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擔心
“表哥?”一側響起疑惑的嗓音。
顧敬臣回過神來,朝着身側之人躬身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周景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試探道:“表哥可是對那姻緣樹下的姑娘有興趣?不如孤讓人打聽一下。”
顧敬臣:“多謝殿下關懷,臣只是随意一觀,并無他意。”
周景祎挑了挑眉,笑意依舊溫和:“表哥年歲不小了,又常年征戰沙場,姨母對你的親事很是挂懷。”
顧敬臣沒說話。
這時,一旁來了一位穿着暗藍色衣裳的仆從。
顧敬臣看了一眼。
周景祎會意,道:“想必姨母上完香了,表哥且去陪姨母吧。”
顧敬臣:“多謝殿下,臣告辭。”
看着顧敬臣離去的背影,周景祎微微眯了眯眼。他不會看錯的,剛剛定北侯分明對那樹下的女子感興趣。他們認識多年,他可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那樣的神色。
周景祎轉頭看向姻緣樹下。
樹下此刻正站着三位姑娘,一位行為粗鄙,跳起來的樣子像只猴子。一位身着藍色素衣,垂眸立在一旁,不像小姐更像丫鬟。唯有仰頭而立的那位一颦一笑皆勾人,甚是吸人目光。
定北侯眼光不錯啊。
“去打聽打聽那是哪個府中的姑娘。”
一側的內監彎腰上前,笑着道:“殿下,您忘了麽,那位是永昌侯府的大姑娘,前些日子在貴妃娘娘處見過的。”
“哦?永昌侯府的麽。”
他确實沒什麽印象。
“去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定北侯老夫人。”
“是。”
意晴再次撿回來自己的紅絲帶,瞧着喬婉瑩紅絲帶的位置,羨慕道:“表姐,你好厲害啊,挂的位置真好,正好在中間。”
喬婉瑩收回來目光,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西北方向的回廊。
恰好周景祎看過來,二人的目光交彙在一起。
喬婉瑩對着周景祎淺淺一笑,微微福身,動作得體又優雅。
周景祎眉毛一挑,沖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轉身離去。
“表姐,你看什麽呢?”意晴順着喬婉瑩的目光看去。還沒看清什麽,視線就被喬婉瑩擋住了。
喬婉瑩笑意溫和:“表妹多練習幾次就好了,我也是挂了兩刻鐘才把姻緣帶系上去,別着急,慢慢來。”
聽到這麽厲害的表姐說她自己也挂了多次,意晴突然平衡了,對于長姐一次就挂上去的沮喪減弱了不少。
喬婉瑩:“表妹慢慢挂吧,我去跟姑母請安。”
意晴:“好,表姐慢走。”
意晚瞥了一眼喬婉瑩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西北方向的回廊,收回來目光。她從不讨厭有心計的人,人活一世總要有些手段保護自己,只要那些心計不用來害人,也沒什麽可指責的。
她只是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見到顧敬臣,想來前世他與瑩表姐也是在此處産生了情愫。只要她在表姐生産前成親,等到表姐生産時提醒她提前請好太醫,想來前世的厄運便可避免。
見妹妹的絲帶又被吹走了,意晚柔聲提醒:“意晴,你扔的時候別往前扔,直直地往上抛。”
意晴聽從意晚的話,往上扔了一下,結果絲帶頭上的小鈴铛一下子砸在了臉上。意晴頓時冷了臉,不悅道:“我是沒有長姐聰慧,但長姐也不能這般戲弄我啊!”
意晚沒有辯解,她從地上撿起來鈴铛,遞到了妹妹手中。
“要不,再試試?”
意晴看着長姐毫無波瀾的臉,心裏的氣沒發出來,又憋了回去。她一把抓過來長姐手中的絲帶,再次朝着姻緣樹上砸去。這次絲帶飄得更遠了。
意晴心頭的氣更盛,覺得在長姐面前丢了臉,跺了跺腳,道:“我不扔了!”
