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數學老師整整霸占兩節晚自習, 其中一半的時間在做思想教育。

餘清音明明考得還不錯,仍舊有偶爾被掃射的痛楚。

她覺得是上輩子學渣的陰影還留在自己的靈魂深處,放學後精神萎靡。

餘景洪是來讓她兌現進步獎的, 看她的樣子說:“你是被雷劈了?”

老天爺就該劈他的嘴才對, 餘清音翻個白眼:“能不能講點好聽的話。”

沒辦法,要叫餘景洪說幾句含情脈脈的話實在太難,他也不是這類型的哥哥。

在這種情況下, 他還要一臉找打:“當心眼珠子掉出來。“

真是不打他難洩心頭之憤,餘清音薅他的頭發,硬是扯下來三根。

餘景洪疼得嗷嗷叫喚,揉着頭:“你的頭發是寶, 我的就是草嗎?”

要換做是他敢這麽做,腿肯定會被打斷,哪還有什麽兄妹情誼可言。

他越不舒服,餘清音越是暢快。

她對天呼出一口氣:“你想吃什麽?”

餘景洪逮到宰她一頓的機會從不客氣, 吃炸串的時候問:“對了, 那個陳若男是不是轉到你們班。”

八卦這件事從沒有任何的性別之分,好打聽幾乎是人的天性。

餘清音:“對啊, 還坐在我後面呢。”

此人的前科是跟同桌大打出手, 說不準将來也會對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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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景洪可不管別人有什麽難言之隐,他是幫親不幫理的:“那你小心着她點,有事叫我。”

奇怪,看着文文弱弱一個,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餘清音:“人家很禮貌的。”

她眼裏好像就沒壞人,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慈的。

餘景洪吃剩的簽子在她手背戳一下:“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又是油又是口水的, 髒不髒啊。

餘清音嫌棄地撇撇嘴:“知道啦!”

沒錯, 就是這種露出牙的氣勢。

餘景洪鼓勵道:“她要是欺負你, 你就這麽咬她。”

餘清音覺得自己被預設在一個被欺負的立場上,捏着拳頭:“我也不是好惹的。”

拉倒吧,餘景洪嘲笑兩句,大概是仍然不放心,第二天找人想問陳若男的事,知道點她的忌諱。

可說來奇怪,傳得沸沸揚揚的,居然沒人能說出她到底為什麽跟前同桌打架,但是一點算是衆口铄金,就是“她這樣的,打人有何奇怪”。

哪樣的?餘景洪總結一下,大概是目中無人、清高自傲、敏感多疑等等。

他心想真是沒個好詞,跟堂妹彙報說:”看來她的名聲确實很差。“

還用他轉達,随便從走廊上扯個人大家都知道。

餘清音擡起手腕給他看:“你浪費我寶貴的課間兩分鐘。”

行,餘景洪嘟嘟囔囔:“算我多管閑事。”

也不想想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餘清音過意不去,肩膀撞他一下:“你中午要不要看我練吉他。”

期中考和合唱比賽全都忙完,她總算有功夫為元旦晚會做準備了。

餘景洪還真挺好奇的,雙手抱臂:“再說吧。”

講話端着有什麽用,他一準會樂颠颠地來看。

餘清音在這世上的幾處,是那麽堅定地相信和知道自己被偏愛。

她有恃無恐聳聳肩:“幫我帶個檸檬水。”

還點起餐了,餘景洪哼哼唧唧:“做夢去吧。”

他高傲地一轉頭回教室,腳步一點都不猶豫。

餘清音在後頭扮鬼臉,沒回歸正位的五官張天高的眼簾。

這位體育委員抓緊一切時間打籃球,入秋後的天氣裏還跑出一身汗。

他随手扯起校服擦一下:“餘清音,你早上這麽沒去跑步。”

餘清音理直氣壯:“太冷了,起不來。”

張天高看一眼太陽,心想這才是十一月的開始,離冷還有一段距離。

他再擦一下汗:“真到冬天你怎麽麽辦?”

