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方才可快活?”
雲雨甫定,魏劭還抱着小喬咬耳朵,在枕上耳鬓厮磨。
小喬身上懶洋洋的,不大想動彈,就閉着眼睛沒有理他。忽然感到臀肉一疼,魏劭大掌重重捏了她那裏一把。
她睜開了眼睛,見他盯着自己,咬了咬唇,只好含含糊糊“嗯嗯”了兩聲。魏劭便笑了,露出些微得意的神色,摟她在懷裏。片刻後,說道:“你的阿弟,似對我有成見。”語氣淡然。
小喬一怔,觀察了下他的神色。
他的表情平靜,仿佛只在突然想了起來對她陳述這麽一句話而已,看不出有什麽別的情緒。而且就這麽一句簡單的話,确實令她有點琢磨不定他突然提及的用意,便問:“可是我阿弟禮數不周,冒犯了夫君?”
魏劭頓了一頓:“未曾。”
小喬略松了口氣:“既未冒犯,夫君何以說他成見于你?”
魏劭不語。
小喬不大弄得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想了下,解釋道:“我阿弟怎會對夫君有成見?是他素日在家頑劣,又懵懵懂懂,我怕他到這裏舉止失當惹人笑話,起頭特意叮囑他,須處處恪守禮節,更不能像在家那樣口無遮攔妄言妄語,時刻要有大人模樣。他聽了我的叮囑,在你面前想必拘束了幾分,這才惹你誤會吧。”
魏劭聽了,看她一眼,只笑了笑,仿佛放過去了這話題,擡手改而卷弄她的長發繞自己的手指,玩弄了片刻,忽然像又想了起來:“那個高渤海,可走了?”
小喬一側臉頰貼于他的胸膛,閉着眼唔了聲:“上月走的。當時來過府裏辭拜,祖母還見了他。”
魏劭鼻裏哼了一聲:“你可答應了讓他做你向導,日後去漢中看摩崖書刻?”
小喬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的怔了一怔,想了一想,才想起來由,似乎那天在王母殿裏自己和高恒閑談的時候,高恒說了一句罷了,當時魏劭正好過來,大概是被他也聽到了,過去這麽久,虧他還記得。不禁感到有點好笑,睜開眼睛:“那日不過是随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魏劭手掌慢慢撫摩着她還沒穿回衣裳的絲緞般的光溜身子,湊到她耳畔道:“漢中雲門的那塊摩崖書法,成于前朝,确實不凡。可惜如今漢中還在樂正功手中。你若真想欣賞,等日後我拿下了漢中,我把整塊摩崖鑿下來搬回家,讓你看個夠。”
小喬嗤的笑出了聲,伸手狠狠擰了他胳膊一把:“才不要你做這種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事!我要看,日後自己會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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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劭稍稍挑眉:“你以為我就一只知打打殺殺的武夫?我五歲進學,七歲學畫,當時與表兄同拜曾做過二十年太學博士的孟公為師。‘北孟擅畫,南張工書’,孟張又豈是高恒之流所能比肩?你當也聽說過北孟之名吧?”
小喬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是我失敬了。原來你深藏不露。早知這樣,王母殿的壁畫該勞煩君侯親自繪就,說不定能夠流芳後世,成就了一段畫名呢。”
魏劭笑道:“你以為我在騙你?我學三兩年,無大興趣,中途停了。表兄倒比我學的久,能繪一手極妙的人物。只是如今少有人知罷了。我書房裏似還存了幾幅我當年習作,你若不信,我拿來給你看。”
小喬不住地推他:“好啊,你去拿來,讓我瞧瞧君侯當年丹青妙手的風采。”
她笑語盈盈,口裏催促個不停。
魏劭第一次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這樣的自然活潑之态,長發散于枕上,眉眼含笑,神色之嬌俏可人,簡直難以用筆墨描繪,被她再擡玉掌一推肩膀,骨頭都仿佛輕了二兩,哪裏還應得住激,立刻從床上翻身,跳下了地,一邊穿衣一邊道:“等着我去拿來給你瞧!非我自誇,孟公當年贊我有靈氣,就是我自己不耐煩學,這才中途辍停了的!如今我雖不執畫筆,但書畫好壞,還是能分辨的出來!”
小喬趴在枕上,雙手握拳支住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随意套上件中衣,匆匆出了房門離去。留下小喬一個人在床上,想起魏劭剛才自誇懂書畫的那種神情,愈發感到好笑,翻了個身,拉高被頭蒙住臉,自己吃吃地又笑了起來。
小喬等了片刻,想着魏劭應該取了畫回來了,卻一直不見他回。漸漸疑惑起來,正想自己也過去瞧瞧他究竟在幹什麽,忽然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初以為是魏劭,再一聽,又不是,門接着被推開,見進來了一個仆婦,躬身說,男君請她親去書房。
小喬便穿好了衣裳,自己對着鏡子,用手指略略梳了下披散的頭發,絲帶系住松松垂于腦後,出來便往書房去。到了門前,推開虛掩的門,看到魏劭背對自己站在西牆的那個置物格架前,便笑道:“不是說你取來給我瞧嗎,怎又要我自己……”
魏劭慢慢回過頭,小喬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她看到魏劭面容冷漠,投來的兩道目光,看不出半分的溫情之色,和片刻前在卧房裏的樣子,判若兩人,突然間換了一張臉似的。
小喬略略遲疑,臉上笑容便也隐去,但還是邁進了書房門檻,朝他走了幾步過去,試探道:“方才夫君喚我來?”
