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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算得上血雨腥風,柏溪做為接應趙景巍的先鋒,始終沖殺在最前面。

他手裏抱着晏承書,就像是抱着一個人肉盾牌,刀下飛濺的鮮血在晏承書素白的棉衣上留下大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原先生機勃勃追在他後面的匈奴人轉瞬間變成了刀下亡魂。

晏承書生于一個和平年代,接受和平教育,人間盡是真善美,未曾見過生離死別。此刻被柏溪禁锢在胸前,親眼看見那些來不及反應的匈奴人被柏溪一刀砍死,鮮血濺在臉上,還帶着暖意。

腥臭氣息無孔不入。

這是一個蠻荒的、野蠻的冷兵器時代。

他從未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即便之前每天都處在生死的邊緣,但沒有這一刻這麽清晰。

無數人的生命瞬間消亡,他們在歷史長河下争得頭破血流,那滾燙的鮮血抛灑在大地上,卻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無關乎任何政治立場,只是最粗淺的三觀沖擊。

系統幾乎是心碎地看着晏承書越發慘白和空洞的臉:“晏晏別怕,你閉上眼睛,別看了……”

趙景巍趁夜摸黑斬首,如果晏承書不是炮灰,能拿到完善的劇本,他就會知道,那隊被他引走的匈奴人本該鬧出些動靜,引來附近匈奴士兵的注意,随之趕來的匈奴人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趙景巍最後雖然完成了自己這一行的任務,但帶去的兄弟卻全部死絕,包括在匈奴蹉跎三個月,帶着滿身暗傷還堅持來帶路的康宇。

慘烈的一戰下來,趙景巍獨自屹立于屍山血海,點燃信號,殺到幾乎脫力,才等到他埋伏在匈奴大後方的全部人馬。

自此,三路人馬徹底彙合,趙景巍拖着疲憊的身軀追殺剩餘匈奴殘部,直到被原主捅到刀。

但現在,因為晏承書石破天驚的一嗓子,溜着最初那隊匈奴人滿地圖吸引注意力,幾乎附近所有匈奴人都追着他來了,沒人注意到趙景巍這一行悄無聲息的潛入。

這一次康宇被晏承書暗地裏照顧得很好,蓋着晏承書偷偷加棉花的被子,吃着晏承書不愛吃省下來的幹草面粑粑,沒人讓他在零下四十度的溫度下喂馬,更沒人逼他一連數個日夜不休站崗……他被養得精神飽滿,甚至比起缺衣少食的鎮遠軍看上去還要健康,一點都沒有拖後腿不說,還借着熟悉,帶趙景巍他們狠狠抄了幾條近路。

解決毫無警惕的匈奴王,只用了他們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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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信號緩緩飛上天空,趙景巍全員無損,頗有餘力的和匈奴王留在身邊的護衛纏鬥。風帶來馬蹄奔騰的聲音,那是他放在匈奴後方支援的人。

趙景巍反手斬斷匈奴士兵的頭顱,一切順利得就像是在做夢。

就像是有誰幫他清理好了一條暢通的路,直達匈奴王的後背。

他射向匈奴王的箭矢,不像是擊中了匈奴蒼穹下的雄鷹,而像是擊中了一個被人貼心固定在原地的靶子,毫無難度可言。

柏溪帶隊沖過來的聲勢浩大,沖天火光越來越近,熾熱浪潮呼嘯而來,想必是近了。和他們纏鬥的匈奴士兵丢盔卸甲,跑得飛快。

趙景巍沒有去追,幾個殺紅了眼的弟兄煞氣騰騰,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趙景巍看了眼同樣戰意盎然的康宇,突然問道:“之前吸引走匈奴人的聲音,是誰的?”

康宇捏着不知道從哪個匈奴人手上搶來的大刀,手還在抖,聞言一愣,道:“三皇……質子晏承書。”

晏承書?

趙景巍渾身煞氣未退,試圖在腦海裏勾勒晏承書的模樣。

半晌無果。

這位三皇子和他兩個鋒芒畢露的皇兄完全不一樣,幾乎龜縮在皇宮裏沒露過面,只聽說為人瑟縮,是個沒腦子的膽小鬼。

若不是石破天驚出來陷害前戶部尚書柏國忠,朝中上下甚至沒人想起宴國還有這位三皇子。

晏承書最近一次在衆人面前出現,便是被送來匈奴當質子的時候。

據說在皇宮裏哭暈了過去,是被人擡上的馬車,狠狠出了個大洋相。

彼時他被宴皇扣在皇宮,多番謀劃,把康宇送到晏承書身邊,自己卻未曾親眼見過到京中人津津樂道了三個月的畫面。

這樣一個人,會主動出聲吸引匈奴人注意?

其餘人身上還戰栗着殺意,趙景巍孤獨謀劃多年,早已經學會将情緒隐藏,他迅速冷靜,吩咐道:“傳令下去,把晏承書帶回來,要活的。”

康宇也一直惦記着那一嗓子,低頭應是。

想了想,跟其他人交代:“匈奴人蠻壯粗俗,晏承書瘦弱,帶有病氣,但儀态尊貴,即便在人群中也很是顯眼,你們一看到他應該馬上就能認出來。”

趙景巍瞥了康宇一眼,儀态尊貴四個字讓他有些擰眉。

晏承書從出生起,母族就式微,親娘生他時難産去世,從未親自教導過他半日。在迎高踩低的皇宮內野草一樣長大的孩子,儀态尊貴?怕有些可笑。

但他并未打斷,論熟悉,康宇才是和晏承書朝夕相處三個月的人。

這一抹疑惑在心頭淺淺留下痕跡,馬蹄喧嚣聲越來越大,所有人蓄勢待發,沒有多餘精力放在晏承書身上。

終于,第一聲清脆的馬蹄聲接近,高大漆黑的神駒最先映入眼簾,像一道黑色的流光,直沖趙景巍。

那是趙景巍的愛馬——越影!

越影身後,熟悉的藍色‘鎮’字旗飛快靠近。

在翻身上馬那一秒,趙景巍瞥到柏溪那匹紅鬃馬上,一道白色的影子,帶着大片血跡,堅定地朝着他奔騰而來。

即便是在颠簸的馬背上,那人依舊挺直脊梁,儀态尊貴,乍見如圭如璋,氣質渾然天成。

晏承書三個字突如其來闖入腦海。

正是因為這一瞥,趙景巍握住缰繩的時候沒有立刻回頭,而是繼續盯着後面。

待身影漸近,那人滿臉鮮血,看不清長相,只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眸,眼底是刻入骨血的悲怆。

那悲怆濃郁到近乎實質,仿佛有什麽最寶貴的東西在他面前被打碎,而他無法挽回,不能挽回,只能絕望地看着一切發生。

被這樣壓抑的眼光所震懾,趙景巍自認無堅不摧的心髒也悄然漏跳了半拍,正待回頭,卻冷不丁和對方對視。

也就是那一秒,他看到對方眼裏倏然爆發的光彩,就像是看到什麽希望,如釋重負,神采都飛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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