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撿只狐貍

容碩第一次碰到小九的時候，它才兩只拳頭那麽大點，九條尾巴裹在身上跟團雪球一樣，以至于容碩沒注意，一腳踢到了它，就聽到“嗷嗚”的一聲。腳底下一個雪團子咕嚕咕嚕的往前滾了老遠，好半天才停下來。

雪球滾的大了，它搖頭晃腦好半天才抖着四條小短腿站起來晃腦袋上的雪。尾巴上的雪更多，贅的它坐下來，用前爪去扒拉尾巴縫之間的雪。

容碩在這裏多年，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靈性的小東西。一時不由駐足去打量它。

它似乎是一眼便認出了是她的腳踢了它，頗為氣憤的沖着她“嗷嗚嗷嗚”的叫着，似乎是在指責，只是那細弱的小奶音實在是沒什麽威脅力，它九條尾巴跟把扇子一樣，一字排開，根根豎起。

炸毛的狐貍？

有趣。

更有趣的是它尾巴打開從裏面掉出來的東西。

顯然，它也注意到了，眼看着容碩要動手，身子一團，又把東西圈尾巴裏藏起來了。

“小狐貍，不問自取是為偷哦。”她走近，站在它身子前半步停下，語氣雖是和善，身為上仙周身自然散發的壓迫感卻讓它身子團的更緊毛皮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不安的“嗚嗚”聲，像是在跟她解釋着什麽。

它偷的是千年雪蓮，并非普通的，容碩在這裏等它成熟已經等了近百年，眼見着最近就是雪蓮的成熟期，想着上來看一眼，沒想到竟被這只小東西偷偷摘了。

“你要這東西做甚？”容碩雖為上仙，但也不懂它嗷嗚了半天到底想說個什麽，便蹲了下來，低頭看它。

雪蓮還未徹底成熟，它似乎是怕把它凍壞了，便把雪蓮藏在粉嫩的肚皮下的貼着沒毛的肚皮暖和着。

也不怕把雪蓮壓壞了。

容碩伸手要去拿過來，它惡狠狠的沖着她露出一排小尖牙，頸部的軟毛豎起，發出低嗚聲，似乎是在恐吓她。

“壓壞了，除了填肚子，就沒有用了。”她也不強迫，只是輕聲告訴它這個事實。

它聽的一愣，似乎在辨別她話裏的真假，狹長的狐貍眼邊盯着她的舉動，邊用趾墊包住鋒利的爪子小心翼翼的把雪蓮又扒拉進尾巴裏藏了起來。

掌心大小的雪蓮藏進九根雪白的尾巴裏，一時間也真分不清藏哪根裏了。

容碩看的好笑，小東西當着她的面表演這種劣質的障眼法，竟然也想混淆她的視線，她就是不用法力也能輕易找出雪蓮在哪根尾巴縫裏。

“我要是能找出來，就把東西還我吧，”容碩輕笑，“我念你有靈性，不計較你偷竊，放你離開。”

小狐貍轉身就跑，它如此機靈的反應倒是讓容碩有些意外。可惜它就是邁着四條小短腿撒丫子的跑，也跑不過她的手心啊。

容碩指尖微動，一根細長的紅線從她指尖飛出，在雪山潔白一片的背景下像條游走的紅蛇，速度極快，眨眼間便纏住那狐貍的一條後腿，在它扭頭咬斷紅線前将它從遠處給拖了回來。

容碩站在她剛才就站着的地方，未曾移動半步，那跑了半天的小狐貍就被她手指輕拽，給拖了回來，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拖痕。

那小家夥也有趣，看到紅線，跑的更快，等被纏上後腿反應靈敏的轉頭去用牙咬，等發現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之後，才萎靡的攤着四肢趴在雪地上，任由她把它拖回來。

九尾靈狐，再小跑的都比普通成年狐貍還快，這麽一眨眼的功夫跑的倒也夠遠。被拖了一會兒後，它可能覺得雪有些冰肚皮，就着她緩慢拉紅線的速度蹬着腿翻了個身，把柔軟粉嫩的肚皮翻在外面，嘴裏不停“嗷嗚嗷嗚”的叫着。

容碩猜，他不是在罵她，就是在控訴她虐待動物。總之，一定不是誇她厲害。

“你說你跑個什麽，”容碩看着跟被用紅線從雪地裏釣上來的小狐貍，笑道：“遭了罪，還是沒跑掉。”

