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來(3)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對于這一座年輕又具有無限潛力的S城來說,夜裏十一點,是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的時候;但對王折住的這片老城區來說,就不太一樣了。

這兒一片的房屋樓層都不算高,室內面積不太大,周圍綠化環境更算不上太優良。就是老年人居多,左右都認識,生活節奏也慢。這兒的人又大多是有個七八點就睡了,所以在這融入夜色,陷入沉寂的老城區裏,只有零星地一兩戶家裏亮着光。

王折每次夜深時打完排位,站在窗邊往外看的時候,偌大一片,都是漆黑,像被長夜吞了進去,除了他自己這一戶,找不到一點光亮,和之前他之前做職業選手時待的那個燈火通明的TBD基地大相徑庭。

那時的他打累了,去基地的小陽臺休息的時候,放眼就能看到城市的燈火,五光十色,不像現在,只有天幕繁星,和他這亮着孤燈的一戶。不過也得益于這片漆黑,讓他的心可以很快平靜下來。

他站在窗口抽完了今日份兒的煙,長嘆一口氣。

其實他原來打職業那會兒煙瘾更大。一晚上下來,他和他AD陳留兩人最少都得抽個半包。但由于要直播,這東西見不得攝像頭,他就經常和陳留在開局加載前組隊去基地陽臺抽,趕得上就說說小話,一來二去,也沒就覺着這煙抽得狠。

後來退役了,因為家裏,他漸漸地,就抽得少了。只是習慣每天晚上從召喚師峽谷出來就來一根,就像在基地的時候,訓練賽完了之後,總要和他的AD一起來一根當作冷靜,然後再回訓練室和拿水回來的大家一起複盤訓練賽。

說起陳留,倒真是他走的時候,最讓他擔憂的一個。

那時候陳留,是LPL風頭正盛的AD位選手,十六歲就在一區成名,登上國服第一,被TBD搶先挖走,收入麾下之後,就一直養在基地,養到他十八歲上賽場。

用那些游戲媒體評論他的話來說,他就是屬于天賦型選手,對英雄一直有很好的領悟。一個人完全可以撐起TBD戰隊的半壁江山。他可以場上一挑三,只要比賽裏拿到他的本命英雄皮城女警,能秀到對手頭皮發麻那種。

而且陳留的長相在電競圈裏出衆,那雙桃花眼微觑,半邊眉梢微挑,嘴角一勾,黠笑盡顯。後來也不知道他跟哪裏學的,遇着了正式一點的活動,還會穿一身白襯衣,袖口上挽,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是和王折一樣從一般家庭裏出來的,那種貴公子哥的長相,十個迷妹八個都以為他肯定是打不了職業還能回去繼承家産的那種富二代。

而且脾性也和他容貌一樣,透着點張揚,對線時候更是仗着年輕氣盛,打法特別的狂,如果不是王折能拉住,要黑他,說他沖泉收人頭這種話應該都是有人信的。

但到底不是直接接觸,所以無論陳留到底是少爺還是大爺,對這些看比賽的粉絲和看臉的迷妹來說,并不重要。前者喜歡的是他的技術,後者為的是他的顏,所以只要他不澇,又沒變醜,又沒有直接的人品問題,按網友的寬容程度來說,大概沒有誰會不喜歡他。

而且那時候王折也正是上來就是巅峰狀态,TBD的成績也在那兩年裏特別好看,他們兩一時間就成了衆望所歸。

大家都以為是TBD的時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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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所有人都盼望着TBD能進S系列賽,所有人都覺得TBD是最有能力和別的賽區一號種子一較高下的的時候,世事成了難料想的。

大家都沒能如願。

王折只陪陳留到了夏季季後賽結束,S系列賽開始之前。

他還記得那場比賽之前的那個夜晚,陳留信誓旦旦地說,他會帶着他的小輔助,拿到那個冠軍。

那個不只是夏季賽,還有S賽的冠軍,只是陳留口中的“冠軍”,卻因為王折的提前退場,無緣拿到了。

而王折心裏認定的冠軍,永遠都在那裏。

——在那個他還在俱樂部裏的最後一個夜晚。

那是個有些緊張到難眠的夜裏,是TBD這五個青年第一次有希望作為一號種子進入S系列賽的前一夜夜裏,也是他們兩有機會捧起夏季賽的冠軍獎杯的前一夜夜裏。

陽臺外對着的那城市的光在這深夜裏照亮了半邊夜空,夜空裏的星星被這光怪陸離的世界放射開來的光芒掩蓋了,擡頭時,連寥寥的幾顆星子都找不到了。

“王折。”陳留先他一步放了耳機,站了起來,拉着他去陽臺開小會。

剛看着上一局訓練賽裏水晶被對方推掉前退出游戲的界面,王折放下耳機,從召喚師峽谷退出來,就聽見陳留叫他。他偏頭看着眼前這個少年,陳留頭發不算長,他把劉海向後撈了起來,露出了額頭,看着就要精神很多,也讓他的顏值完全展現了出來,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get到的這個發型,不得不說,王折每次看了都覺得有點移不開眼。

而且那算不上太濃的眉一挑,王折就覺得他這模樣不去隔壁國打美男子賽,真是可惜了;不過想想,那比賽的名聲一直不太好,王折又覺得不可惜了。

王折回了頭撇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陳留指了指陽臺,拿上了鍵盤旁的打火機,轉身就走了。

“下路組又去開小會啦。”他們大大咧咧的中路Arno用他的無口音的八級普通話向整個基地通報着。

Arno是一個韓援,但他确實中文賊六,就是有時候性格和小孩子一樣,每次一媒體采訪的時候,有媒體問起直播裏TBD中單的脾氣也不小啊,教練就會說都是大家慣的。

所以這時的王折也只是嗔了他一眼,一臉無奈地從鼠标那邊把煙盒摸走,跟着陳留去了陽臺。

沒想到他剛到陽臺,陳留就開門見山地問了他:“你…不開心?”

