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活着
片刻後, 兩人濕淋淋爬上岸時,易雪逢連殺了寧虞的心都有了。
他将濕噠噠的長發擰了擰, 沉着臉甩到背後, 深吸一口氣低頭狠狠瞪了寧虞一眼。
寧虞蹲在地上, 像一只靈獸似的仰着頭眼巴巴看着他,就連發冠也歪在一旁, 看着十分狼狽。
易雪逢瞪他一眼, 覺得不解氣, 又接連瞪了好幾眼才收回視線, 他沒好氣道:“走啊,不是說帶我去看雪逢?”
寧虞點點頭,朝着易雪逢伸出手,道:“雪逢,拉我。”
易雪逢冷冷道:“自己起來。”
寧虞說:“我沒力氣了。”
易雪逢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寧虞看了看自己,後知後覺沒力氣的人應該連蹲着都不行, 他用不太清醒的腦子想了想,突然“啊”了一聲,裝作十分虛弱地整個身體軟軟倒在地上, 只有那雙眸子盯着易雪逢看,寫滿了“劍尊好虛弱, 劍尊沒力氣, 要雪逢拉一把才能起來”。
易雪逢:“……”
半晌後,虛弱無力的寧劍尊趴在易雪逢肩上,搖搖晃晃地到了玉映後殿。
易雪逢咬牙切齒道:“你最好讓我看到我想看的, 否則我就地把你埋了。”
寧虞茫然道:“什麽?啾我?”
易雪逢:“……”
易雪逢面無表情一把将寧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甩下去,冷冷道:“帶路。”
已經到了玉映後殿,寧虞也沒有再散德行裝虛弱,他抓住易雪逢的手拾級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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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映殿一陣黑暗,後方的寝殿卻是四處都有暖色的靈石在角落中,将周遭照得微微發亮。
易雪逢任由寧虞拉着他往後殿走去,磨着牙盯着寧虞的後頸,想着若是他真的私藏了個“雪逢”,自己一定撲上前去把他咬出血來。
後殿的石門被寧虞推開,露出殿中同百年前毫無差別的場景。
裏面燭火通明,木桌木椅擺放整齊,在床邊放置着一張大得有些誇張的軟榻,上面半躺了一個人。
易雪逢緩慢地擡步走了上去,突然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有些熟悉。
等到走的進了,瞥見榻上之人的易雪逢突然瞳孔一縮,不着痕跡後退了半步。
躺在那巨大軟榻上的,正是他自己。
“易雪逢”身上披着一件寬大華麗的衣袍,上面繡着大片大片的繁華百花,一看就是易雪逢獨特的審美。
他的長發落花流水鋪了滿床,同衣袍上那鮮紅的花簇相互交織在一起,越發顯得面容豔麗惑人。
而在一旁,一只雙掌大小的小狐貍蜷縮在他腰間,正眯着眼睛睡得正熟,左手手腕上仿佛戴了一個形狀奇特的镯子,正是螣蛇所化,在床頭的枯枝上,一只巴掌大的雪鸮站在枝頭昏昏欲睡,眸子已經半阖上了。
易雪逢呆呆看着,不知想到了什麽,緩慢伸出手朝着榻上熟睡的人探去,只是在即将碰到那人的手時,卻仿佛觸碰到了一團蜃景,手直直地穿了過去。
易雪逢站在榻邊許久,才茫然地回頭看去。
自從進來後殿,寧虞的視線就一直跟着易雪逢,看到他看過來,眼睛一亮。
易雪逢盯了他許久,才艱難道:“這是什麽?”
寧虞如實回答:“幻影。”
易雪逢深吸一口氣,覺得呼吸都在顫抖:“你做的?”
寧虞卻搖頭:“清川做的,他陪了雪逢很久,做出來的很逼真。”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道:“所以你說清川君很好用,說的便是這個?”
寧虞點頭。
易雪逢怔然看了他許久,又道:“當年罪魁禍首……是他嗎?”
寧虞沒說話。
易雪逢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就因為他能将你做一個……無用的幻影,就留他性命到現在?”
寧虞忙解釋:“不是,我看了他的記憶,當年你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讓他……”
——好好活下去。
易雪逢直接一擡手,轟的一聲将整個軟榻都擊成了一堆碎片,那躺了百年的幻影也直接散成零零碎碎的光點,轉瞬消散。
僅僅只是因為他當年留給清川君的最後一句話,和那個無用的連動都不能動的幻影,就讓寧虞這麽輕而易舉地原諒了清川君,而且同他一相處便是百年?
易雪逢突然不知道是該氣他,還是該心疼他了。
寧虞見他突然發怒,皺着眉看着他,小聲道:“我做錯了?”
在這百年中,只要清川君出現在他面前時,寧虞總能想起來就是因為他所以他的雪逢才會那般慘死,本能地想要讓他償命,但是每一次他都會被清川君記憶中的易雪逢給喚回神智。
那時的易雪逢已經命不久矣,但是即使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卻依然掩不了他眉目間的豔麗和惑人。
還是個孩子的清川君跪在他面前,滿臉焦急地想要扶他離開:“君上,他們已經從虛無之地過來了,說是為了你身上的靈物而來,我們快點走吧。”
易雪逢恹恹擡眸,輕聲道:“走去哪裏?”
