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叫我
寧虞不想秋滿溪同林浮玉走太近, 硬是捏着鼻子在這裏看着他們相親相愛。
直到易雪逢終于不再“害怕”了,他才沉着臉道:“師尊, 天色太晚,我送你回去休息。”
秋滿溪道:“不用你,我今晚宿在小仙君這裏。”
寧虞皺眉:“不行。”
秋滿溪:“行的。”
寧虞:“不行,你是歸鴻山長老, 宿在寒淮川小仙君這裏成何體統?”
秋滿溪柔聲道:“誰敢和我說體統啊?”
寧虞:“……”
畢竟在整個三界,是個人都知道秋滿溪的大徒兒是統領整個蠻荒魔修的寧虞, 哪怕是得罪寧虞都不能得罪他。
易雪逢唯恐秋滿溪說出“我就是體統”這種讓人臉紅的話, 忙道:“不必勞煩秋長老了。”
寒淮川和歸鴻山的關系并沒有好到能讓兩人留宿的地步, 易雪逢不想讓人說秋滿溪的閑話, 忙出聲勸阻。
秋滿溪道:“可是我徒兒碰傷了小仙君啊, 我身為師尊前來照料一晚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易雪逢不知道何出此言,歪歪頭疑惑地看着他。
寧虞不知為自己辯解了多少遍易雪逢受傷根本同他無關,但是秋滿溪硬是認定了此事就是他所為, 根本不聽他的解釋。
寧虞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秋滿溪執意要留下的架勢, 考慮了半日才道:“我送你先回去。”
他還沒等秋滿溪拒絕, 直接道:“晚上我來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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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雪逢:“……”
秋滿溪似笑非笑:“你确定是照顧小仙君,而不是虐待他?”
寧虞:“我是那種人嗎?”
秋滿溪點頭, 對自己徒兒暴躁的性子十分了解:“是。”
寧虞:“……”
易雪逢沒忍住, 輕聲笑了出來。
秋滿溪偏頭看着易雪逢臉上的笑容,餘光又掃到了他不住捏着袖口的手上。
“哦。”秋滿溪心想,“這是緊張了嗎, 但是卻沒有第一時間反駁,說明并不是害怕寧虞留下的緊張了。”
不是害怕,那就是期待了?
嘴裏說着不想讓寧虞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實際上還是很期待他能認出自己的吧。
秋滿溪在心中輕嘆一口氣,意外地沒有再拒絕,點點頭:“那你好好照顧小仙君,若是明日一早小仙君說了你一句不是,後果是什麽……”
他輕柔一笑,擡手從腰後拿出一截樹枝,溫柔道:“……相信徒兒你是知道的。”
寧虞:“……”
樹枝不是被毀了嗎?這又是哪裏來的?
秋滿溪又回頭叮囑了易雪逢幾句,大意就是“放心折騰他吧,要是他再欺負你明日告訴我,我為你做主”。
易雪逢原本緊張地直捏袖口,聽到秋滿溪的話頓時哭笑不得,但是見秋滿溪這般鄭重其事,他還是點點頭。
秋滿溪叮囑了半天,才被懷塵引着前去寧虞的住處了。
秋滿溪一走,寧虞原形畢露,冷冷看着易雪逢:“你可真會做戲。”
易雪逢本是想要和寧虞好好相處這難得的一晚,誰知還沒開口就被寧虞怼了一跟頭。
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擡頭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寧劍尊說話可要好好斟酌啊,畢竟秋長老的樹藤打人可是很疼的。”
寧虞氣急:“你……”
