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受罰
陳夫人出來打圓場:“晚字常見,多用于人名。你二人是表姐妹,又恰好同字,也是緣分。”
喬婉瑩笑着說:“母親說得對,我與二位表妹緣分匪淺啊。”
這話衆人聽了之後只覺得侯府的嫡長女知禮懂事,意晚身在其中,想到剛剛表姐看她的眼神,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實在不喜庶女,又說了一會兒話,終究還是沒忍住,端茶送人。
喬氏一走,老太太拉着孫女說了會兒話,這才散了場。
回了裏屋後,方嬷嬷捧着兩份禮放到了老太太面前,詢問道:“老夫人,這兩份禮如何處理?”
老太太雖然剛剛當衆說要把雲意晴抄寫的經書放在佛堂,那不過是客套話罷了,想到那丫頭眼睛都快黏在自己寶貝大孫子身上,她厭惡地道:“把經書扔了。”
方嬷嬷毫不意外,又問:“那這個抹額呢?”
老太太頓了頓,道:“留着吧。”
方嬷嬷處理完事情回了屋,見老太太沒睡,跟老太太聊起了喬氏母女三人。
“三姑娘這些年沒回京,這一見還跟從前一樣。”
老太太嗤笑一聲:“眼皮子淺,上不得臺面,跟她那死了的姨娘一個德性。”
方嬷嬷:“她家的那個小的倒是像她。”
老太太:“長得像,性子也像。”
方嬷嬷:“大的到不怎麽像。”
老太太想到意晚,語氣溫和了幾分:“嗯,那倒是個知禮數的。”
方嬷嬷笑着說:“晚姑娘和瑩姑娘同日出生,又生在了侯府,許是沾上了瑩姑娘的福氣。”
老太太深以為然,點了點頭:“你別說,還真有可能。不過,她可比不上我的瑩兒。”
說起自己得意的孫女,老太太一臉驕傲。永昌侯府在京外人眼中是高高在上的侯爵府,但侯爵也是有區別的。有些得寵,有些不複繁榮。得寵的身居要職,女眷也可以時時入宮。而不複繁榮的就要往後退一步了。如今的永昌侯府就是後者。
方嬷嬷:“可不是,瑩姑娘長得好品行端方,誰也比不上。”
老太太點了點頭。說不定孫女能恢複侯府百年前的榮耀。
雲意晴今日受了不少委屈,馬車一出侯府的大門就忍不住跟喬氏抱怨起來。
“娘,這侯府的人也太勢利眼了,尤其是那個老太太,我再也不想來了。”
聽到小女兒的話,喬氏擰了擰眉。她心中也正煩悶着,這老太太明顯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喜歡她,也不知能不能幫幫夫君。禮部員外郎雖是五品,但卻清水,若是能調到戶部或者吏部就好了。
“你當我願意來啊?還不是你父親兄長的前程,和你……”
說到這裏,喬氏頓了頓,看向坐在一旁的長女。
“和你們姐妹倆的親事。不管你們在永昌侯府受了多少委屈,一定要忍住了。在外人面前也不要抱怨。雲家本就在京城沒什麽人脈,而京城中的人最是會捧高踩低,若旁人知曉咱們跟永昌侯府不合,勢必會輕視咱們。”
雲意晴也不是真的什麽都不懂,她只是頭一次受這麽大的委屈,心裏不舒服。她癟了癟嘴,沒再說什麽。
喬氏又道:“對了,你們平日裏多與那位表姐接觸。她出身好,又能與宮裏的貴人說得上話。和她親近,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雲意晴雖說不喜歡侯府,但卻對這位表姐印象極好,當下便道:“嗯,表姐人長得漂亮又溫柔,我很喜歡她。”
喬氏很是欣慰:“嗯,你那位表姐将來有大前程,多跟她學學。”
“好。”
意晚看了喬氏一眼,沒做聲。
若只是為了父親和兒女的前程,最緊要的是讨好老太太,其次不應該是侯夫人嗎?為何要寄希望于一個尚未出閣前程未定的姑娘身上。
回到府中後,意晚問黃嬷嬷:“嬷嬷,我與侯府那位瑩表姐是同一日出生的嗎?”前世她也聽說過這件事,但知道的并不多,也沒太在意。
黃嬷嬷道:“的确是的。姑娘怎麽想起來問此事了,可是有人說了什麽?”
意晚點頭:“嗯,剛剛聽到大舅母提及此事,沒想到這麽巧,我們二人竟是同日出生的。”
黃嬷嬷:“本來夫人懷的比侯夫人早半月,可不知為何,那日侯夫人在侯府突然就發作了。恰好夫人也在老太太院子裏,二人同一日生産。侯夫人先生産,夫人後生的。”
意晚:“哦,原來是這樣啊。”
說完,意晚又試探地問了一句:“母親似乎非常喜歡瑩表姐,嬷嬷可知為何?”
