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抱緊金腿

一旁的班主和葡萄等人皆是大驚,葡萄驚訝,是因為自家的七姑娘是何等眼光啊,尋常長得不好看的丫鬟,都在她跟前走不過第二回。這次居然對一個走江湖的伶人,這般另眼相看?

至于那班主則是滿頭大汗,他這幻戲班子确實是在京城十分有名。可是之前班裏的臺柱子,在來真定之前把腿摔斷了,卻臨時找了這麽個人,說是自個的師弟。班主看了他變得戲法,不比之前的臺柱子差,便帶來了。

可是他也知道,帶臨時的人進府,那是大忌,所以之前讓所有人都把嘴閉地牢牢地。誰承想,這人居然被這家的小姐看中了。

“姑娘,這話可說不得,被老爺知道的話,只怕會不高興的,”紀家家風剛正,別說是養變戲法的伶人了,便是唱戲的府裏都沒養一個。所以葡萄生怕她真的這麽做,趕緊勸說。

紀清晨只擡頭瞧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只是她巴巴地看着人家,人家卻藏在面具後,她連個表情都瞧不見。

“你願意嗎?”紀清晨歪着個小腦袋,頭發上纏着的五色絲線垂了下來,上面垂着的寶石薄片閃閃發光,映襯着她白嫩的小臉如珠玉般瑩潤。

葡萄是真不敢再聽下去,她怎麽覺得自家小姐,像極了那戲文裏頭調戲貌美小姐的無賴,而那伶人身姿挺拔,還真自帶一股立如松柏的傲然之氣。

“我已習慣四海為家,只怕難如小姐美意,”面具少年終于開口,在場除了紀清晨之外的人,心底都霍然松了一口氣。

紀清晨将小手背在身後,也不惱火,依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說道:“那大哥哥,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吧,等我以後去了京城,一定還去看你的戲法。”

班主此時頭上已經冷汗津津地,他怎麽聽着,都覺得這位小姐是在懷疑這人的身份呢。這要是被主任家知道,他臨時讓一個生面孔進來表演,只怕他們整個班子都得受到牽累。

一想到這裏,班主心裏那個後悔啊,他就不該圖那點小便宜。

“在下梅信遠,”裴世澤淡淡開口,雖然這是他第一次來真定,自認這裏沒有能識得他的人,卻還是改了聲音。

梅信遠,這名字對于紀清晨來說,也是不陌生的。幻戲雖神秘,可是卻一直被當作閑暇時消遣的玩意兒,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而這位梅先生,可是被稱為梅大家的,就連宮裏的貴人都喜歡看他表演的幻戲。

前世她雖生前無緣得見,倒是死後看了不少回這位大師的表演,每次都能刷新她對幻戲新的認知。別看方才這個大變活人,看着精彩,可是卻不是什麽頂難的戲法,只要想通其中的環節,也是再容易不過的。

若是這個面具少年提別人的名字,倒是還好,可是她說出梅信遠的名字,清晨卻已有八分的确定,這人就是裴世澤。

或許別人不知道他和梅信遠的關系,可她卻是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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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定國公嫡少爺,居然扮作伶人,跑到真定這樣的鄉下來。可真是有意思啊,想到這裏,紀清晨一張粉嫩的小臉兒更是眉開眼笑。

“大哥哥,你能把面具摘下來嗎?我想見見你,這樣等下次咱們再見面,我就第一次時間認出你哦,”紀清晨奶聲奶氣地說道。

裴世澤低頭看着眼前的小奶娃,生得極是精致可愛,特別是那雙烏黑晶潤的大眼睛,靈氣十足,可真是個漂亮極了的孩子。而她奶聲奶氣說話的時候,更是讓人有股立即答應她的沖動。

就連一向被人覺得性情冷清的裴世澤,此時嘴角都是輕輕翹起的。

“我臉上有疤痕,怕傷了小姐的眼睛,不敢随意摘下。”

紀清晨能明顯感覺到,他說話的聲音比先前柔和,可還是無情地拒絕了自己。只是他越是這樣,紀清晨心底就肯定,他心中有鬼。

“七小姐,咱們回去吧,要不然大小姐該着急了,”玉濃見紀清晨居然和一個伶人,越說越起勁,心中也是驚訝又擔心,生怕這伶人再使些什麽手段,把自家迷惑住。

可是紀清晨不但沒聽到,反而揚起染着笑容的小臉,沖着對面的少年說道:“那哥哥你要好好看看我哦,等咱們以後見面,你可要第一時間認得我哦。”

雖說以紀清晨以後的身份,只需抱着自己的皇帝舅舅大腿即可。

可裴世澤以後有那般的地位,還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裴世澤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臉,烏黑的大眼睛裏更是滿滿地期待,那般誠摯又天真,讓人無法忽視她這個請求。所以便是裴世澤這樣硬心腸的人,此時心頭居然都生出幾分不忍。

“……我會記得。”

少年的聲音再不複方才的沙啞,而是清冽悅耳,猶如泉水劃過人心頭。

只不過他這句話說地極短,只有紀清晨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我以真音示你,我會記得。

“七姑娘,”玉濃又輕喚了一聲。

紀清晨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便揮揮胖乎乎的小手,甜甜地說:“大哥哥再見哦。”

不過她也沒忘讓葡萄打賞班主,于是班主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接賞銀,又恭恭敬敬地把這位小祖宗送走。心底還在慶幸,幸虧這位小祖宗沒瞧出什麽。

待紀清晨回去之後,滿面春風的模樣,連紀寶璟瞧了,都由不得開口問道:“沅沅怎麽這般高興?”