餘清音也不知道。

她搓着手:“學校怎麽不裝暖氣啊。”

這可是南方,再說了,連風扇的數量都如此吝啬,更別提取暖設備。

張天高:“你明明一直在鍛煉,怎麽身體素質這麽差。”

餘清音也想知道,得出的結論是大概怕冷這件事已經刻在她的骨子裏,成為基因的一部分,完全沒辦法改變。

她可憐巴巴嘆口氣:“冬天我可咋辦才好。”

張天高都對她同情起來,跟着惆悵:“你幹脆穿它個五六七八件。”

那人還能走路嘛,真是一點都不靠譜。

餘清音嘴角抽抽:“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不會吧,還要考慮。

張天高:“那我肯定第一個笑話你。”

高中生以身抗寒的本領,餘清音上輩子也具備,她當時還把校服的褲腳改短,一年四季都露出腳踝來。

現在時過境遷,她只想給自己先來件保暖衣。

整個班級,估計也就她會穿。

真是少時不知愁滋味,等老了就知道。

餘清音自己在心裏絮絮叨叨,被習慣支配着找到回座位的路。

她半側身行走在狹窄的過道,心想人多的教室,冬天應該會更溫暖。

陳豔玲不知她未雨綢缪思考個把月後的事情,神神秘秘說:“你知道嗎?”

餘清音理所當然:“我什麽都不知道。”

無所謂,反正陳豔玲也只是講個開場白而已。

她道:“七班打算在元旦晚會跳《sorry sorry》。”

餘清音的腦子裏立刻回蕩着這首歌的旋律,手指在桌面輕輕敲着:“哇塞,好複古。“

對她來講是這樣沒錯。

複什麽?陳豔玲懷疑自己是聽錯,自我糾正成:“是夠蹿的。”

這是方言詞彙,完全沒辦法用普通話準确表達,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厲害之類的。

不過餘清音又不需要翻譯,她沉吟兩秒:“嗯,很時髦。”

時髦這個詞才是真的複古,大家現在都用“火”來代替。

陳豔玲:“感覺你很勉強。”

确實是違心之言,畢竟餘清音自認走在時代的最前沿。

她虛僞笑笑:“沒有啊。”

陳豔玲嘁一聲:“明明就有。”

兩個人幼稚地争着究竟是有還是沒有,動作幅度大到撞到後面的桌子。

陳若男的東西好像很多,她的所有書都堆在桌面上,像是随時做好被回收的準備。

此刻她的桌子一晃,有一本就掉到地上。

陳豔玲邊道歉邊撿起來,才發現背面沾着不知道誰灑的水。

水和灰混合在一起,在側邊留下髒污。

餘清音率先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中午去新華書店給你買本新的。”

陳若男滿不在乎:“不用,我用不上。”

她腦子究竟是怎麽長的,老天爺簡直是沒道理。

餘清音很是羨慕:“什麽時候我也可以視數學書如草芥。”

要陳若男說,這書編得已經很淺顯。

她幾乎看看就能懂,“這有何難”四個字寫在臉上。

即使是高手如雲的一中,露出這樣的表情也一定很難遭人喜歡。

餘清音:“弄壞東西都是要賠的,你要實在不需要,我請你喝奶茶怎麽樣?”

陳若男可有可無:“随便。”

餘清音這張熱臉也貼不了多久,心想算是完全班主任交代的任務。

她吃過午飯拎着奶茶進教室,驚奇發現陳若男也在。

陳若男趴在桌子上睡覺,聽見動靜立刻擡頭看。

餘清音的腳步已經盡量放輕,見還是打擾到她,抱歉笑笑:“吵醒你了。”

陳若男睡眠淺,知道跟誰都沒關系。

她半眯眼眼微微搖頭,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分寸消融于其中。

餘清音:“正好,給你買的奶茶。”

反正餓着肚子,陳若男插上吸管,像敬酒一杯舉杯:“謝啦。”

怎麽說呢,餘清音還是只看出中二。

她沒忍住流露出不帶任何嘲諷意味的笑,趁着有人叫自己回過頭作為遮掩。

餘景洪倚靠着門框:“不是練吉他,磨磨蹭蹭幹嘛呢?”

