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雖然江想有些詫異,她會讓他請她去吃火鍋,但他什麽都沒有問。

他聽着她打了電話,讓司機晚一點來接她,只說學校有事。

像極了偷偷談戀愛的人和家長說謊。

那天下午的課,江想第一次在課堂上開了小差,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課。

一直到鈴聲響起,老師布置完作業,宣布下課。不走的人忙着寫作業,想回家的收拾着書包。

江想是那種作業都在學校完成的人,不論發生什麽,計劃不變。

歲晚也不催他,等着他寫完作業。

袁創難得也不抄作業了,臨時抱起了佛腳。聽說周末兩天都在看書。一直到六點十分,江想寫完了作業。

“走吧。”他開口。

歲晚點點頭,将書裝進包裏。

袁創沒動,他今天話都不多。

江想似是想起什麽,抽了兩本筆記随手放到他的桌上。“你看看有沒有需要。”

袁創迅速翻開,“我去!學霸的筆記本,江想,我太愛你了!”說着他張開雙臂,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江想擡手隔了距離。“別抱。”

“害羞了啊。”袁創憨憨一笑,改為了抱拳。“感激不盡!你趕緊走吧,不要遲到了。”賺錢不容易。

江想卻有些內疚。當初,說好他拿了名次,他們要一起去慶祝。現在就他和歲晚,總覺得對不起袁創,還有張星闊。

再一看歲晚已經背着包出了教室,他跟了上去,走在她的身後。

已過放學高峰期,校園走動的人并不多。

走了一截路,歲晚回頭等他。

江想往前,走在她的左側。

歲晚問道:“火鍋店遠嗎?”

“不遠。就在上次賣冰糖葫蘆的地方。”

歲晚喔了一聲。

十多分鐘就到了火鍋店。

居民區的火鍋店,桌椅時間長了,都蒙上了一層油。江想拿過紙擦了擦桌面。

老板娘拿着菜單過來,“江想啊——好久沒見了,你們好幾個月沒來了。”

江想沒好意思說,他們幾個最近都愛去烤肉店。“都挺好的。”

老板娘打量着歲晚,見她穿着一中校服外套,“這小姑娘是同學吧?”

“是我同學。”

“認識江想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帶同學到我這兒來吃火鍋。”

江想:“……錢姨,您去忙吧,我們自己來。”

老板娘抿嘴一笑,“好!有什麽需要叫我。”

歲晚掃了一眼菜單,點了一個辣鍋。

江想提醒道:“這個有點辣。”

歲晚:“我想試試。”

江想點了番茄鍋,又點了一盤牛肉、羊肉。

歲晚只點了一些蔬菜蘑菇。

“你想吃什麽點什麽。”不用為他省錢。“這裏的肉都很新鮮。”

歲晚彎起了嘴角,“我不愛吃肉。”自從車禍後,她幾乎不沾葷。

很奇妙,沒想到兩人竟然會一起出來吃火鍋,并且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陳舊的燈,沾上的油污都很難擦幹淨了。正是吃飯的點,店裏有近十多桌的客人。

她從出生就沒有來過這樣簡陋甚至有些髒亂的店。

江想将玻璃杯用熱水燙了一遍,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歲晚看在眼裏,他很細心,又很會照顧人。“謝謝。”

店員将鴛鴦湯底端上來。

歲晚望着那鍋辣椒,紅油油的,會很辣嗎?

等菜上齊了,老板娘拿了兩罐可樂,“送你們的。”

歲晚抿着一笑,“謝謝。”等老板娘走後,她問道:“你以前常來?”

“網吧幾個人冬天喜歡吃火鍋。”

“每次來都有贈送的可樂,真好。”

江想默了一下,“不是。這是第一次送。”

歲晚笑了,“老板娘挺喜歡你的。果然,長得好看的到哪都會受到優待。”

江想局促地喝了一口水。大部分男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長相。

江想:“湯熱了,可以下菜了。”

歲晚疑惑,他是害羞了?她下了一點蔬菜。結果吃了一口,被辣的滿臉通紅。“怎麽這麽辣?”

江想沒想到她根本不能吃辣。“你先喝點可樂。”

歲晚喝了半杯可樂,緩過來了,嘴巴、舌頭麻麻的。

江想用公筷給她涮了蘑菇,把肉都放在辣鍋裏,他吃。

歲晚吃了幾個蘑菇,突然開口:“我爸爸是四川人,他吃辣很厲害,這一點我不像他。”

“不像也正常。吃辣也可以後天鍛煉的。我以前不怎麽吃辣,後來吃的多了就習慣了。”

“我們家幾乎沒有辣菜。”燒菜阿姨都是按着他們的喜好做菜,從來沒有問過她爸爸喜歡什麽。

江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今天是我爸爸生日。小時候,每年這天我們全家都要一起去餐廳吃飯。我和媽媽都會給爸爸準備禮物。後來,爸爸越來越忙,再後來,他的生日我們不一起過了。有一年,媽媽在外旅游忘了爸爸的生日。”

而在那天,歲晚放學特意去買了一個蛋糕。等她到公司時,看到了爸爸的助理陪着爸爸一起唱生日歌。

爸爸認真的許願,吹滅蠟燭。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爸爸在外人面前可以笑得那麽輕松。

江想舔了舔幹澀嘴角,“要不要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歲晚搖搖頭。“大家都不記得他的生日了。”