“看了我想看的,自然高興啊,”紀清晨攀着她的手臂撒嬌,紀寶璟見她這般,也沒細問下去。

可是跟着去的兩個丫鬟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啊。要不是七姑娘如今才五歲,她們都得懷疑,七姑娘這是看上那個變戲法的少年了。

況且紀清晨平日裏多高傲啊,能入她眼的也就只有老太太、紀寶璟,勉強再算上一個紀延生吧。今日卻對一個伶人這般熱忱,驚地葡萄差點以為自家姑娘轉性了。

待幻戲班子表演結束,喬大太太那邊也派人過來,讓紀寶瑩帶着大家回去用膳。紀寶菲雖還不舍,倒也沒鬧騰,乖乖地就跟着離開了。

等衆位小姐魚貫離開園子時,紀清晨也被紀寶璟牽着,準備回去。只是她回頭望了一眼,似乎瞧見一片淡藍的衣角。

***

“怎麽樣,找到了嗎?”梅信遠進門後,瞧了一眼坐在扶手椅前,正在獨自下棋的人。他倒是好,這般安定淡然,卻是他這個外人跟着着急。

只見裴世澤眉心微蹙,修長的手指間捏着一枚黑玉棋子,眼睛瞧着面前的棋盤,這盤棋乃是他從古棋譜得來的。從第一次擺下至今,已有兩月有餘,他雖只有十四歲,可是棋力卻是那些下了幾十年棋的都未能趕上的。

偏偏這盤殘棋,連他都束手無策。

梅信遠見他只一心盯着棋盤,又是悠悠嘆了一口氣,道:“今個無論如何,你也該回京,若不然定國公府那邊發現你不見了,只怕你父親又要責罰與你。”

“師兄,當年你為何要選上這條路呢,”身為國師的徒弟,卻醉心與幻戲,還想要一心發揚這門根本不為人所瞧得起的技藝。

梅信遠輕笑一聲,說道:“師傅雖貴為國師,可是素來不拘束與世俗,也從未約束咱們師兄弟所學。選了就是選了,又何來為什麽。”

‘啪’,清脆地落子聲響起,梅信遠擡眸看過去,就見裴世澤竟是走出了一步自絕的招數。可是又看了兩眼,他眼中的惋惜就變成了愕然。待裴世澤收回棋子,而又行了一步後,棋局居然有了豁然開朗之勢。

“走吧,”半個時辰後,裴世澤起身,外面忽然想起雷電之聲,原本還清明的天空,陡然被一片漆黑覆蓋。

梅信遠跟着他起身,卻是突然又開口:“師弟,師傅一直在教導我們,執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裴世澤回頭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覆着淡淡的冷漠,“執念?師兄,你言重了。我不過是厭惡被人蒙蔽。”

說罷,他便步出房中,走到室外。只是剛到回廊下,傾盆大雨傾倒而下,視野之內皆是灰蒙蒙一片,大雨讓天際之間都成了模糊一片。

待他走到門外,只見一個身穿黑色交領勁裝的少年從廊下走了過來,見到他立即行禮,輕聲說:“主子,姓溫的已經被找到。屬下已将他帶來,您要親自審問嗎?”

梅信遠站在門內,自然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黑衣少年名喚裴游,雖年紀輕輕,可眼眸間卻透着森森殺氣,猶如出鞘寶劍,讓人不可小觑。

“自然是我親自去會會,畢竟他可算是當年之事的唯一活口了,”裴世澤輕聲開口。

說罷,他便擡腳離開了屋子,沿着抄手游廊往內院而去。梅信遠透過敞開的窗子,看着他的身影,只見他腳步輕盈,身姿從容流暢,尋常人瞧了,只會覺得他是個溫潤雅致的貴公子。

可是梅信遠卻在心底嘆氣,他這個師弟的功力,竟是又精進了。

他們的師傅,也就是當朝的國師曾說過,他性子堅韌,心性堅定,若是能內斂自持倒也還好。可是若是染上殺伐之氣,只怕會一發不可收拾。當年師傅本不該收他,可是卻又驚覺他是世間難得之璞玉,生怕他被人随意雕琢,從而釀成大禍。

可是定國公世子夫人,也就是他母親身死一事,卻猶如一根針般,一直紮在他的心頭。

梅信遠眼看着這成為他的執念,卻無法勸說,不由深覺對不起已仙逝的恩師。

裴世澤走到門口,不知是因為下雨之故,還是這房間本就昏暗,緊閉着的房門猶如黑洞一般,有着說不出的陰森。

他還小的時候,便一直在想,為何娘親是家中的禁忌,誰都不許提。就連他只不過提了一句,都要被關在屋子裏不許出去。為何他是爹唯一的嫡子,卻不受他的喜歡。

可是這些疑問,他們不許他問,也從不告訴他。

那麽現在,就讓他自己找出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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