魏劭望了她片刻,冷冷道:“你動過我的這個匣子?”
小喬看了眼屜格。
他所指的,就是數日前他去涿郡,忘了帶一份簡牍,差人回來取,她來書房時,忍不住曾拿出來看過幾眼的那個匣子。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照原樣放回去了,沒想到這樣都被他看出動過的痕跡。心裏忽然十分後悔,後悔自己那天不該無視他當初的警告,結果這會兒給自己找了個沒趣兒。
小喬垂下眼睛,低聲道:“實在是我的錯。就那日你差人回來取簡牍,我過來時,無意看到,一時好奇,就拿了一下……”
她實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慚,臉微微地漲熱了。
“但是你放心,我并未打開過盒子……”她吸了一口氣,又道。
“恐怕是你打不開吧?”
魏劭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小喬一怔,擡眼看他。見他目光冰冷,隐隐地,似乎還有一絲厭惡之色在裏頭。
她已經有些時候,沒見到他對自己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了。何況就在片刻前,兩人還你侬我侬的,他忽然變成從前的那副樣子,沒半點的心理準備,一愣,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後反應了過來,視線投向那個匣子。看到九宮格鎖上竟然多了幾道明顯的劃痕,似乎被人用類似于刀具的工具給強行破開過。只是打不開,這才作罷了似的。
小喬吃了一驚,立刻道:“我承認我當時是動了下這個匣子,但很快就放了回去,我絕對沒有動過這九宮格鎖,更不曾想要破鎖!”
魏劭冷冷地道:“我這書房裏,除了你還有誰随意進出?我記得你來我家第一日,我便對你說過,叫你不要碰這東西的!你為何還動?看來我是待你太寬了!”
小喬臉色變得微微蒼白,道:“是我不好,不該無視你的告誡動了匣子。我知錯了。但我還是那句話,當時我拿了一下,很快便放了回去。至于鎖被誰劃成這樣,我不知曉。”
魏劭盯着她,眉頭緊皺,忽然從她身旁走了過去,推開了門,頭也沒回地出了書房。
等他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了耳畔,小喬慢慢地回過了頭,看到書房兩扇門大開着,外面夜色昏阒,門口空蕩蕩的,地上只有一片燭火投出去的黯淡影子。
小喬的心跳的有點快,背後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兩腿漸漸仿佛也發軟了起來,站着有些吃力,最後扶着格架,慢慢地坐到了近旁的一張榻上,獨自出起了神。
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有人跨過門檻飛快進來。
小喬擡起眼睛,見春娘來了。
她徑直來到小喬面前,蹲了下去,扶住她的兩邊胳膊,面露擔憂之色:“出何事了?原本好好的,方才男君回房,婢見他神色不好,穿了衣裳也沒說半句話便往外去了。女君又一人坐這裏!到底出了何事?”
她握住了小喬的手,驚呼:“你的手怎如此的涼?快些随婢回房。”
小喬漸漸已經穩下了心神,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來,神色如常地道:“并沒什麽大事。只是出了點誤會罷了。”
春娘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小喬也不瞞她,把剛才觸怒了魏劭的原因提了一遍。
春娘大驚,焦急地道:“女君說未開鎖,自然就未開鎖!男君不信,這才惱怒而去?這可如何是好?”
“這幾天我們西屋裏,可有外人進出?”
“前幾日婢都在,并未見有外人出入。就只今日,婢随女君陪同老夫人去了金龍寺。”春娘皺眉,“女君先回房,不必擔憂。婢這就去盤問。女君等我消息。”
春娘要扶她起來。
小喬點了點頭,道了句我無事,自己起身,徑直回了卧房。
……
魏劭出了西屋往外而去,随後命人牽馬,翻身上去徑直去往衙署。
夜風迎面吹來,他原本有些發熱的額頭漸漸地降下了溫度。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片刻前書房裏,喬女對着自己解釋時的樣子。
她通常和自己說話時,總愛垂下眼睛,教他有些看不清她的目光裏到底藏了什麽。剛就在剛才,她為她自己辯解時,一雙眼睛卻是從頭到尾地在和自己對視,沒有半點遲疑、躲閃或者掩飾的不安。
或者說,是他看不出來她的眼神裏有遲疑、躲閃、或掩飾的意味。
那麽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她善于謊言,以致于連自己也無法捉得住來自她眼神裏的半點纰漏。第二,是她真的沒有撬壞過九宮鎖。
倘若第一種,喬女太過深沉,心機可怕。
但倘若時第二種可能……
魏劭的心情忽然有些紛亂,感到無比的郁躁。
快到衙署門前了,他忽然停下了馬,調轉馬頭回了魏府。進門後往裏而去,到了那個岔道口,他停了下來,眺望了一眼東屋的方向,轉過身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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