易雪逢死豬不怕開水燙,自顧自脫了外衫前去裏間睡覺,他掀開珠簾走進去,片刻後又一身中衣的走出來,歪着頭對寧虞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對不住啊寧劍尊,我這裏沒有多餘的床榻,勞煩您在外室湊合一晚吧。”
寧虞惜字如金,端坐在椅子上閉着眸,冷冷道:“滾。”
易雪逢見他這樣,這段時間被欺負的怨氣終于報複了回去,心情舒爽地帶着笑回去了內室睡覺。
寧虞正坐在椅子上默念清靜經,唯恐自己一個忍不住把那小混賬纖細的脖子給掐斷。
他□□到一半,裏間傳來了易雪逢的聲音。
“劍尊,我的手很疼,能為我送點藥嗎?就在你左手邊的木櫃上,紅色牡丹的那瓶。”
寧虞被打斷,仔細想了想自己剛才念到哪兒了,又默念幾遍記住,這才冷着臉從旁邊櫃子裏翻出一瓶藥來,眼睛眨也不眨地扔進了內室的床榻上。
易雪逢已經放下了床幔遮光,瓶子倏地飛過來險些砸到他。
寧虞将瓷瓶扔進去後,繼續方才的清靜經,妄圖讓自己心境皈依佛門,以免造了殺孽。
易雪逢自己給自己手臂上塗了藥,半天後,又道:“劍尊,我的手傷成這樣,明日一早就不用練劍了吧,我現在拿劍都抓不穩的。”
寧虞再次被打斷,腦子空白了一瞬,心中暗罵:娘的,忘記背到哪裏了。
他修為天賦一等,但是學識記性自小就不怎麽好,一整本的清靜經易雪逢小時候只看一遍就會背了,但是寧虞每日偷偷去背卻也記得磕磕絆絆的。
這麽些年過去,他早已忘了清靜經上的內容,此時好不容易記起了一些,被兩次打斷直接忘了個一幹二淨。
寧虞忍無可忍,起身沖進了內室,将珠簾撞得一陣清脆聲響。
易雪逢聽到寧虞怒氣沖沖的腳步聲,還沒反應過來就察覺床幔被人猛地扯開,寧虞冷着臉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着他。
易雪逢雙袖挽在手肘上,露出白皙的小臂,正在奮力地揮着想讓藥盡快幹,他瞧見寧虞,彎眸一笑:“怎麽啦?”
寧虞又脾氣發不出來,只能站在床邊冷冷看着他,妄圖讓他自己主動認識到錯誤。
易雪逢非但沒有意識到錯誤,還朝他晃了晃爪子,問道:“劍尊,不是說這藥擦了就會好嗎,怎麽還是這麽疼啊?我想睡覺。”
寧虞渾身一僵,薄唇輕抿,怔然看了他許久,才突然将床幔撩下,轉身走了出去。
易雪逢不明所以:“劍尊,你去哪裏?”
既然答應了秋滿溪,寧虞就不可能會離開,他頭也不回:“出去吹風,睡你的。”
說完,将門一甩,沒了聲音。
易雪逢只好繼續揮着手臂,苦哈哈地等藥幹。
寧虞走出房門後并沒有離太遠,而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一旁的亭子中點着長明燈,夜晚降臨燭火會自動燃起,照亮半邊院子。
寧虞一個人坐在凳子上許久,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麽。
他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籠罩着鋪天蓋地的悲色,柔和的燭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瞧着莫名的脆弱,仿佛只要輕輕一堆就能将他擊得潰不成軍。
寧虞待了半晌,才擡手從自己的儲物戒中拿出一只傳信紙鶴出來。
儲物戒中成百上千的紙鶴他全都知道內容是什麽,掌心的紙鶴眉心有着兩點朱砂,落到石桌上被寧虞擡手一點,紙鶴仿佛活了過來,歡天喜地地蹦了兩下。
寧虞無情無感地注視着那蹦來蹦去的紙鶴,心道:師兄,你過來。
下一瞬,紙鶴中傳來易雪逢還帶着稚氣的嗓音:“師兄,你過來!”
這只傳信紙鶴已經被用過了,其中只是用靈力殘留着當年的聲音罷了,根本無法傳達他現在的話。
即使如此,寧虞還是輕輕道:“我去哪裏?”
紙鶴也傳來少年寧虞的聲音:“我去哪裏?”