說完,負氣離去。
意晚嘆了嘆氣,看向絲帶的方向。前世妹妹嫁入國公府,可那國公府的哥兒是個好色之徒,成親不到一月便鬧着要為一位青樓出身的女子贖身,她那婆婆又是個厲害的,妹妹婚後的日子着實不好過。
想到這裏,意晚擡步朝着絲帶的方向走去,她彎腰撿起絲帶,回到樹下,喃喃道:“願二妹妹今生如願覓得如意夫婿。”
說完,朝着樹上抛了一下。
這一次紅色絲帶牢牢挂在了樹上。
意晚頓時眯着眼笑了,眼睛像一彎月牙,轉身離去。她沒瞧見的是,剛走了兩步,樹上便有一條絲帶滑落。而不遠處的樹後,一位身着綠色華服,生得面如冠玉的男子看着意晚的背影嘴角露出來一抹譏笑。
意晚回去時意晴的心情已經平複,正站在喬婉瑩身旁說着什麽,兩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又都穿了桃粉色的衣裳。喬婉瑩的粉色素淨了些,意晴的濃郁些。乍一看竟像是親姐妹一般。
“婉瑩與意晴倒是投機,二人站在一處跟親姐妹似的。”陳夫人說出了意晚心中所想。
喬氏正笑着,聞言,立馬斂了斂笑容,道:“哪裏像了,意晴就是個潑猴,被我寵壞了,瑩姑娘舉手投足頗有大嫂的風範。”
陳夫人看了喬氏一眼,道:“她們是表姐妹,長得像也正常,妹妹不必妄自菲薄。”
喬氏臉上又堆了笑:“您說得對,都是姐妹。”
陳夫人轉頭看向意晚,面上帶了些笑意:“意晚回來了。”
意晚朝着陳夫人福了福身,見母親看過來,又朝着喬氏福了福身。
“嗯,讓舅母和母親久等了。”
陳夫人很喜歡意晚,笑着說:“無妨,小姑娘家的多玩一玩,等以後出了閣就不像如今這般自在了。”
意晚抿唇笑了笑。
陳夫人看向喬氏:“妹妹不必憂心,亭哥兒學問不錯,應是沒問題。府中還有些事,我跟婉瑩就先回去了。”
喬氏:“大嫂慢走。”
上了馬車後,陳夫人看向女兒,問道:“你今日為何突然想去寺中為你表哥祈福?”
前幾日,老太太曾攜衆人來寺中為桑寧祈福,今日女兒卻突然說要為表哥祈福。不僅祈福,還特意去了姻緣殿那邊。把姻緣絲帶系在樹上後,臉上便一直帶着笑。難道女兒對侄兒生出了什麽情愫?
面對陳夫人的疑惑,喬婉瑩笑容斂了些,道:“我聽祖母說二嬸嬸娘家的嫂嫂今日會去府中做客,您也知道,他家那位小伯爺從小就喜歡黏着我。”
陳夫人眉頭微蹙。
怕母親又要教育她,喬婉瑩抱着陳夫人的胳膊撒嬌:“母親,我不喜歡他,這才躲了出去。”
陳夫人頓時心軟,但嘴上還是說道:“既不喜歡人家便要明确告訴他。”
喬婉瑩:“我這不是顧着二嬸嬸的面子才沒有明說麽。”
陳夫人:“你若為難,母親去跟你二嬸嬸說。”
有些事情越不及時說越會麻煩。
喬婉瑩:“不用啦母親。二嬸嬸性子潑辣,又總是給您找麻煩,我怕您說了之後她又要去祖母那裏說您的不是。這件事女兒可以處理好的。”
陳夫人沉思片刻,道:“好。”
她倒是不怕那位妯娌,只是女兒總是不給人明确的回應,不太禮貌。
前方不遠處的另一輛更為奢華的馬車上,一對母子也在讨論婚姻一事。
定北侯老夫人秦氏道:“聽說你看上了永昌侯府的姑娘?”