“沒有。”王折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但他的目光卻變得閃爍,他低頭躲過了陳留探尋的目光,兀自抽了一根煙出來,把煙盒抛給了陳留。

雖然沒聽到想聽的答案,但陳留就是有種直覺,有一種不安,是王折帶給他的不安。

或許是他們倆打配合打久了,陳留想到。

大概從王折十八歲高考結束以後,他從青訓提上來,入TBD一隊開始,他們就打了有兩年了。

他們之間,很多情緒或者想法不用說在明處,透過動作,眼神,或者只是坐在一處,都能感受到。

當然,陳留現在也能感受到王折不想說給他聽。

既然王折閉口不談,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倆把手上的打火機和煙盒互換,點完後又随手丢在了陽臺的圍欄旁的案幾上。陳留一手伸進褲兜,摸了摸兜裏的小盒子。

而後他擡頭看向了站在陽臺上那個眺望着遠處城市燈火的王折,目光漸漸溫柔下去。其實他心裏有個成型了很久的想法,那是個等待明天贏了,捧起了冠軍獎杯以後,他就可以付諸實施,只許給王折的一個想法。

他看着王折有點瘦削的背影,看了有一會兒,才借着剛剛那把輸了的訓練賽,開導着:“那就是因為剛剛那把跪了?”

而後他又故作輕松道:“其實……你知道我們一般跪了這把訓練賽,明天打比賽肯定會贏,不要擔心。”

“你又知道了?”王折睨了他一眼,習慣性地一怼。

“我怎麽不知道啊,我,玄學大師,你信我。”說着陳留的手從兜裏抽了出來,搭在王折的肩上。

王折明顯因為他勾肩搭背的動作,身體僵了僵。王折回頭打量着他陳留。

屋內的燈光打出來,陳留背光站着,其實王折沒怎麽看清楚,但他就是知道陳留一定挑了他那半邊眉毛,滿臉寫着自信的模樣。

王折也跟着一笑,像是如釋重負:“好,信你。”

陳留看見王折側首,他在這略顯尴尬的氣氛裏收回了自己親昵的手臂,才收回就聽見王折說了“信你”的話,他不由得笑開來,甚至還帶着點傻氣:“這就對了。”

“Cobra,教練讓你和陳留過來了。”Arno站在屋內,沖陽臺外通知道。

“欸,好。”王折回身看向了屋內的人,眉宇間的愁色卻還是一點沒下去,他沒有偏頭,對陳留說道,“回去吧。”

陳留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攔下了他,在王折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他問道:

“想贏嗎?”

王折看向了陳留,四目相對時,王折好像知道了這夜裏的繁星去了那裏。

它們都落進了陳留的眼裏,那眼裏的星光熠熠然,好像在期待什麽,有好像是一直就這麽明亮,亮得要通到王折心裏了。

王折順着心意,輕輕地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其實這不是陳留第一次這麽問王折,經常他倆打Rank會開直播混時間,遇到王折再輸就要掉段了的時候,陳留就這麽問他。只要他答想,陳留就會認真打,然後找到機會沖上去秀一把,Carry全場,把他從掉段的懸崖邊上拉回來。

這一次,也是一樣。

陳留也看向了王折,王折的眼裏,似乎也叫他眼裏的星光感染了,變得比方才明朗了許多,也将自己的模樣映進了王折的眼裏。

只是陳留不知道,他自己瞳眸裏也映着的那個人,最後成為了他的世界裏一直閃耀着的星子——王折。

“我這次,肯定帶着我的小輔助,拿那個冠軍,”陳留誠懇地補了一句承諾,“真的。”

陳留的這句承諾,傳到了王折心裏。他動搖了,甚至差點就忘了今天接到的電話,他脫口而出:“我,其實今天可能……”最終他還是噤聲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留等了一會兒,沒見下文,下意識地問了:“可能什麽?”

“可能就是剛才跪了,才不開心。”

王折撤開了與陳留相對的視線,低頭垂首,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腳下的煙頭,說着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陳留也沒多想。

他們下路組合一起打比賽快兩年了,之所以能所向披靡,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所以一直以來王折信他,他也信王折,所以無論王折說什麽,他都下意識默認是真的。

或許如果當初陳留再多問一句,那王折是不是就會說出到底是可能什麽?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 賽區夏季賽的冠軍就是确定進入S系列賽的一號種子,以春季賽和夏季賽的總積分決定二號種子。 感覺最後寫不到S系列賽,所以正文部分可能不會解釋這個規則,這一章涉及到了一點點,就先說一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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