易雪逢軟軟道:“過來我這裏呀,我的手還是很疼,師尊不是說擦了藥就好了嗎,為什麽還是疼啊?你快過來。”
寧虞怔怔看着,許久後,他突然喃喃道:“好,我過去。”
紙鶴中,當年的寧虞卻道:“不想過去,疼就再拿藥擦一擦。”
很快,易雪逢有些喪氣的聲音傳來:“好吧,那雪逢自己擦。”
寧虞聽着那熟悉至極的嗓音,突然擡手捏住了紙鶴小小的翅膀,他仿佛要彌補一個不可能在挽回的錯誤似的,再次重複着開口。
“我過去。”
“師兄馬上就過去。”
我去給你擦藥,我去哄你睡覺。
我過去。
只是紙鶴卻再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悄無聲息地蜷縮在他手指上,沒了動靜。
寧虞眸子仿佛有着水光,只是一眨便被他隐去,他面無表情地将紙鶴收回儲物戒中,在關閉儲物戒的那一瞬,他仿佛再次戴上了銅牆鐵壁似的盔甲,整個人再次變回平日裏的不近人情來。
他整個人渾身上下只有那一點柔情,全都被他分給了易雪逢,除了真正的易雪逢之外,他不想将這所剩無幾的溫柔再分給其他人,哪怕是再像他的人也不行。
寧虞深吸一口氣,呼吸微微發抖,他喃聲道:“不行,我沒有證據,我什麽證據都沒有。”
除了那次朔月林浮玉渾身發冷,極其酷似當年發病時的易雪逢之外,他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林浮玉便是易雪逢,反而還有各種他不是易雪逢的證據。
比如他的訓戒。
再比如,他不認自己……
寧虞對自己産生一種盲目的自信,在他心中,就算易雪逢奪舍重生了,第一來尋的故人必定是自己。
林浮玉同他形同陌路,還動不動就氣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師弟。
因為這個,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認錯人,千萬不要認錯人,就算是再相像,也不要把其他人當成易雪逢。
寧虞心想:若是我認錯了旁人,他會生氣的。
他的小師弟那麽依賴他,如果後來當真回來了,見到他對一個酷似他的人這般好,就算脾氣再好也不會高興的。
寧虞自小在市井長大,認為自己全身上下全都是難除的劣根,從來不會招人喜歡,渾身裏裏外外只有那僅有的一絲柔情能夠勉強拿得出手,能夠完完整整沒有半分吝啬地給易雪逢,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眼瞎而錯給了其他人。
寧虞心理素來強大,在院中獨自沉默了片刻便收拾好了方才無處發洩的痛楚,他宛如戴上了假面,再次起身走進了房中。
易雪逢手中的藥已經幹了,大概是想再等寧虞同他說上幾句話,但是左等右等等不來,只好趴在床沿睡了。
寧虞走進去,餘光掃見露在床幔外白皙如雪的手臂。
他站在原地許久,才緩慢走了進去。
易雪逢睡得死沉,珠簾碰撞的清脆聲響也沒吵醒他。
寧虞撩開床幔,居高臨下看着那張陌生的臉,不知在想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單膝點地,擡起手将易雪逢垂在床邊的小臂扶着放在了被子裏。
易雪逢迷迷瞪瞪的哼唧一聲,也不知在說什麽。
寧虞湊近他,又看了半日,才輕聲道:“雪逢?”
易雪逢還在哼唧,大概是覺得熱了,一腳将身上的被子給踢了下去,翻了個身,面對着寧虞繼續睡去。
寧虞輕聲道:“叫我。”
他擡手碰了碰易雪逢的臉頰,易雪逢感覺自己被掐了一下,迷茫地張開渙散的眸子,迷迷瞪瞪看着他。
寧虞道:“我是誰?”
只要你叫我一聲師兄……
一句就好。
易雪逢呆呆看着他,嘴唇輕輕張了張,似乎要說話。
寧虞不自覺将呼吸給屏住了。
易雪逢剛要說話,愣了一下似乎又忘記自己要講什麽了,只好歪歪頭,繼續閉上眼睛睡覺了。
寧虞:“……”
寧虞深吸一口氣,手指戳着易雪逢的薄唇,壓低聲音道:“你剛才要說什麽?繼續說。”
易雪逢被戳得眉頭緊皺,一張嘴,一口咬在了寧虞的手指上,狠狠一用力,像在啃豬蹄一樣将寧虞多災多難的手給咬出一個血印。
寧虞:“……”
果然是個小混賬!還是屬狗的!
作者有話要說:打擾人睡覺的人活該被咬。【bhi】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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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