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鬧事
林滿幾人急急忙忙趕回景家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景家院子裏正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人嗓門:“你們景家教出來的好閨女!出嫁從夫不懂這個理?她母雞不下蛋生不出兒子,我們李家已經是給了面子不休妻,她哪裏來的臉還要給我們擺臉色?今兒個她要是不跟我們回去,看我敢不敢休她??!!”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景福卿臉色便黑了七分,抱着孩子擠進去,質問眼前的男人:“李一你要休就休,我景福卿還怕不成??”
林滿跟着擠進去,這才看清院裏的情形。
李家來的不止李一一個人,跟着的有一個倒三角的老婦人,眼珠子不停的在院子裏掃來掃去,像是在找着什麽,這應該是李一娘。
還有一個貌美的年輕女子,她身段苗條,腰勒的細細的,弱柳迎風的模樣,一雙桃花眼半垂,盯着手裏的襁褓,嘴唇微抿,似乎不太關心院子裏的模樣。
剩下的,是三個面生的中年男子,看得出是常年在外勞作,身體尤為結實。
林滿眯了眯眼,這是仗着景家無依靠,給下馬威來了啊!
景福卿的聲音一下将那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就連一直半垂眸的年輕婦人都擡了眼看向景福卿的臉,只掃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嫉妒與厭惡,又快速的垂下了眸子,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滿一直觀察着那個婦人,自然沒有錯過那些情緒,這人應該就是那個外室了吧。
生的确實不錯,可惜跟景福卿比還差些。
“我呸!你個吃白食的還敢猖狂!!”那個倒三角的老婦人一下沖了過來,對着景福卿的臉龐毫無預警的扇了一巴掌下來,還好林滿反應快,一把扯過景福卿,堪堪躲過那一巴掌。
二人的臉色頓時漲的紫青。
周圍村民吸了一口涼氣,小蒼村常年摩擦也不少,但大多只是動動嘴皮子,畢竟擡頭不見低頭見,動手的少之又少,剛剛那婦人一巴掌可是十足十的力,這打上了沒十天半個月能好得了?
沒打中的老婦人怒氣更甚,伸出的指尖差點沒戳到景福卿的眼睛上,口中罵罵咧咧不停:“你還敢躲?我們李家怎麽不長眼娶了你這麽個東西?居然還敢偷偷跑回娘家,不伺候婆母夫君,不孝不慈,景家就這麽教女兒的啊——!”
“啪——”
一個瓷碗在老婦人的腳下炸開,發出巨大的聲響,碗裏的水花濺濕了她的鞋尖,将她口中沒罵完的話生生止住,猶如活生生被掐住喉嚨的公雞,發出了刺耳的尾音。
“抱歉,失手了。”景賦生躺坐在屋檐下的太師椅上,琉璃眸泛着猩紅色,誰也不看,只直直盯着院子裏的李一,仿佛是在對他說,對不起,本來是砸的你,一個沒扔準砸你娘了。
李一背後一下出了一層冷汗,他這個病歪歪的岳兄,自打他來了後一聲不吭,不管他們李家人在院子裏怎樣呼來喝去,他都未開過口。
他不禁想着,不過一個病秧子,走都走不利索,有什麽害怕的?
他本來是不怕的,但剛剛那一刻卻不禁有些膽顫。
是錯覺嗎?
他這麽想着,卻聽見景賦生又開了口,聲音不大:“妹夫帶着這麽多人來登門做客,是為了迎接福娘回家?還是,為了迎福娘手中的銀子回家?”
李家來做什麽?不就是為了景福卿那一手賺錢的好手藝麽?不然她是死是活他們會管?
人都好面子,他們确實是為了景福卿的手藝才要接她回去,可也要編個好聽的理由,錯的怎麽能是他們呢?不然柳娘如何光明正大的進入李家,景福卿這顆搖錢樹還能留着?
李一漲紅了臉,呵道:“你不要扯些亂七八糟的,你只告訴我,景福卿是不是不顧夫家跑回娘家?連帶李家的骨肉都抱走了,你們景家教出這樣的毒婦,真正是從窩裏開始爛!景福卿今天我們得帶走,你們景家可沒資格攔着!”
事情已經鬧了出來,景福卿自己肯定是不願意歸家的,哪怕就是搶也得搶回去!帶回去以後有的是辦法讓她服軟,關上門就是李家的人,別人還能管得着?
老婦人聽了兒子的話立馬跟着附和道:“可不是,你讓你家妹妹自己說說,月子裏我可虧着她了?雞湯魚湯頓頓好吃好喝的供着,供了整整一個月,她還不滿足,還嫌我伺候的不夠好!可惜家裏那幾只下蛋的老母雞,可憐我那些買魚的銀子哦,真正的狼心狗肺哦!”說着說着,竟還哭了起來!
圍觀的村民們看着戲,他們只知道景福卿回了娘家,卻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層事,人群裏漸漸有了議論聲。
“這景家娘子也太不知足了,這年頭有幾個婆母能這麽伺候月母子?大多都坐不滿月又要出來幹活了!”