黃嬷嬷是看着意晚長大地,知曉她的心結。他們家姑娘看着大方守禮,實則心中也渴望夫人的疼愛。
“瑩姑娘長得好看,才情出衆,京城人人皆知。她嘴巴甜,會說漂亮話,老太太和侯夫人也都喜歡她。夫人作為她的姑母,喜歡她很正常。不過,肯定是比不過姑娘的,您是夫人親生的,夫人定是更喜歡姑娘您。”
意晚垂眸,沒說話。若是沒有經歷過一世,這樣的話她也就信了。思及後來母親逼迫她嫁入侯府,她心中有了心結,久久難消。
瞧着意晚的神色,黃嬷嬷心裏也不太舒服,想着如何寬慰自家姑娘。她琢磨下,想到了一個傳言,覺得此事或許能安慰自家姑娘一二。
“我從前倒是聽說過一事,也不知真假。”
意晚擡眸看向黃嬷嬷。
黃嬷嬷:“聽說侯夫人懷上瑩姑娘時,有一日跟侯爺去寺中上香,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位游方道士,那道士說侯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是有福之人,全家的榮耀也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從那以後,侯府對侯夫人的肚子就更加重視了。我也只在多年前偶爾在侯府聽人說了一句,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後來也不曾聽旁人說起。可能夫人也是因為這一點才表現出來對瑩姑娘的喜愛吧。”
意晚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過了沒幾日,喬氏又準備出門應酬了。她多年未回京城,如今準備把從前的情分維系起來。
飯桌上,喬氏對意晚道:“你父親去當差了,你兄長又在府中溫書,他馬上就要科考了,府中離不開人。我瞧着你面色不太好看,許是舟車勞頓還未休息過來,今日便不帶着你出門應酬了。你在府中好生照顧你兄長。”
母親是何意意晚明白,這是不想帶她出門。她本就不愛出門,那日執意要去侯府是因為心中有事不明。與其去別的府中做客,她更想留在府中陪着兄長。
“是,母親。”
喬氏和幼女走後,意晚吩咐廚房做了些點心和飲品,端着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小書房,意晚敲了敲門。
“兄長。”
聞言,雲意亭過來開門。看着自家大妹妹,臉上笑意溫和。
“妹妹來了,快請進。”
意晚進了屋內,把食盒放在小桌上:“這是我吩咐廚房做的一些吃食,兄長讀書若是累了用一些。”
往日都是母親親自來的,今日卻突然換了人,雲意亭随口問:“母親呢?”
意晚:“聽聞禮部侍郎府剛添了一位公子,母親和二妹妹去參加宴席了。”
雲意亭皺眉:“你怎的沒跟着一起去?”
大妹妹已到适婚年紀,二妹妹尚未及笄,哪裏需要湊這樣的熱鬧。不知母親究竟是怎麽想的。從前在揚州也就罷了,如今來了京城還這般。
看着兄長的神色,意晚解釋:“兄長是知道我的,我最不愛湊這樣的熱鬧。”
雲意亭打量了妹妹一眼,見妹妹面上沒有委屈和不滿,寬了心。
“嗯,若你想去,便說出來,若母親不同意,兄長替你說服母親。”
意晚笑了:“好。兄長繼續看書吧,我去府中各處看看。”
意晚從前院離開,去府中各處轉了轉。雲家雖不是豪富,但也不會短了吃喝,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銀子,如今在京城置辦了大宅子。
用了一刻鐘左右,意晚巡視完各處。她遣了旁人,只留下黃嬷嬷一人。
“意平和意安被母親安置在何處了?”意晚問。
事實上,雲家并非只有他們兄妹三人,意平和意安分別是她的二弟弟和三妹妹。母親在懷意晴時,父親一次吃醉酒,睡了府中的婢女。等母親發現時,婢女的肚子已經大了。母親當時盛怒,趁着父親不在家給婢女喂了藥。誰知這兩個孩子卻沒落下來。後來郎中把脈,發現她腹中竟有兩個孩子,還是龍鳳胎。若是龍鳳胎,便是龍鳳呈祥的喜事,為了這個,父親阻止了母親,并大肆宣揚了此事。
幾個月後,婢女摔了一跤,早産。孩子生下來了,婢女卻死了。兩個孩子的确是父親心心念念的龍鳳胎,可惜一個生了六根手指,一個天生不會說話。
時下六根手指被認為是殘疾,不僅不能參加科舉入仕,還認為是不吉之兆。這一家中了惡果,上天降災于這一家。父親差點溺死兩個孩子,最終還是因為此事已有太多人知曉,留下了。
因為弟弟妹妹,父親沒少被人恥笑。每到這時,父親看弟弟妹妹的眼神就很嫌惡。一開始還好好養着,後來任由他們自生自滅。這些年他們二人就像是府中的禁忌,無人敢提。他們在府中也尴尬,雖是主子,卻活得不如下人體面。
從前在揚州時母親并未讓弟弟妹妹幹活,如今來了京城,開始使喚他們了。
孩子總是無辜的,況且還是同父的弟妹,這些年意晚暗地裏沒少照顧這兩個弟弟妹妹。若不是意晚,這兩個孩子怕是活不到現在。
意晚記得前世母親把他們安排在了雜物間,似乎還去了什麽地方做活,有些記不清了。
黃嬷嬷四下看了看,見無人,這才湊到意晚耳邊道:“在放置雜物的小院裏。管事的把平少爺安排到花房,把安姑娘安排到廚房燒火,夫人好像也知道此事,默許了。”
意晚朝着花房走去。
黃嬷嬷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閉了嘴。
意晚到時,意平正彎腰揮舞着鋤頭松土,因他從未幹過此事,并不娴熟,一旁的管事見他幹活不利索,拿起來鞭子抽了他一下。
“怎麽會有你這種蠢東西!幹啥啥不會!真當自己是府中的少爺啊?不過就是個孽種!”
