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年如何暫時無人能知詳情,但今日之事倒還有點意思。

餘清音背了半頁書,就被講臺上敲桌子的聲音打斷。

她擡頭看過去,一位有些嚴肅的女老師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紹:“何必春,你們的班主任兼英語老師,現在所有人到外面按身高分男女排隊。”

看來還得重新排座位,餘景洪很是可惜站起來:“我剛擦的桌子,不知道便宜誰了。”

明明擦得也不是很幹淨,手往桌肚裏一伸全是灰,況且還是個最後一排。

餘清音扯他一下:“別老想在後面躲着。”

餘景洪做差生習慣,覺得後排更閑适,而且還有個理直氣壯的原因:“再說了,我個子高,會把別人都擋住的。”

一米七二講得跟兩米差不多,餘清音翻個白眼,但左右看發現還确實是高。

也不知道男生都長得晚還是怎麽着,本班女生的平均身高略勝一籌,只掃一眼就能發現幾個比她高些的。

要知道,餘清音也有一米六五。

她比劃着自己跟堂哥的差距:“怎麽你瞅着也一般。”

什麽叫一般,餘景洪急得跳腳:“你再給我好好看看!”

看來看去就那樣,餘清音扮個鬼臉站到女生的隊伍後頭。

一群學生們熙熙攘攘地站在走廊,吵鬧得不可開交。

何必春冷眼掃過,每個跟她對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閉嘴低頭。

直到所有聲音消弭,她才開始安排:“你們兩個女生坐一組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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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慢慢前進,只剩下最後幾個人,明眼人都算得出來,按這個架勢肯定有一男一女要沒有同桌。

餘清音後面的那個女生喃喃着“不要是我不要是我”,看樣子已經預判結果。

她反正不在意跟誰一塊,索性回過頭:“我跟你換吧。”

女生又驚又喜,但略帶躊躇:“會不會不太好?”

餘清音後來還一個人做過手術,據說是孤獨的第十級,她已經習慣于此,微笑搖頭:“沒事,我也喜歡自己坐。”

說完站到她後頭去。

餘景洪看完全程,只覺得堂妹心地善良。

他想想舉起手:“老師,我跟我妹坐行嗎?”

妹妹?何必春杜絕一切早戀可能,問道:“什麽親戚關系?”

餘景洪指着說:“我們是一個親爺爺。”

爺爺就爺爺,加個親字仿佛哪裏怪怪的。

餘清音乖乖巧巧地看着老師,怎麽都像是個好孩子。

何必春心想這也不是能騙過人的,點點頭:“行,你倆坐第三組最後一排。”

結果還是沒擦幹淨的那兩塊桌子,餘清音認命坐下來,從扆崋包裏拿出濕紙巾。

手往裏一伸,掏出來的全是灰。

餘景洪還自覺得美美的,嘿嘿笑:“就一點點,沒關系的。”

虧他講得出來,餘清音沒好氣:“從今天開始,我會對你展開全方位的圍剿。”

怎麽聽着怪吓人的,餘景洪象征性地抖兩下。

他正要為自己争取權益,聽到老師叫“男生搬書”站起來。

女生們則是負責做個簡單的大掃除,一時之間教室裏灰塵亂飛。

餘清音都覺得自己吃進去好幾口土,跑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

二班的教室在一樓,望出去就是操場。

這一年縣中還沒有建塑膠跑道的經費,因此外面也是塵土飛揚,一時之間叫人判斷不出究竟哪邊更亂七八糟。

餘清音進退兩難,茫然地眨眨眼,看上去像是在發呆。

有人伸出手揮揮打招呼:“你好。”

餘清音定睛看,是剛剛那位女生。

她笑着回應:“你好。”

覺得不該冷場借着說:“我叫餘清音,你呢?”

女生略顯局促:“方晴晴。”

兩只手捏着道:“謝謝你。”

看得出來,初中女生對落單十分恐慌,畢竟是去洗手間都要手牽手的年紀。

但餘清音已經離這段時間很久,覺得無非舉手之勞而已,再次道:“真的沒關系。”

方晴晴卻不這麽想,仍舊堅持道謝。

兩個人跟接力賽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車轱辘話。

半晌都是這麽幾句,餘清音哭笑不得打斷:“行啦行啦,就這樣。”

方晴晴不好意思笑笑,腼腆地低着頭。

她個子長得高,模樣有幾分氣勢,但看得出性格不強,說句話也猶豫。

但什麽性格,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們都可愛。

餘清音看着她們哪哪都好,有一種後來追女團選秀的感覺。

不過方晴晴從她的眼神裏只看到慈愛,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眉目間不由得三分疑惑。

餘清音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臉,就像是對舅媽家三歲的小表妹。

她按捺住自己的蠢蠢欲動,選擇在堂哥肩上拍兩下。

餘景洪茫然地看着她:“你幹嘛?”

餘清音理所當然:“打你就打你,難道還挑日子?”