清川滿臉茫然:“哪裏都可以,再待在這裏,您會死的!”
易雪逢輕笑了一聲,輕輕擡起手在他眉心彈了一下,只是道:“你啊,要好好活下去。”
清川一怔,接着整個人飛快失去了意識。
易雪逢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讓清川好好活着,只要寧虞還記得一日,他就不敢殺清川。
易雪逢看着患得患失的寧虞,半晌才搖頭:“沒有。”
寧虞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走上前,抓住易雪逢的手放在自己眉心,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易雪逢情緒難平,不想再哄他玩,偏頭輕聲道:“做什麽?我想回去休息了。”
寧虞依然抓着他的手,還輕輕晃了晃,就是不說話。
易雪逢有氣無力地看着他,回想起方才那些話,有些古怪地看着像是個孩子似的寧虞。
他試探着屈指,在寧虞光滑的眉心輕輕一彈。
下一瞬,寧虞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笑容,歡天喜地地抓着易雪逢的手不願意松開了。
易雪逢:“……”
易雪逢原本還想罵他幾句的,但是見他這副樣子,再多的呵斥卻出不了口,只能強行咽下去,悶頭被寧虞拉着手往外走。
回到住處時,切雲他們已經不在,大概是去其他地方抓寧虞了。
易雪逢渾身潮濕,将寧虞安置在了房中,就自顧自拿了套衣服去後院的溫泉沐浴。
因住處靠近炎海,所以地下水都是溫熱的,一道道竹節穿到對面的小山上,泉水潺潺順着竹節流到了溫泉中。
易雪逢将濕淋淋的衣衫脫下,整個人沒入溫泉中,浸泡了一會便趴在岸邊光滑的石頭上閉眸小憩。
不過片刻,他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緩慢張開眼睛後,就瞥見了蹲在他面前的寧虞。
寧虞渾身濕透,額前的碎發還在不停滴着水,他對上易雪逢的眼睛,扯了扯袖子,道:“濕的。”
易雪逢再次閉上眼睛,沒好氣道:“活該。”
活該的寧劍尊沒有聽出來易雪逢語氣中的拒絕,竟然直接将身上的衣服給脫了。
易雪逢無意中看了一眼,立刻閉上眼睛,怒氣沖沖地背過身去,怒道:“你脫衣服做什麽?!”
寧虞正在除發冠,疑惑道:“沐浴。”
易雪逢道:“我先沐浴好了你再來!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沒聽到嗎?!”
寧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裝傻,“哦”了一聲,将發冠扔在一邊,直接擡腳進了溫泉中。
易雪逢:“……”
易雪逢磨着牙陰測測地回過頭:“寧劍尊,你是聽不懂人話?”
寧虞學着方才易雪逢的姿勢趴在巨石上惬意地閉着眸子,聞言含糊道:“能的。”
易雪逢氣個半死,看到他這麽惬意的模樣,突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擡起手按在水面上,想要從經脈中調出一股寒意将整個溫泉連帶着寧虞都凍住,但是誰知他換了身體後,原本傷勢嚴重的經脈竟然重新變回了他未受傷之前的經脈,連一絲寒意都沒有了。
易雪逢嘗試了半天,才終于接受了自己再也不能用寒意将水凍成冰的事實,這也便說明日後的朔日他就不用為傷勢所煩惱了。
易雪逢有些歡喜,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經脈中溫暖的靈力流動,眸子輕輕彎了起來。
寧虞見他突然笑了,還以為是對自己笑的,朝着易雪逢伸出手,想要把他拉到自己懷裏來。
易雪逢卻又瞪了他一眼,濕漉漉地爬上岸去,胡亂披了件衣衫,直接跑了,一點也不怕醉酒的寧虞會溺死在溫泉裏。
折騰了一天,易雪逢覺得渾身疲倦,草草将身上的水珠擦了,換了身中衣便躺到了榻上,沒一會就閉眸睡了過去。
寧劍尊沐浴過後,并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披了件衣袍再次從窗邊翻進了易雪逢的房間裏去,并且還膽大如天地鑽到了易雪逢的榻上。
易雪逢睡着時一切都靠着本能行事,寧虞鑽到他被子裏時他循着熟悉的氣息,身體幾乎立刻就朝着寧虞蹭了過去。
他本能地想要去抓寧虞的衣襟,但是摸了兩下卻只摸到了光滑的皮膚,并沒有尋到他想要的衣襟,便退而求其次地抓了散落在他肩上的一縷發絲。
寧虞雙臂抱着他,将他揉到自己懷裏,心滿意足地打算睡覺。
易雪逢大概是被勒得有些做噩夢,沒一會抓着寧虞頭發的手猛地一施力,竟然拽掉了寧虞的幾根頭發。
寧虞:“……”
寧虞揉着頭半天,才繼續閉眸睡去。
片刻後,他頭發又被拽掉了好幾根。
即使醉如寧虞,也明白了這個危險的地方根本待不得,但是他又不想離易雪逢太遠,糾結半天才終于想到了個折中的辦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易雪逢從自己懷中扯開,從一旁櫃子裏翻了個被子鋪在地上,孤身跑到地上去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寧直男虞。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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