是哦,再不抓緊時間到時候得丢人。

餘清音秉持着社交禮儀,覺得還是得跟人打個招呼再走。

只是她敏銳捕捉到陳若男眼中的感興趣,改成:“你想聽聽嗎?雖然我彈得一般。”

陳若男是個聽從內心的人,說:“好啊。”

什麽就好了,餘景洪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觀衆,打算錄下來發給堂哥看的。

他拎着檸檬水散發怨氣,一直到廣播站都興致缺缺。

全校最适合餘清音放東西的就是她有鑰匙的廣播臺,這個時間點壓根不會有別人,而已隔音效果比別的地方好。

她把從大伯家拿來的吉他從櫃子裏抱出來,搓搓手:“彈完請兩位馬上鼓掌。”

還有替自己預約歡呼的,陳若男覺得她挺有意思的,還吹了個流氓哨。

吹着玩意需要一點技巧,像餘景洪就只會噓噓噓。

他自顧自卷着舌頭,試圖悄悄地掌握技巧,心想人家女孩子都會,他沒理由不會的才對。

這種無用的努力,一直持續到吉他發出聲音。

餘清音這雙手沒有練出繭子,整個人宛如走在岸上的美人魚。

俗話說五指連心,她碰一下弦就倒吸口氣,別說是彈出能成曲子的調,破碎得簡直是亂七八糟。

連餘景洪都很難誇出來。

他一言難盡道:“實在不行,你可以表演彈棉花。”

此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餘清音小時候還真學過。

那會每逢十月,村裏的戲臺旁邊就會支起帆布棚子,一對做棉被的夫妻在裏面辛勤工作。

她十分好奇湊上去給人家打下手,還真學過一點。

論半斤八兩的程度,應該跟現在彈的吉他差不多。

餘清音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就是個湊數的。”

五班的聲名即将毀于一旦,餘景洪啧啧搖頭,卻聽到一直沉默的人說:“我可以教你。”

陳若男會彈吉他?

完全是意外之喜,餘清音忙不疊地應:“好啊好啊,回頭我請你吃飯。”

飯可以不用吃,吉他卻是要好好教。

陳若男伸出手:“先把它給我。”

餘清音轉換角色得特別快,一下子就進入到學生中。

模樣乖巧得叫人想扯她的頭發,餘景洪咳嗽聲:“不用這麽狗腿吧。”

沒辦法,餘清音有智慧崇拜。

現在在她心裏陳若男就是文武雙全的代表,叫人不得不佩服。

她小聲說:“人家厲害嘛。”

有什麽了不起的,餘景洪撸起袖子:“等我會了,通通都是手下敗将。”

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放。

陳若男無所謂地按着弦:“看我的手。”

她的風格就像霍金講物理,一點都不通俗易懂。

餘清音覺得她這輩子有一條路是肯定堵死的,那就是為人師表。

陳若男還自認為講得不錯,問:“聽明白了嗎?”

餘清音好歹入過門,只是手生而已。

餘景洪就遭殃。

可他不想承認自己聽不懂,咬着牙點點頭。

得虧正好到有人用廣播室的時候,不然他的逞強馬上一戳就破。

陳若男沒察覺出異常,松開手:“那明天再練。”

好積極的老師,還自己約下一節課。

到底是誰傳她清高自傲的,簡直連半個字都不能信,餘清音道:“好,給你添麻煩了。”

成年人有屬于自己的客套,陳若男也有不被束縛的本性。

她嗯一聲就走,連“不客氣”都沒說就走。

這世上什麽人沒有,不傷天害理的個性又不是罪。

餘清音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地方騰出來。

餘景洪跟着堂妹:“她也沒那麽難相處嘛。”

餘清音斜眼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餘景洪東張西望,最後被迫承認:“我就是覺得,彈吉他好像挺帥的。”

跟他走路還得學個投籃相比的話确實是,餘清音拍拍他的肩:“那就好好學。”

沒大沒小的,整天教育哥哥。

餘景洪終于沒忍住拍她的額頭:“懂不懂尊敬長輩。”

充什麽大,餘清音踩他一腳,兩個人差點打着架從樓梯滾下去。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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