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其實開學以來, 餘清音只是勉強能把全班的名字叫出來。

有幾位在角落裏的,她甚至需要遲疑幾秒才能認出人。

雙方并沒有建立良好的關系,但她站在講臺上找回要對所有學生負責的狀态, 看到誰走神目光就飄過去。

那一瞬間, 連餘景洪都覺得堂妹将來可以去做老師,下課之後伸出手:“我看你得給我學費。”

簡直是胡攪蠻纏,明明講課的是餘清音。

她一巴掌拍過去:“我沒跟你要就不錯了。”

餘景洪理直氣壯:“沒拿我練手, 你能講得這麽好?”

後半句誇獎餘清音就收下,可前半句跟他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扮個鬼臉,不知道怎麽解釋,扮個鬼臉:“做夢。”

餘景洪越發追着要, 兄妹倆你掐我我撓你,猛聽到一聲怒喝:“那邊的同學,你們在幹嘛!”

餘清音還不知道是指他們,只是憑着看熱鬧的心思停下來, 順着聲源看過去。

站在門口的是校長, 他個子不高,皮衣外套裏面穿着條紋Polo衫, 腰帶上丁零當啷挂着兩串鑰匙, 背着手俨然一派領導風範。

他嚴肅的模樣很能吓唬人,瞪着打鬧的兄妹倆。

合着是說我們?

餘清音手放在大腿上,乖乖巧巧地坐好,心想估計是誤會。

确實是誤會一場,校長問清他們是親戚後還是訓誡:“課間也要充分利用, 你們現在已經是畢業班的學生了。”

又順便挑剔一下教室衛生才走。

餘景洪心想快別說這些努力之類的話, 他妹都已經快變身奧特曼, 他高三的大堂哥都不至于如此。

總得勞逸結合嘛, 他道:“對了,星期天咱們去東陽玩呗,大哥請吃牛排。”

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定好的,餘清音想拒絕都沒辦法,只能點頭:“正好可以去市區的書店看看。”

反正多做題目肯定沒錯。

真是了不起,餘景洪只能豎起大拇指佩服:“你牛。”

餘清音權當是好話,周日穿上新衣服照鏡子。

她瘦了之後眼睛變大變圓,鼻梁高挺兩分,嘴巴一動就泛起小梨渦,笑的時候兩頰還有點可愛的嬰兒肥。

說句不要臉的,她覺得自己還怪好看,心想要是再化個妝,講句小美女應該不過分。

不過年輕的膠原蛋白暫時不需要太多修飾,她只在衣服上花點心思。

買這套的時候是母女倆一塊去的,但搭配起來的效果範燕玲還是第一次看。

她哎呀一聲:“還是粉色的好看。”

那天餘清音執意要買的灰色,穿在身上有一種清冷。

她還搭了件黑色高腰褲和挺括的牛仔外套,乍一看酷得像是要去騎機車。

反正範燕玲欣賞不來,她覺得女孩子還是嬌嬌嫩嫩的好。

但餘清音喜歡,她穿好鞋喊:“餘海林,你快點!”

餘海林拿着筆跑出來:“最後一題,馬上就好。”

他知道今天要出門玩,七點就起床寫作業,偏偏這禮拜布置的特別多,急得他的筆跡開始鬼畫符。

剛被罵過,現在正老老實實地改着。

餘清音也就不催他,耐心地梳着頭發,折騰半天還是紮高馬尾,隔着圍牆叫:“哥,餘景洪!”

餘景洪書一扔,拉開窗戶應:“來了!”

他也不需要什麽穿衣打扮,随手拎件外套朝外奔。

三個人在門口順利會師,各自騎上自行車去縣城,到超市門口把車鎖好,站在路邊等車。

到東陽的過路車很多,十來分鐘就來一輛,每輛的人還挺多。

餘景洪掏錢買票,自己在副駕駛後面的位置坐下來。

餘清音帶着弟弟坐後排,撕開一包話梅:“先吃一個。”

餘海林嘴裏含着三個,到半途靠着姐姐睡過去,口水直流。

餘清音自己也睡着了,睜開眼才發現肩膀濕一塊,捏着鼻梁哭笑不得。

她把弟弟推醒:“看你幹的好事。”

餘海林迷迷瞪瞪站起來:“到啦?”