簡直是豈有此理,真真欠收拾。

餘景洪拽她的頭發:“我發現你最近膽子越來越大。”

餘清音可寶貝自己的頭發了,誰叫她後來因為熬夜壓力大為掉發困擾,板着臉:“可以捏臉,不行弄頭發。”

嚯,還挺有要求的。

餘景洪松開手:“小兔崽子。”

罵誰呢,餘清音推着他回座位。

兄妹倆拌嘴說話,餘光裏發現老師的死亡視線,老老實實地坐得端正。

何必春警告地看他們一眼,喊道:“一個一個上來領書。”

各科的書橫着排開,上去又下來就兩手滿滿。

餘清音如釋重負把它們放在桌上:“天,怎麽這麽多。”

初三上學期的任務重,得把一整年的新課教完,這樣下學期才可以專心複習中考,因此課本疊起來高高的,輕輕一碰就會倒。

她整理的時候一不小心掉了本,撿起來的時候帶着大掃除後的水漬,內頁被污水打濕,怎麽看怎麽膈應。

餘景洪就無所謂,大大方方跟她換:“反正早晚要髒的。”

餘清音心裏舒服許多,在每本上寫下班級姓名,整整齊齊地放在桌肚裏,心想待會要去校門口的文具店買封皮。

與之相反,餘景洪随意一扔,只惦記着今天放學早可以打游戲。

但沒想到下課鈴響,何必春不為所動,清清嗓子:“英語書都拿出來,翻開第三頁。”

等會,怎麽還有拖課的。

學生們紛紛傻眼,有人小聲地抱怨着。

然而無論別人講什麽,何必春都不在乎,她撐着講臺看一圈:“不想在這個班的現在可以申請,但過今天所有人都要按我的節奏走。”

誰敢申請,只能嘟嘟囔囔地把課本都拿出來。

餘清音心裏也發愁,畢竟她聽英語課實在浪費時間,但班主任看着不好惹,她也不願意做太标新立異的學生,只能嘆口氣翻開。

餘景洪本來是煩的,看她的樣子幸災樂禍:“怎麽不積極了?”

餘清音踩他一腳:“學你的。”

餘景洪總不好大喊疼,啧啧兩聲翻開書。

他的心思其實還沒定在教室裏,但本性上很容易被外界影響,左右看只覺得人人都在聽課,只能也把注意力放上去。

殊不知餘清音的認真是裝出來的,她琢磨着接下來的學習計佚?劃,腦海裏有張表格,等老師宣布放學就奮筆疾書。

餘景洪急着玩游戲,撒開蹄子就跑,和他一樣的是大多數,教室裏漸漸變得空蕩。

太陽慢慢的下山,餘清音吹一下未幹的筆跡,合上本子把門窗都關好。

她推着自行車出校門的時候,天邊只剩下一點鵝黃色,風吹走白日裏的燥熱。

餘清音的校服褲微微擺動,沒有上學期的臃腫。

她難得想知道自己的體重,走在街上想找哪家店有體重秤賣。

但現在是零九年,問來問去都只有菜市場用的那種。

餘清音又不是大米和豬肉,想想決定晚上到一位堂叔家借用下。

堂叔家的是機械磅秤,得先往上面放砝碼。

餘清音調整幾次,得出自己有一百四十斤的結論。

說真的,仍舊不瘦。

不過餘清音也不着急,心想再瘦點就可以開始做運動。

她跟堂叔家的弟弟妹妹玩了會,這才晃悠悠地回家,在家門口看到她爸。

餘建江在講電話,和女兒擦肩而過,走出幾步回頭:“我們晚點回來,門不用鎖。”

農村規矩多,三叔這一走,他們得在靈堂待到半夜才行。

餘清音哦一聲點點頭,進屋催着餘海林關電視。

餘海林戀戀不舍地拿着遙控器,手在按鍵上就是不肯用力,表情是多麽的生離死別。

餘清音都覺得自己像是拆散什麽有情人的惡婆婆,嘴角抽抽:“你戲也太多了。”

餘海林哪裏知道多年後的網絡語,雙手合十請求:“再十分鐘。”

他的暑假就剩兩天,潇灑的時間也沒多少。

餘清音記得他後來都沒近視,想想進房間拿衣服出來:“我洗完澡你就要睡。”

姐姐洗澡可不止十分鐘,餘海林開心得不行,卻很快就看到洗手間的門重新打開,不可思議道:“怎麽這麽快!”

他的心碎得有聲音,餘清音笑得不行:“我換煤氣。”

等新房子蓋起來,家裏才會用電熱水器。

餘海林也跟着笑,傻乎乎地過來幫忙:“我來我來,我力氣很大。”

就憑他的小身板,也不怕被煤氣罐砸出個好歹來。

餘清音還是讓他去看電視,自己把連接處擰得嚴嚴實實的。

很快洗手間裏一片熱氣,叫人分不清額頭的是汗還是水珠。

這一刻,餘清音很希望夏天快點過去,卻又知道等到冬天自己會盼夏天。

然而一年四季按時而定,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她只能踏踏實實地過好每一天。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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