江想:“可你還記得。”

歲晚:“我會考慮你的提議。但這之前,我們要把點的東西都吃光。”

可惜,她吃的并不多。兩盤肉都被江想吃光了,一是本着不浪費的原則,二是男生的食量确實要比女生大。

那天,火鍋消費138元。老板娘抹了零頭,只收了130元。

2012年,130元對于江想這樣的高中生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了。

讓江想破費了。

歲晚嘆口氣,在心裏記下來。

江想将歲晚送回去,看着她上了車,他才走。

車子緩緩行駛。

董臣開口道:“周總今天和歲總聯系過,想帶你出去吃飯,老爺子拒絕了。”

歲晚應了一聲。

父母離婚後,歲家人恨他入骨,根本不願讓他們父女再有接觸。

“我爸爸那邊還好嗎?”這些年,他也積累了一些人脈,手裏也有資金。重新創業,雖然難,卻也有些基礎。

“周總這兩天住院了。”董臣不想瞞着她。

歲晚臉色沉了幾分,“怎麽回事?”

“胃病。”

這是老問題了。年輕的時候,周宇恒拼事業,免不了喝酒。胃就在那時候喝傷了。

“在哪家醫院?”

“二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歲晚默了片刻,“不了。反正有人會照顧他的。”

董臣沒再說話。

車子開到半晌,歲晚開口,“董叔,找家蛋糕店停一下車。”

“好。”麗嘉

生日蛋糕要提前預定,歲晚最後選了一個小蛋糕。

提着蛋糕到病房時,她站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晚晚嗎?”一個女聲的聲音。

歲晚轉身,看到了她。沒有意外。江欣嘴角帶着笑意,整個人給人感覺舒服又溫暖。

江欣走上前,看到她手邊還有一個蛋糕,她笑了。“快進去吧。”

“我爸還好嗎?”歲晚問道。

“這次胃穿孔。”江欣有些難受。“晚晚,你要勸勸周總,讓他少喝一點酒。”

說着,門打開了。

江欣聲音清脆,“晚晚來了。”

周宇恒放下文件,立馬走下床。臉上的喜悅毫不掩飾。

歲晚見他比上次見面,似乎清瘦了一圈。她眼圈有些澀。撇開眼,看到了一旁桌上放着一個8寸蛋糕,上面寫着“周先生,生日快樂,平安順遂。”

真好!

歲晚坐在沙發上,背脊挺直。“爸爸,生日快樂。禮物我沒有準備,下次給您補。”

周宇恒推了推眼鏡,“你來了就好。禮物并不重要。”

“禮物是我的心意。”

周宇恒深深地看着她,“不戴墨鏡了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道疤似乎比上次顏色淺了一點。

“不戴了。是不是很醜?”

“我的女兒怎樣都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周宇恒心裏還是疼的。她能摘下墨鏡,說明心理那道坎已經過去了。“疤痕會好的。爸爸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大腿劃破的傷口現在也沒疤了。”

江欣倒了一杯水放到歲晚面前的茶幾上。

歲晚目光看向江欣,“麻煩你了,江助理。”

江欣一愣,公式化地回道:“這是我的工作。”

周宇恒又問起了歲晚的學習情況,歲晚簡單的說了一點。

江欣安靜地在一旁,聽着父女的談話。她的餘光看向歲晚,不由得想到歲晚小時候,她抱着她玩的情景。一眨眼,歲晚長大了,兩人的關系也越來越疏遠。

父女間許久不曾有這樣的溫馨了。

周宇恒點點頭。一中教學水平好,歲晚去那也不錯。她會适應的。“晚晚,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只要你健康快樂就好。”将來,她肯定要出國的。

歲晚坐了半個多小時,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是家裏打來了的。她并沒有接。

周宇恒也猜到了,“早點回去吧。”

歲晚起身,“爸爸,你要保重。”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回頭。“我媽媽下個月要回來了。”

周宇恒站在那兒,燈光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片陰影,他的表情有些恍然。“好,到時候我去看她。”

歲晚走後,周宇恒沉默了許久,周身被孤寂籠罩着。

江欣也沒有說話。

很久,周宇恒開口。“阿欣,跟着我辛苦你了。”

被誤解,被責罵。

江欣眼眶一熱,喉嚨腫脹的難受。她感激他曾經的幫助,還有他的栽培,這些年一直努力成長,成了他得力的助手。

“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

歲晚回到家,和老爺子老太太說會話,就回了房間,只字不提晚上的事。

董臣也沒有把她和同學吃火鍋的事告訴兩人,只說了歲晚去見了周宇恒。

對于周宇恒,老爺子欣賞他,卻也一直防着他。女兒離婚後,他心裏到底有些遺憾。不過,他還是覺得,婚姻要門當戶對。

當初,歲雯不該任性,選擇下嫁周宇恒。

歲晚回到房間,打開手機。給江想發了一條信息。

【我買了生日蛋糕,謝謝你】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江想看了許久,最後回了一句。

【明天會好的。】

過往已成過往,忘記往昔,明天會好的。

生命中出現的人,有些來傷害你,有些來治愈你,有些終究只是過客匆匆,只有對的人才能走的更長久。

她突然闖入他生命中,就像上天突然送他的一塊糖。

哪怕只是一時甜佚?蜜,他也會珍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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