這就是小九對容碩的第一印象，笑面虎。

容碩伸手要去拿它尾巴中間的雪蓮，手才剛碰到尾巴，整個手腕就被它裹在身子裏，手指動彈不得。胳膊一擡，提起來的便是一個狐貍護腕。

“你這是無賴知道嗎？”容碩覺得自己還真是好脾氣，對于偷了她東西的小家夥，到如今也不想着剝了它這身狐貍皮真做個護腕。

主要可能還是因為——它太小了。

它不管，垂死掙紮着不讓她碰雪蓮。

容碩嘆息了一聲，在小家夥以為她沒有法子的時候伸出一旁空閑着的手，在它呆愣的狐貍眼的注視下，根根去扒拉開它的尾巴，把藏裏面的雪蓮拿了出來。

它自知雪蓮是帶不走了，竟然嗚咽着要哭了出來。只是身子還耍賴的纏着她的手腕。

她甩了兩下，竟然沒甩掉。

“你這是想用你這身嫩肉為你偷我雪蓮贖罪嗎？”容碩将雪蓮收起，輕柔的撫着它的皮毛嘴裏卻說出陰毒的話：“可惜了我一向吃素，從不吃肉，你這贖罪的法子可能不中用，不過你這身皮毛我可以收下，雖說小了些做不了圍脖這類，不過節省着些，還是能做個茶墊的。”

它吓得身子縮的更緊，身子溫暖的溫度透過毛皮傳到她手上，肚皮柔軟處手感似乎更好。

皮肉應該是細嫩的很，可惜了，她不吃葷。

它看撒潑耍賴不成，反而有可能要把自己這身皮搭進去，慢慢的松開她的手腕，跳在雪地上，後腿一彎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低着毛茸茸的小腦袋，九根尾巴無力的垂在地上，沒有一點生氣。

手腕忽的一輕，被風吹過倒是有點涼。

容碩将袖子拉的低些，遮住手腕，問它，“這是要好好忏悔認錯嗎？”

它搖了搖腦袋，沖着她“嗷嗚嗚”的叫着，有些急切，随後站起來，用嘴咬住她的衣擺，想拉她去什麽地方。

“想帶我去哪嗎？”容碩問了一句，想着無事，不如去看看這雪山上到底有多少只九尾靈狐，便擡腳跟着它往前走，嘴裏卻笑道：“小家夥，你這麽貿然的帶我去，不怕我相中了你族裏其他狐貍的皮毛嗎？我是真差個狐領圍脖。”

它也不理她嘴裏隐隐的威脅之意，邁着四條腿跑的速度逐漸有加快的趨勢，後來怕她跟不上，便時常停下來回來看她。

容碩見它似乎很急，便加快步子跟上它。

它帶着她在茫茫的雪山上饒了大半圈，就在容碩以為它在帶自己兜圈子的時候，它終于在衆多山洞的某一處山洞前停了下來。

它用前腳扒拉開掩在洞口的雪，朝裏伸着頭“嗚嗚”的叫了兩聲，像是在說它回來了。随後整個身子都了鑽進去。

容碩蹲下身子，便看到它蹲在一只躺在地上的狐貍身邊用鼻子去拱它。看那狐貍沒動靜，急得圍着他亂轉，嘴裏不安的叫喚着。

容碩算是看出來了，它這是想喚她來救命的，恐怕是剛才它耍賴纏她手腕上的時候，嗅到她身上的藥味，猜她懂醫術。

聽它叫喚的這麽可憐，容碩微微伸手覆在那狐貍身上。

這是一只普通的雪狐，體型比小家夥大個十倍，而靈性卻根本不抵這小家夥的十分之一。

現在更是只出氣不進氣，撐着最後一口氣了。

怪不得這小家夥要偷雪蓮，看來是想救他。只是這狐貍命數已經到了，雪蓮也未成熟，發揮不了起死回生的作用。

她收回手，說道：“雪蓮未熟，救不了他。你有什麽話便趕緊給他說吧。他撐着最後一口氣，恐怕是想等你回來。”

就算是靈性沒那麽高，父性卻支撐着他等孩子回來。即使這小家夥看起來是被他收養的。

小狐貍一聽就急了，圍着老狐貍身邊不停地亂轉，一會兒用鼻子蹭蹭他的鼻子，一會兒用爪子推推他的身體，最後縮在他懷裏，“嗚嗚”的低聲叫着。

老狐貍最終睜開了半眯着的眼，眼裏一片渾濁朦胧之色，吃力的低頭用鼻子蹭了蹭小家夥的身子，頭搭在它脖子處，便不再動了。

容碩活了近萬年，對于生死輪回這事早已淡然，眼裏沒有半點波瀾，只是小狐貍最後凄厲的嘶鳴聲覺得有些悲憫。

沒了老狐貍，它小小的一個，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惜了這麽有靈性的小東西。

容碩坐在洞外等了它許久，等聽不到它微弱的哼唧聲了，才開口道：“把他埋了吧。知道你沒事，他心底肯定是開心的。他命數到了，走了未必不是好事，說不定下世輪回之時你們還能遇見。”

它用九只尾巴把自己和老狐貍纏在一起，裹在洞裏，不肯出來。

“你自己也埋不了他，要不要賣身葬父呢？”容碩将手伸進洞裏，懸在裏面沒有主動碰它，放輕語氣聲音低柔的說道：“跟我走吧。”

裏面沒有動靜，她也不急，也不怕累的懸空着手。半天之後，她才感覺到它濕潤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指，毛茸茸的小腦袋抵住她的手心，弱弱的“嗚”了一聲。

容碩揉了揉掌心的小腦袋，掌中的手感讓她滿意的勾了勾嘴角。

狐領圍脖，現在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