定北侯老夫人雖被稱為老夫人,但其實并不老,今年剛過四旬。之所以稱為老夫人,是因為丈夫已逝,兒子又早早承襲了爵位。
秦夫人身着一襲紫色的錦緞衣裳,頭上挽了一個髻,用一根玉釵固定着。雖年過四旬,肌膚仍舊光澤透亮。生來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翹。
再看一旁的兒子,面無表情,眼神沉着。
看起來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
在母親囑咐他不要騎馬要進來坐馬車時,顧敬臣就猜到了母親的意圖。
他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清冷的身影。
原來那姑娘是永昌侯府的。
顧敬臣沉聲道:“北境戰亂又起,兒子無心成家。”
秦夫人蹙眉:“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平亂并不影響你成親。”
顧敬臣不再說話。
秦夫人:“你都多大了,心裏就沒點數嗎?我像你這般的年紀時,你都能滿地跑了。”
顧敬臣木着一張臉,仍舊不說話。
秦夫人看着兒子這一張倔強的臉,心頭微怒,眼不見心不煩,把他攆了出去。
“你出去吧。”
顧敬臣朝着秦夫人行禮,退了出去。馬車簾子一掀開,人縱身一躍,坐到了一旁黑色的駿馬上,整個過程快如閃電。馬兒迎來了主人,嘶吼一聲,跑得更快了。
馬車裏,秦夫人氣得不輕,嘴裏輕聲道:“讨債的!”
意晚随母親在寺中住了幾日,回去那日,恰好兄長考試結束,要從貢院出來。
喬氏特意等在貢院門口,迎接兒子回家。
此時貢院門口圍滿了人,全都是來接從裏面出來的考生。
雲府的馬車等了約摸兩刻鐘左右,貢院的大門終于從裏面打開了,一個個考生從裏面出來。不過,進去時意氣風發,出來時卻蔫頭巴腦,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模樣。
意亭也沒有例外。
他腳步懸浮,險些沒站穩,還好雲府的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避免他摔倒在地。
走到馬車旁,意亭瞧着一旁的意晚,笑着跟她打招呼:“妹妹來了。”
看着兒子憔悴的模樣,喬氏心疼極了,催促道:“快把大少爺扶上馬車。”
意晚在旁搭了把手,把兄長扶上了馬車。
意亭回府後簡單吃了飯便去睡下了,這一覺睡了整整一日才醒。
待意亭醒後,父子二人參照了市面上的答題思路,意亭又把自己寫的文章與父親說了說,雲府緊張的氛圍才終于沒了。
不過,喬氏也并未就此擱下此事,隔三岔五便要去一趟寺中,為兒子祈福。就連最愛出門的意晴都不陪着她去了,意晚卻始終陪在母親身邊。一開始雲文海還管着喬氏,後來随着放榜日期臨近,雲文海也不再說什麽了。
放榜的前一日,飯桌上,喬氏愁得吃不下飯。如今他們府與永昌侯府的差距越來越大了,若是兒子不能中舉,往後少不得要求到永昌侯府上去,仰侯府鼻息生存。但若兒子中了舉,至少半只腳踏入仕途了,以後也好再登侯府大門。
意晴被母親影響的也吃不下。
意亭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吃飯的意晚,小聲問:“你不為兄長擔心嗎?”
意晚嚼完嘴裏的吃食,緩聲道:“我對科舉一事知之甚少,而父親和兄長知曉甚多,您們二位這般淡定,可見胸有成竹,我又何必徒增煩惱。”
前世意晚也不曾為兄長擔憂過,今生已知曉結局,更不會,她心裏一直在思索如何勸阻兄長去登山。
對于女兒的答案,雲文海非常滿意,笑着說:“還是意晚明白。”
喬氏微怔,細細想了想女兒的話,覺得甚是有理。丈夫和兒子都不擔心,她又有什麽好擔心的。想明白後,又繼續用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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