恰在此時,師傅踩了個急剎車。

餘清音把弟弟拽回來:“還沒,坐好了。”

餘海林起得太早,心想還沒就接着睡,臉直接貼在自己的口水上。

他自己察覺哪裏怪怪的,撓撓臉定睛看,大氣不敢喘。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餘清音覺得自己很寬容,只在他腦門拍一下:“快到了,不許睡。”

話音剛落,車就在紅綠燈路口右拐,緩緩駛入東陽市汽車站。

攬客的摩的師傅看到新的商機,沖過來團團圍住,有的甚至伸出手想拽一把。

餘清音拉着弟弟和哥哥悶頭朝外走,奔出兩百米才停下來。

總算是停了,餘景洪咳嗽聲說:“祖宗,你走反了。”

大伯家的方向,堂兄妹都很熟,畢竟他們小學的時候總來過暑假。

但在餘清音的印象裏,已經是後來的新房子。

其實新房子她也只去過兩次,因為這一代的孩子們都在省會安亭定居,大人的腳步自然跟着走,東陽就逐漸變成很少提及的地方。

她跟這座城市陌生又熟悉,現在自然要出糗,尴尬笑笑說:“忘記了。”

餘景洪調侃兩句,領路換個方向,二十分鐘就到小區。

保安管得嚴,出入要刷卡,他們在路邊看了一會,跟在一位住戶的身後進去,熟門熟路找到門口按門鈴。

開門的是大伯母何丁香,側開身子熱情說:“來啦,吃過早飯沒有?”

餘清音一邊脫鞋子一邊說:“吃了,這是我媽讓帶的雞蛋,二伯母娘家的蜂蜜,奶奶早上摘的菜。”

他們沒有空手而來的道理,總得帶點東西。

何丁香伸手接:“還是村裏好,我在菜市場買的都打農藥。”

她注重健康,連做飯的口味都很淡,平常看外面的東西全不健康,等抱孫子更是在郊區租了塊地自己種。

說來奇怪,人年輕的時候總向往出去打拼,到一定年紀好像屬于中國人的土地基因都跑出來。

餘清音後來每次去做客都能拿到很多新鮮的菜,心想跟現在的情形是反着來,笑笑說:“還有兩麻袋地瓜,但我們提不動。”

何丁香:“過兩天我去拿。”

兩個人說話之間,跟堂弟們寒暄完的餘勝舟從房間出來:“小胖今天看着都不胖了。”

他這張嘴,餘清音捏着拳頭:“信不信我揍你。”

餘勝舟在堂妹臉上掐一下,拿好外套:“媽,我們出去了。”

兒子現在高三,每周就半天假,放松一下也好。

何丁香知道攔不住,只問:“帶錢了嗎?”

餘勝舟拍拍口袋:“我爸給了。”

他現在可是有錢人,心想今天幹脆全花掉。

這種財大氣粗的架勢,父子倆一脈相承,何丁香倒不心疼錢,只是覺得這樣不好,搖搖頭:“你也是個破米缸。”

裝多少進去都得漏光。

餘勝舟渾不在意,揣上鑰匙說:“走走走。”

四個人進電梯,餘勝舟問:“清音,要不要去一中看看?”

聽說讀書都讀瘋了,看看目标在哪裏也好。

他正兒八經叫名字,餘清音還有點不習慣,眼珠子轉轉:“一中門口有書店嗎?”

得,餘勝舟算是知道老二的煩惱,心想變化确實很大。

他這人有幾分聰明,讀書成績向來名列前茅,哪怕在一中也排得上號。

大概是日積月累,到快畢業的時候他反而松弛許多,以自己為榜樣說:“你也別太緊張,才初三。“

餘清音要是像他一樣從小學習,現在也能老神在在。

她嘆口氣:“沒辦法呀,我後悔得太晚。”

餘勝舟想起作文裏的一句話,說:“啥時候都不晚。”

又偏過頭:“景洪,跟妹妹好好學學。”

怎麽倒戈得這麽快,餘景洪瞪大眼;“不是說一起勸勸她的嗎?”

哦,對對對。

餘勝舟是優等生,下意識被這種正面的話說服,反應過來改口:“但是一口吃不成胖子。”

好壞都是他,餘清音憋不住笑:“大哥,你這樣的人在抗戰時期肯定做不成英雄。”

風吹兩邊倒的,立場也太不堅定了。

餘勝舟本來也沒打算做什麽英雄,眉頭一挑:“我看你挺崇拜我的。”

怎麽講得惡心吧啦的,餘清音假裝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好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再說了,兩個哥哥得一碗水端平,她才不會明顯地偏向誰,回頭二堂哥肯定不高興。

餘勝舟一點不害臊,伸手一指:“那就是一中。”

他以為堂妹不知道,其實餘清音上輩子來過一次,就是高考的時候。

一趟大客車把所有學生拉過來,大家坐在同樣的考場,但只是恰好有重疊的人生,所有的路在這一秒已經确定。

她仰頭看着校門口長長的階梯,放棄旁邊更輕松的坡往上走。

一步一個腳步,聽上去意頭就很好。

餘勝舟在後面趁機道:“景洪,你不會打算讓妹妹自己走這條路吧?”

什麽意思啊,餘景洪認命道:“我看出來了,你們才是一派的。”

好好學習,積極向上,那他總不能繼續做個扶不起的阿鬥。

還有什麽好說的,學呗。

作者有話說:

存稿忘了設置時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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