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世界上的物種多樣性, 在橫向對比中更為突出。

對于學生們而言,家長會無疑是個原形畢露的場合,不管好壞的成績都要拉出來見公婆。

考得差的自然是忐忑不安, 考得好的安枕無憂。

餘清音知道即使自己是倒數, 父母都不會有太多批評,半點不擔心地回家去。

意料之中的,範燕玲對分數關心在其次, 倒是第一時間去買了幾件新裙子。

周六早上女兒剛到家,她就興致勃勃說:“你來看看,我明天穿哪個好點。”

餘清音書包丢在地上,順手從餐桌上拿個橘子:“那你都試試。”

範燕玲先穿了件紅的。

她對這個顏色情有獨鐘, 其實半點都不襯人。

餘清音看了立刻搖頭:“太顯黑。“

是嗎?範燕玲戀戀不舍地摸着裙擺,借着不鏽鋼門的反光:“我覺得還挺好的。”

餘清音毅然決然:“下一件。”

成吧,範燕玲又試了件綠色的。

窗外的那棵樹跟她比起來都稍顯黯淡,餘清音嘴角抽抽:“媽, 素一點的有嗎?”

範燕玲酷愛花紅柳綠, 争辯着:“穿得灰不溜秋的,太難看了。”

她櫃子裏壓根沒有黑白灰之類的色系, 打開看半天說:“就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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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清音湊過去看, 勉強抽出一件牛仔裙:“這個吧。”

範燕玲摸摸肚子:“我腰太粗了,穿上不好看。”

餘清音看過她媽的舊照片,裏面的人在未生育前也是窈窕淑女,還大膽地穿着吊帶裙。

抛去最親密的血緣關系,站在同性的角度來看, 她無端有些鼻酸, 說:“哪裏會, 你配這個外套就行。”

範燕玲按照她的話搭配一套, 對着鏡子轉一圈:“我覺得沒那麽好看。”

合着別人的意見壓根不想采納,餘清音收回剛剛的錯雜的情緒,沉默兩秒:“你還是穿紅的吧。”

怎麽叫她幹點事就這麽不耐煩的樣子,還說女兒貼心呢。

範燕玲嘟嘟囔囔:“小白眼狼。”

餘清音當作沒聽見,把帶回來的被單塞進洗衣機裏。

讀書的孩子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範燕玲很少叫她做家務,這會立刻搶過去:“我來我來,你弄不好。”

無非是倒洗衣液按個鍵而已,餘清音:“我又不是我爸。”

連找個醬油都費勁。

範燕玲看他們姓餘的都差不多,說:“冰箱裏有仙草吃不吃?”

餘清音打開冰箱看,罵道:“餘海林又用勺子挖着吃,回來我就揍他。”

什麽壞習慣,簡直是找抽。

都是自家的娃,範燕玲無所謂:“你從另一邊吃,中間的留給我。”

餘清音本來就不是特別饞,這會徹底失去食欲。

她回到房間拿睡衣,洗頭洗澡後在客廳吹頭發。

老式吹風機都恨不得把人的頭皮燙熟,噪音也很大。

本該是吵鬧聲的部分,變成餘清音現在最喜歡的東西。

沒辦法,宿舍的條件就是自然風幹,趕上晴朗的日子女生們都紛紛洗頭,在陽光底下曬幹。

可是南方的十一月,太陽也吝啬得很,一天就出來那麽三兩個小時。

多數時候,大家都靠大風吹。

餘清音的偏頭痛都快吹出來,捂着腦袋:”媽,房子要下學期住是嗎?”

說起這個,範燕玲:“人家當時給便宜的五千塊錢,說好過年搬的。”

又問:“你是不是又跟景洪吵架了,怎麽你二伯母說他要住宿。”

天地良心,餘景洪想住宿純粹是個人選擇。

餘清音摸着發尾:“我要是寸頭,我也無所謂。”

女孩子就是沒有男孩子能吃苦,範燕玲:“那他要是不住,大房間就給你。”

說得好像是多麽照顧,餘清音:”将來分這套房的時候,我能占大房間的額度嗎?”

範燕玲沒好氣:“咋,我跟你爸是明天要死了,馬上要分家産了?”

