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預備太太

可是誰曾想,還未等衛姨娘想着法子呢,京城那邊就送信回來了。老太太娘家侄媳婦,也就是紀延生的表嫂甘大太太曾氏,正好有個好人選,一聽說是給紀延生續弦,立即就讓人回信了。

據說那位姑娘家祖籍是山東泰安,不過父親如今在保定府任府同知,乃是曾氏娘家那頭的親戚。這位曾姑娘性情柔順,在家中也讀過幾年書,琴棋書畫都略有涉獵,在保定府也有些賢名。

唯一一點就是,這姑娘先前訂過婚,只是還沒成親呢,未婚夫便生了一場疾病。好在前未婚夫家裏頭也算有些良心,主動退了婚事,卻不想這剛退婚沒多久,人就沒了。

所以這位曾小姐的婚事,這才耽誤了下來,如今都十八歲了。這要是再耽誤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這不正好紀延生要續弦,甘大太太就想到了自己的這個小表妹。這位曾姑娘的婚事有些難,也是因為生母不在了,後來前未婚夫又出事,都說她命有些硬。

“喲,這姑娘的八字只怕是有些硬吧,”韓氏被老太太叫過來幫着相看,一聽信上委婉說地意見,還是一針見血地說道。

老太太卻是一下皺眉,說道:“我看倒也還好,先前那樁婚事都已經退了。最緊要的是,姑娘的品性要純良才是。”

韓氏這句話可謂是戳在了老太太心上,這次她去京城幫寶璟相看親事,心裏頭最難過的就是她被人非議。老話常說喪家長女不能娶,紀寶璟十一歲喪母,在親事上總是有些影響的。

聽到這位曾姑娘這般情況,老太太反倒沒那般反對,也是想着她這樣的境況。若是以後進門了,也能對寶璟和清晨她們兩個加倍體貼吧。

韓氏這會算是瞧出來了,老太太這是沒什麽意見啊。這時韓氏心裏反倒有些後悔,若是知道老太太這般不挑剔,她就從娘家挑個遠房表妹兒什麽的嫁過來,到時候便是做了妯娌,還敢忤逆她不成。

這個念頭剛起來,韓氏心裏就一個勁地後悔。

先前老太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怕自己多嘴惹了不痛快,便什麽都沒提。

“母親,這到底是給二叔續弦的,怎麽也該問問他的意見才是,”韓氏輕笑了下。

老太太點頭,卻又有些擔憂地說:“也不知這位曾家姑娘的容貌如何?”

韓氏不明白老太太這話,方才不是還說最重要的是品性,怎麽一轉眼又說起相貌的事情了?不過她還是說道:“若是母親不放心,便再給大表嫂寫封信,再詳細問問這位曾姑娘的情況。”

老太太自然不願和她細說原因,畢竟那都是二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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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琳琅當初是何等的天香國色,便是如今這個衛氏,也是個不俗的。老太太瞧不上她,卻也不能否認她确實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自家兒子經歷過琳琅那樣的絕色,如今身邊又有這衛氏在,若是這位曾小姐的樣貌平平,只怕是拿不住他的心啊。

老太太之所以給紀延生續弦,一是希望能分了那個衛氏的寵愛,再者就是能早些給紀延生開枝散葉。

這些事情老太太不好和外人細說,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

好在如今紀延生也算是松口續弦,只盼着他能早些想通,可千萬別再被那個狐媚子所迷惑了。

“母親,這次上京寶璟的親事,可說定了?”韓氏思來想去,還是問了句。

說來大房也有個待嫁的姑娘,只是二姑娘是個庶出的,韓氏不會虧待她,可也不會費勁心思。她想着的是紀寶芸,她今年也有十二歲,等到了明年也該說親了。老太太這次親自給紀寶璟走動,甚至還帶着她去京城。若是到了以後,就盼着老太太也能對她的寶芸這般上心。