意晚沉了臉:“住手!”
花房管事的回頭,見來人是意晚,連忙住了手 ,點頭哈腰:“大姑娘,您怎麽過來了,可是想要什麽花?您吩咐一聲便是,何苦親自來。”
意晚沒理會管事的,朝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伸手:“起來,阿姐帶你回去。”
少年被打時一聲不吭,此刻眼中卻突然有了霧氣,他伸出滿是泥土的手。手伸到一半,瞧着上面比旁人多了一根的手指,又縮了回去。
意晚卻彎下腰,握住了少年的手,拿出來帕子給他擦了擦。少年與意晴差不多的年紀,卻骨瘦如柴,膽子也小。
“啪嗒”一滴淚砸在意晚手上。
意晚只當做沒看到,牽起少年的手離開。
身後,花房管事道:“大姑娘,這是夫人安排的,您這樣做……”
意晚站定腳步,回頭看向管事:“母親若怪罪于你,你只管告訴她便是,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說完,離開了花房,朝着廚房走去。
廚房一看意晚身後的少年便猜到了她的來意,畢竟這麽多年只有大姑娘愛管這兩位少爺小姐的閑事。意晚牽起正在燒火的小姑娘,離開了廚房,全程無人敢當面說什麽。
等回到放置雜物的小院,意晚臉上終于有了些笑容。她看向意平,問道:“阿姐前些日子給你的書你可看完了?”
意平點頭,小聲道:“看完了。”
意晚:“平兒可真聰明,一會兒讓嬷嬷再去給你拿幾本。”
意平眼中露出來期待的神色:“多謝阿姐。”
意晚對他笑了笑,又看向意安:“阿姐之前教你的花樣子你可會繡了?”
意安點頭。
意晚摸了摸意安的頭,笑着說:“今日阿姐無事,再教你幾個花樣子可好?”
意安臉上露出來一絲腼腆的笑容。
意晚讓人去把為弟弟準備的書拿來,又差人把雜物間重新收拾了一番,坐在屋前,教妹妹繡花。
看着坐在一旁安靜看書的弟弟和認真繡花的妹妹,意晚心中微沉。
後來兄長爬山時摔斷了腿,絕了仕途,父親又想起了弟弟,狠心斷了他一根手指,讓其去參加科考。弟弟聰慧異常,一舉拿下秀才頭名案首。在她重生前,弟弟已經準備參加秋闱。
重活一世,她不知之前所為是幫了弟弟還是害了弟弟。正是因為自己從小就偷偷給弟弟看書,所以在兄長受傷後,父親很快注意到弟弟,弟弟也展露出來自己的聰慧。
若是弟弟不讀書,或許父親就不會傷害他。可若是不讀書,弟弟還能做什麽呢?看着弟弟看書時的專注神情,意晚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意平,你将來想做什麽?”
意平正低頭看書,聽到阿姐的話,擡眸看向她。
“若有一日,你也可以像大哥一樣參加科考,你可願去做官?”
意平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意晚詫異:“那你想做什麽?”
意平看了一眼意晚,小聲道:“我想當個先生。”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想成為一個像阿姐一樣的先生,教人讀書。
“好,阿姐一定會幫你實現願望。”
科考對人的身體有要求,但若是當個教書先生卻沒那麽多的要求。
喬氏從外頭回來便聽說了此事,她今日在外面做了一日的冷板凳,心情正煩躁着。心裏責怪長女多管閑事,想到那日在侯府的事情,心中頓生不悅,讓人去叫長女。
意晚微微有些詫異。前世她做了同樣的事,母親并未說什麽,此事就這般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今生母親怎麽突然把她叫了過去。
到了正院,請安之後,就聽母親厲聲道:“聽說你今日又幫了那兩個雜種?”
意晚:“母親,意平和意安畢竟是父親的孩子。如今父親剛剛得了好差事,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父親身為禮部官員,更要知禮守禮,若是被禦史知曉府中虐待庶子庶女,怕是會參父親一本。”
見長女跟她講大道理,喬氏心中不悅,她這個女兒就是來克她的!
“只要府中的下人不說,禦史怎會知曉此事?”
意晚:“不管是岳州還是揚州,知曉此事的人衆多,禦史裏面難免會有揚州來的官員,仔細打聽打聽便知曉了。”
岳州和揚州都是雲文海曾經任職的地方。
跟長女的淡定相比,喬氏覺得自己有時候就像是個傻子。她雖然知道長女說的是對的,但心裏還是很氣。
“去外面跪着!”
作者有話說:
開文第三天,本章留評繼續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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