餘清音心想只要自己沒有道德,就不會輕易被綁架。

她道:“不給就不給,我又不是心裏沒數。”

範燕玲:“誰說不給,給你存了嫁妝的。”

提起這筆嫁妝,餘清音在心裏翻個白眼。

攢了幾十年,愣是要她結婚才肯給,甚至拿捏住她想要買房的心思,非以此逼她去相親。

她道:“挂在嘴邊又不算數的,到我卡上才叫給。”

喲,真是給她能的,還要辦卡了。

範燕玲:“我發現你現在是天天談錢。”

多有意思,餘清音:“你哪年沒跟我掰扯把我養大要花多少錢。”

最後再來句“我跟你爸不求回報”,其實都是騙人的。

父母和子女之的利益糾葛,遠不是一本帳能說明白的。

範燕玲的心思也很複雜,她把兩個孩子淩駕于自己的生命之上,卻又束縛于傳統觀念,或者說本身成為陳舊思想的一部分。

總之說不清道不明,就這麽稀裏糊塗過下去吧。

所有話都掰開揉碎,又能有什麽好處。

範燕玲不承認自己是心虛,只說:“等你有孩子就知道。”

上輩子餘清音沒有這個機會,很多事卻未必要體會才知道。

她對父母的感情裏也夾雜着許多無法描述的東西,聳聳肩:“我要去做作業了。”

去去去,趕緊去,別一天天的瞎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範燕玲:“對了,你下午記得去外婆家,順便給梓豪講講題。”

哪裏是順便,餘清音對幾個舅舅都沒好感,連帶着他們的孩子也不熟。

她又不是被父母指揮得團團轉的人,說:“我不去,我作業都沒寫完。”

範燕玲強叫她不動,只好自己找個借口把娘家嫂子忽悠過去。

餘清音沒管她要怎麽處理,一下午在書桌前沒挪過窩。

直到聽見客廳裏的電視聲,她才端着水杯走出去。

餘海林本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看到姐姐下意識坐直。

餘清音覺得他這陣子好像天天在長個,伸手比劃:“好像比上禮拜高。”

餘海林昂首挺胸:“我有一米七。”

十二歲的小學生,在班級裏傲視群雄,在姐姐眼裏仍舊是個小孩子。

餘清音:“頭發剪一剪,都蓋住眼睛了。”

餘海林是故意的,說:“東方神起都這麽留。”

餘清音冷笑一聲:“可是你叫餘海林。”

這樣看東西都不方便,更別提寫作業、上課了。

餘海林無法辯駁,争取着:“把眼睛露出來就可以是吧?”

看來他叛逆期的非主流在此刻已經初露端倪,餘清音替他拍照留下這一刻的黑歷史:“可以,随你的便。”

餘海林聽不出真心假意,再次确認:“真的嗎?”

反正到初中學校都會強制他剪短的,餘清音微微點頭:“真的。”

餘海林生怕他反悔,馬上要錢下樓去剪。

可惜理發師沒有掌握東方神起的精髓,愣是給他剃成個二傻子。

起碼餘清音看着覺得他智商不太高的樣子,嘴角抽抽:”多少錢剪的?”

餘海林豎起手指比劃:“八塊。”

為了掙兩塊錢的回扣,真是夠辛苦的。

餘清音都有點同情他,前腳拿到這周的生活費,後腳分他五塊。

餘海林感激涕零,心想世上果然只有姐姐好,腰包鼓鼓去吃烤腸。

正在去學校的車上的餘清音不知道他這麽存不住錢,靠着窗閉眼休息。

範燕玲把自己的外套給女兒披上,跟妯娌小聲說:“昨晚十二點才睡,你說這學校也真是的,怎麽布置這麽多作業。”

李虹華看一眼侄女;“我們景洪回來就玩游戲,肯定沒那麽多作業。”

這禮拜沒回來,那也是跟同學玩去,過得不知道多潇灑。

範燕玲半真半假的抱怨:“從來沒叫她非要考好,她自己太上進,我也是愁得很。”

幾十年在同一家做兒媳婦,李虹華能不知道這位弟妹的真正意思。

不過她還是配合着:“要不說女兒省心,你命好。”

那倒也不是特別省心,有些話範燕玲也不能跟她說,只能在心裏嘀咕“要是能不老念叨錢就更好了”。

她的腹诽,李虹華并不知情,只說:“等會散的時候咱倆去那個什麽大洋百貨逛逛呗。“

難得來一次市區,總不能白跑一趟。

範燕玲也是這麽想的,兩個人把出門的主要目的抛之腦後,讨論着下午要去哪裏玩。

沒怎麽睡着的餘清音眼皮動動,到底沒有睜開,心知兩位長輩都是不自由的人。

她們一方面勤儉節約,一方面又對新鮮事物好奇,想要滿足後者的時候,只能用光明正大的理由說服自己。

來都來了,幹脆去玩玩,好像冠冕堂皇才能理直氣壯。

為了讓她們的“密謀”更加順理成章,餘清音決定還是繼續假睡。

她的頭随着道路的颠簸一下一下撞在玻璃上,自覺犧牲也是良多。

這份苦心,範燕玲未能體會,反而小聲說:“怎麽睡得跟豬似的,這樣都不醒。”

真不愧是親媽啊,連自己都能說進去。

餘清音無聲地勾起嘴角笑笑,心裏長舒口氣:母女啊母女,一筆爛賬。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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