“哪有就說定了,這才幾日的功夫啊,”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這女孩兒嫁人,那就是第二次投胎,是一輩子的大事。所以就算老太太身子骨沒從前那麽硬朗,卻還是強撐着帶紀寶璟去京城。

韓氏臉上雖然挂着笑,可心底卻不以為然,若不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老太太何至于興師動衆地帶着紀寶璟上京,就連二叔都跟着一塊去了。她心底有些不悅,覺得老太太這是連她都打算瞞着呢。

“說來寶璟今年也有十四了,我記得她生辰是四月,明年這個時候就該及笄了,”韓氏抿着嘴一笑,說道:“這日子過的可真快,一轉眼孩子們都這般大了。”

她這句話還真是觸動了老太太,她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可不就是,我這次去京城,也覺得變化可真是大。以前那些人啊,老的老,走的走,竟是沒幾個熟人。”

瞧着老太太這般說,韓氏反倒是露出自責的表情,“倒是我不會說話,惹得母親傷心了。”

“母親,再過幾日便是大伯母的壽宴,我已經把壽禮準備妥當了,待會讓人把禮單拿過來給您過目一下,”韓氏趁機扯開話題。

老太太搖頭道:“那倒是不用了,你當家這麽多年,我哪有什麽不放心的。”

等韓氏回去了沒多久,紀寶璟就領着紀清晨回來了。紀清晨一回來,就爬到羅漢床上,朝着老太太懷裏拱,笑得老太太直道:“這滿身的汗味,就朝祖母身上蹭。”

“祖母嫌棄我,”紀清晨擡起頭,白嫩圓潤的小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那小嘴巴撅地能挂油瓶了。

老太太幾時嫌棄過她啊,當初她還小的時候,便是在她身上撒了童子尿也是有的。

此時站在旁邊的紀寶璟,倒是立即說道:“沅沅,不許這麽鬧騰,祖母累了。”

說着,就上來打算把她拉下來,可是紀清晨一個勁地膩在老太太身上,最後還是老太太發話道:“好了,祖母最喜歡的就是咱們沅沅了,所以沅沅願意怎麽靠就怎麽靠。”

紀清晨聽罷,還得意地沖着紀寶璟哼了,倒是把紀寶璟氣得笑了,說道:“說來說去,倒是只有我一個壞人了。”

“沅沅去園子裏玩得開心嗎?”老太太聽着長孫女的話,只笑着撫了撫懷裏小丫頭的頭發,和藹地問道。

說到這裏,紀清晨倒是真的有話說了。

她指着身後的葡萄說,“祖母,大姐姐厲害極了,畫了一幅畫送給我,您幫我裱起來吧,我想把畫挂在我房中。”

從前她聽說的紀寶璟,都是旁人對她的豔羨,皇上嫡親的外甥女,晉陽侯夫人,夫妻恩愛,丈夫體貼溫柔。可是此番,她才知道,其實在這麽多名頭下,最沒有顯露出來的,反而是紀寶璟這個人。

她前世也是在家中請了先生,號稱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在蘇州時還有個才女的名號。可是當瞧見紀寶璟的畫時,才發現這世上就是有這種處處優秀的人,不僅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就連女紅都那般出色。

紀清晨越和她待在一起,就越喜歡這個長姐。

“那祖母倒是要先瞧瞧了,”老太太聽到紀清晨的話,立即說道。

反倒是紀寶璟瞪了紀清晨一眼,有些好笑道:“偏偏就你愛誇張,你如今在祖母面前誇了海口,若是待會祖母瞧着覺得不好,姐姐可就拿你是問了。”

“祖母,你也聽到了,你快誇大姐姐畫的好啊,”紀清晨趕緊去扯老太太的手臂。

“你啊……”紀寶璟真是要被她打敗了。

不過等老太太瞧了紀寶璟的畫後,也不由點頭稱贊,确實是上乘之作。而再看着她這個長孫女,更是覺得處處都好,雖然年少喪母,可是品性卻疏朗穩重,不論是待人處事,都沒得讓人挑剔的。所以老太太不論如何也要給她相看個好婆家,她的孫女可不是一般少年就能配得上的。