“帶了夫家孩子跑,這女人也幹的出來……”
“哎,先看着吧,我看李家那幾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欺負景家無人呢……”
“可不是?要說不是為了錢我才不信,福娘那一手繡藝我可是親眼看見過的,可是個賺錢的好手,要是秀兒和巧兒能學到七八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最後說話的是村裏有名的繡娘賈氏,她都這麽說了,其他人便也信了幾分,為景福卿捏一把汗。
景福卿臉色發黑,氣的眼中有淚,竟沒見過這般斷章取義的卑鄙小人!
她氣不過,但還未開口,就聽見自家兄長繼續道:“我雖是男人,卻也知道家中生産了的媳婦理應有婆母照顧的道理,李嬸嬸是想邀功?換個意思可否理解為,福卿生了你們李家的子嗣,卻不應當由你照顧,應該讓她自生自滅去?”
說白了就是,咋的?你還想撂挑子不幹了殘害人命嗎?
歪理人人都會扯,景賦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等李家人反應過來,轉眸看着院子裏的那位年輕婦人,繼續道:“這位小娘子,你們李家不給我們認識一下嗎?”
那女子見火燒到自己身上來,終于擡起眸子,看着屋檐下的人,一副傲骨的模樣,不等李家的人開口便搶先道:“小女子柳娘,問景家大哥安好。”
音若黃鹂,尾音帶媚,正常男人一聽就酥了一半,正經家姑娘沒得誰這麽說話,看她吐詞又應該是讀過書的,不知道怎麽甘願給李一做了小。
景賦生微微皺了眉,神情冷冷淡淡,問她道:“你是李家什麽人?”
柳娘一下愣住,随即神色有些難堪。
她是李家什麽人?她不是李家什麽人,她雖然生了李家的兒子,但她的身契卻沒有過李家的家譜,沒有官印蓋章,她只是……李一的外室而已。
她冷笑一聲:“景大哥知道不是麽?何必要問?”
景賦生聽了卻笑了,十分溫和,林滿卻感覺他的嘴角帶了點惡意,只聽他道:“我……不知道。”
不禁柳娘,院裏知道內情的人都愣住了,這景賦生賣的什麽藥?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林滿卻很快反應過來。
簡直想鼓掌!
景大哥你腹黑十級吧?
李家過了這麽久才來找景家,怕是柳娘在其中做了些什麽。她生了李家的兒子,一心想做李家的正頭娘子,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景福卿委身做妾,那也是前頭正兒八經的妻,在眼前晃悠怎麽能不膈應?何況你願意把自己男人跟別的女人分享?就算那個女人是顆搖錢樹,也不行!
景賦生自然也猜到了這種情況。
你不是想做正妻麽?
你想做我不攔着,但自家妹妹不讓位,你就算生十個八個的兒子,你也只是個外室,被正頭妻壓一層。
柳娘此時也反應過來了,身子隐隐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不甘心。
“我是……李家孫子的娘。”“外室”兩個字,她到底說不出口。
“這樣啊。”景賦生的語氣慢慢悠悠的,語音讓人聽的十分清楚:“李家就李一一個兒子,那你,不就是李一的……”話未說完,他露出驚愕的神情,仿佛才明白過來,目光轉向自己的妹妹,心疼震驚毫不嚴實,半晌無語。
林滿趕忙暗中揪了一下景福卿腰間的嫩肉,痛的她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她還未問滿娘做什麽,就聽見林滿嚎了一嗓子:“我苦命的福娘啊,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還生了兒子,他們是要趕你出門卻又舍不得你會賺錢啊!這是要你回去當牛做馬啊!”
圍觀村民有些人在景賦生說出那些話後慢慢回過味兒來,林滿這嗓子一嚎證實了他們心中所想,一時間衆人神色各異,五彩缤紛。再一看景家閨女哭的那樣凄慘,可不是有苦說不出麽?
李一神經就算再大條,此刻也反應過來,這是給他們下套呢!李家錯在先,若承認了,景家能讓李家迎柳娘進門?若是不承認,柳娘和兒子可怎麽辦?他兒子還怎麽認祖歸宗?
看着柳娘泫然若泣弱不禁風的模樣,李一心裏一陣陣心疼,當即也顧不得什麽臉面了,怒道:“你家妹子兩年才生了一個沒帶把的,柳娘保住了我們李家的香火,我迎她進門有何不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家妹妹我早該休了,現下願意讓她留下來做妾已是仁至義盡!柳娘為我們李家續了香火,當個正頭娘子有何不可?”
此話一出,院裏氛圍都不對了,小蒼村的村民們大多樸素,因為貧窮更不敢想納妾之事,都覺得那是有錢人和官老爺才能做的,他李一不過稍微富足一點,竟然就敢大言不慚的說讓正經妻子下堂做妾,真是……皮臉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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