎,怎麽是你?”
歸鴻山雀聲美貌傾城,她微微一偏頭,笑得虛假又詭異,但是細看之下有種奇怪的違和感:“我聽說你過來了,所以想來看看你過得如何。”
她明明笑得極其好看,寧虞卻是臉色一沉,冷冷道:“別這麽笑。”
雀聲道:“你難道不喜歡這樣?”
寧虞皺眉看着他。
雀聲又笑了笑,在那一剎那,那抹笑容竟然同易雪逢一模一樣,只是很快,她驟然恢複到平日裏的面無表情,她冷若冰霜地看着他,仿佛撕下了厚厚的僞裝,露出真正的的獠牙。
雀聲聲音輕的仿佛氣音,輕飄飄得令人發怵:“寧虞,你什麽時候能去死?”
寧虞聽到這種惡毒的話,神色沒有一絲波瀾。
一旁的其他修士好奇地看着他們,按照道理來說,寧虞和雀聲同出歸鴻山,就算不和也不至于到這種想要對方去死的地步。
雀聲冷漠地看着他,沒有多說一句話,平靜轉過頭繼續看着遠方的虛空,那雙眸中宛如一潭死水空洞無神。
宋鏡笙和南縱相互對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傳送高塔的聲音緩慢地停止,雀聲看了看頭頂的雲胡城,眸子冷淡至極,手中的傘輕輕一旋,紅綢浮動,輕輕打在寧虞的肩上。
她最先擡步朝前走去,只留下一句:“無論你殺了多少害死他的兇手,都抹不去他因你而死的事實。”
寧虞眸子一顫。
雀聲說完後,撐着傘緩步而去,傘柄的邊緣輕輕垂着一根用紅線穿着的雕花木牌,風輕輕一吹,木牌飄蕩着微微一翻,露出歪歪斜斜刻着的一個“雪”字。
仙道大典沒有任何多餘的前言和贅述,所有人都知曉要如何前去雲胡城,少年們摸着眉間靈分玉,緩慢朝着傳送高塔的大門出發。
每一個少年臉上都帶着志在必得的自信,五五成群,堅信此番仙道大典自己必定可以拿到魁首。
——除了易雪逢。
他跟着夜芳草他們往前走,滿臉茫然地看着衆人,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之後要如何做,只有他。
他實在是忍不住,戳了戳夜芳草:“大師,我們要如何上去?”
此言一出,旁邊聽到這話的人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易雪逢面上淡然回應,內心慌得不行。
夜芳草鄙視地看着他,似乎要嘲諷他幾句,但是又想起此人上面有人,強行将準備好的嘲諷之語吞了回去,哼道:“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們要從高塔裏的傳送陣裏去雲胡城,靈分玉可要好好護着啊別被人搶走,要不然你可要飛下去了。”
老古董易雪逢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衆人一個個進入高塔發着光芒的陣法中,腳步一旦踩在傳送陣法,身體立刻化為一道流光,飛快沖着通天高塔之上的雲胡城沖去。
易雪逢五人緩慢靠近高塔,正要進去時,旁邊突然一陣騷動,人群像是流水般驟然分開,身着黑袍的寧虞面無表情地朝着易雪逢走了過去。
衆人面面相觑。
寧虞冷着臉走上前,站在易雪逢面前,眉間全是嫌棄:“你穿得是什麽鬼東西?”
易雪逢疑惑地眨眨眼。
寧虞強行将他那件辣眼睛的大紅大紫的衣服扯了下來,把自己的外袍扔了過去,冷聲道:“換上。”
易雪逢忙把罩在臉上的衣服扯下來,寧虞已經轉身走了。
易雪逢:“劍尊?”
寧虞頭也沒回:“記好我的話,奪不到魁首,将切雲劍立刻還給我。”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輕輕點頭。
等待寧虞走後,夜芳草和江即望才靠過來,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易雪逢握着肩上還殘留着溫度的衣袍,突然勾唇笑了笑。
衆人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心中不約而同升起一個念頭:
他之前那件衣服可真難看啊。
宛如脫胎換骨的易雪逢沖着夜芳草眨了眨眼睛,道:“我們到了雲胡城,就去搶其他人的靈分玉吧。”
切雲:“……”
作者有話要說: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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