祖孫說笑呢,丫鬟進來通禀,說是紀延生的小厮過來了。

等宣了人進來,這才說二老爺今個過來陪老太太用膳,還帶了七姑娘最喜歡吃的水晶肘子。

待人走了之後,老太太見紀清晨臉上也沒個表情,不由替兒子說好話道:“你瞧瞧,你爹爹還是最心疼你。說是陪我用膳是假,來看你們姐妹才是真,還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

紀清晨雖然憋着嘴,可臉上還是露出笑容。

只是一直等到天都暗了下來,還不見人來,老太太正準備派人去尋。就見先頭那小厮又來了,一進來,臉上便帶着為難之色說道:“回老太太,衛姨娘那邊身子不舒服,二爺去瞧了瞧,便請老太太還有兩位姑娘先行用膳。”

随後他就把帶來的食盒交給了老太太身邊的芙蓉。

老太太臉色不變,讓芙蓉打開食盒,那蓋子才開了一條縫兒,香味便撲鼻而出。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那咱們就不等了,這水晶肘子就咱們祖孫吃,不給你爹爹留一片。”

紀寶璟立即拉着紀清晨的手,笑道:“祖母說的對,咱們今個都吃光了,不給爹爹留一片兒。”

等這邊晚膳用過了,老太太還是派了身邊的大丫鬟牡丹去桃華居瞧了一眼。

等丫鬟回來的時候,紀寶璟已經領着紀清晨回去休息了,牡丹如實禀告:“老太太,方才二老爺派人去請了周大夫,不過大夫也說,衛姨娘肚子裏的孩子無礙,只是思慮太過了而已。”

“思慮太過,”老太太聽到這話當即便冷笑,一向慈和的面容染上怒意,“還不就是聽說了,二郎要續弦的事情,便又作妖作致的。”

“老太太息怒,不過就是個姨娘,哪兒值得您動怒,”錢嬷嬷趕緊上前,替她撫了撫背,又是規勸道。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我哪裏是氣她,我是氣二郎,一直都被她這般蒙蔽着。為了争寵,竟是拿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當借口,她也不怕折了那孩子的福氣。”

說完,又是重重一嘆。

冤孽,都是冤孽啊。

此時紀清晨可不知道這些,紀寶璟讓人打水伺候她洗漱,等洗好之後,她穿着中衣坐在榻上,紀寶璟親自給她剪手指甲。

“衛姨娘的孩子不會有事吧?”紀清晨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背上的肉渦還清晰可見。

自小她的指甲都是紀寶璟幫她剪的,聽說小時候不管是奶娘還是哪個丫鬟,只要抓着她的手,她就大哭不止。也只有紀寶璟抱着她的時候,她才能安靜下來。

所以一直到現在,還是紀寶璟親自給她剪指甲。

紀寶璟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手掌,動作又緩又柔,等剪了第一個手指,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管她做什麽,左右不會有事便是。”

紀清晨輕聲笑了下,看來衛姨娘的這點把戲,誰都瞧得出來。

“你啊,以後離桃華居那邊遠遠的,不許過去玩,就是寶芙請你過去,也不許去。”

紀清晨心裏知道她擔心的是何事,乖乖應了一聲,“我知道的。”

待剪完之後,紀寶璟捧着她的小手,贊了一聲,“剪得真不錯。”

“那當然了,若是剪指甲也有科舉,大姐姐肯定是狀元,”紀清晨十分真摯地看着她。

紀寶璟愣了下,随後在她腦袋狠狠地敲了個栗子,惱羞成怒道:“好呀,故意看我笑話是吧,現在居然都敢揶揄大姐姐了。”

說着,她就把紀清晨推倒在床上,雙手不停地在她身上亂撓,癢的紀清晨咯咯笑個不停。

她一邊笑,一邊看着身前明豔動人的大姐姐,突然心中有股暖暖熱流湧過。

這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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