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重逢(3)

店外,花壇邊。

店內的光只散漫到了店外的臺階,那花壇邊,隐約可見一道人影。那人靜靜地站在那兒,指尖夾着根煙,那煙頭上燃着的火星,是藏匿在夜色裏的紅點,在明滅着,

王折将煙頭摁滅在花壇邊。他在這兒站了有一段時間,從張經理結賬以後,他提前出了飯店門開始,卻并沒有走遠,就一直在這邊暗處站着。

他第二根煙才點燃,就看見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将手中的煙丢在地上,上腳碾了碾,往光亮處走幾步了之後停下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群人中間。

那人看見了從暗處走出來的那道人影,也驀地停了下來。

走在那人身後的江一淮正和隊裏的小AD說着話,因為那人停了下來,于是問道。

“師父?”

陳留仍看着花壇邊的人影,眼睛微觑,有一會兒了才對江一淮指使着。

“他在等你。”

“啊?”江一淮順着陳留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他的師娘兼小王哥,眼裏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

可等他身邊的AD看來,江一淮那表情更像是買了三十年彩票都沒中過五塊錢的人,在某一天中了兩百萬一樣,一面是難以置信,另一面是喜上眉梢。

“等、等我?”他跟陳留确認着,“不是……”

“不該是等我。”陳留故意回避,瞥開目光,擡手拍在江一淮肩頭,推了推他。

畢竟在席間陳留已經拒絕過了王折的提議,而且在陳留心中,王折那過于溫和的脾性,就注定了王折不會是那種纏着不放的人。所以他出現在這裏,大概只有一件事。

陳留幫他把借口都想好了:“可能是要給你好友位了。”

江一淮不以為然,總覺得他師父這話的可信度不高,誰會大晚上不回家等這麽久就為了一個好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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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是江一淮為了要王折的好友位等一晚上,都還是可能的,可現在是王折要給江一淮好友位,還等了他這麽久。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王折面前,滿臉興奮地說:“師……嗯,小王哥!你……還沒走?”

王折看着走過來的江一淮,突然聽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越過了江一淮,看了看将江一淮推過來之後,又和別的隊員勾肩搭背的教練陳留,咬了咬唇。

直到江一淮再叫他的時候才收回目光。“小王哥?”

“嗯。”王折将手機屏幕點亮,迅速地劃過了屏保上的圖片解了鎖,遞到了江一淮面前。

王折勾了嘴角,露了笑容,問道:“不是要好友位?順便留個電話吧”

江一淮瞥到了王折剛才的屏保,愣了愣,聽到王折的後話,又愣了愣。

真是奇了怪了。

江一淮回頭意味深長地往那陳留那裏看了一眼,看到陳留根本沒有往這邊望,他的目光又收了回來。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陳留剛接手他的時候,和他對話的那幾句。

“你叫我一聲師父,以後叫你小王哥叫什麽?”

“嗯,叫小王師父?”

“走走走,腦子不開竅的東西,跟你小王哥一模一樣!”

“那叫什麽?”

“叫……師娘吧。”

“這不好吧,師父。師、師娘會同意嗎?”

“他要不是跑了,就早該同意了。”

……

江一淮的目光也是在剛剛看到王折的屏保時,才瞬間理解了那句“同意”的意思。

王折的手機屏保明顯是一張他拍——他兩手舉着懷裏的美短,眼睛眯作了月牙一般,身後的陽光不溫不火地打在他的肩頭,讓他也向感染了光輝一般,耀眼奪目。

而這張照片江一淮是見過的,王折懷裏的那只貓他不用猜都能認出來,那就是基地裏的美短。只是這張照片具體是他在什麽時候見的,江一淮也說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拍出這張照片的一定是他師父,不會錯的。

因為只有他師父照人才會照出這麽直男的感覺,而且沒有重點。要說這美短是重點,偏偏照片裏的人笑起來更搶眼,而要說這人是他的重點,額頭都只讓人露了一半……

他接過手機,一邊輸着自己的手機號,一邊不以為意地問着。

“小王哥,你屏保是六六啊?”

“嗯。”王折低低應了聲,看着江一淮在飛快地輸着名字,搭話問道,“它這幾年過的還好吧。”

“哪兒能不好啊,師父寶貝着呢,它現在,基地一霸。”江一淮埋頭說着,沒注意到他的話還沒說完,王折嘴角的笑意就通到了眼底。

“你是不知道,每個來基地的煮飯阿姨,都會被師父叮囑一道‘誰都能餓,六六不能餓’的話。”江一淮目光停留在屏幕上,嘴裏不饒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師父的崽兒,這麽上心。”

大概這是做徒弟的難得的背後說他師父的機會,王折看着江一淮的後腦勺認真聽着,臉上的笑意只增不減。他聽着江一淮的話,甚至都能腦補出陳留叮囑那話時的語氣神态。

要是這四年他都沒錯過就好了,他默默想到。

江一淮見王折一直沒出聲,他擡頭又遇上王折的笑後,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又多話了。他噤了聲,餘光瞥見漸漸往這邊走來的陳留和小AD的時候,他猛地看過去,他看到了陳留一臉嚴肅地看着他,他突然有了一種頓悟。

一種“他明天即将命喪召喚師峽谷”的頓悟,可能是幾條錦鯉都救不回來的。

他立馬收回了目光,将手機還給了王折,擡手撓了撓腦袋,歉意地笑了笑。

“是他的。”王折見他突然頓住了,目光也順着看了過去,接了話。

“啊?”

“六六是他的崽兒。”王折補充道。

他看着陳留往這邊走了幾步,不禁挑了挑眉,顯然現在的心情要比剛才站在花壇邊看着陳留把江一淮推過來的時候明媚許多。

或許是因為聽到陳留沒委屈六六,又或許是因為那人正朝他走來。

王折繼續說:“那年人隔壁基地的美短下了崽,說準備送出去,先到先得。而他那天剛好通宵排位,就直接去抱回來了。”

至于王折為什麽還記得,是因為那天是他們兩一起通宵排位。看着好不容易晉級王者了,王折和他一起退出了游戲。王折站起來伸了懶腰,準備收拾收拾去睡,卻被陳留攔住說了,說讓他晚點去睡,等他回來。

王折還真在一樓訓練室外的沙發上,撐着一雙紅透的眼睛傻等着。結果那人弄了一個多小時可算回來了。回來就算了,還拖家帶口地拎了只奶貓回來,就往他身上放。

後來兩人跟這奶貓一番折騰,折騰到王折實在睜不開眼睛了,最後被陳留一手拉着他,一手拎貓帶回了三樓他們下路組的那間房。

他們當時是上野和下路,兩兩一間,中路因為是外國人,就優待一間房。

王折那天可被六六折騰慘了,人還在夢裏,耳邊卻不停回蕩着奶貓的叫喚。

直到陳留也忍不下去,翻身起來把那貓丢給了來基地上班的煮飯阿姨,他們這間屋子才總算清淨了。

“江一淮,我們先走了?”

陳留旁邊的小AD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位置,對江一淮招了招手,打着招呼道。

江一淮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王折,王折沒繼續留他,直說自己也要回去了,和他約了峽谷見之後,他就立馬轉身叫住了小AD他們一行人,跟了上去才又回頭跟王折揮手告別。

陳留在那裏等着江一淮,他看到江一淮走過來之前,王折好像還說了什麽,但他太遠了聽不清。只看見江一淮又沖王折笑了笑,還比了個“噓——”的手勢,看得陳留心下莫名有點不安,眉頭都下意識地皺了皺。

江一淮直接走回了陳留和那個跟自己一起從青訓隊熬上來的小AD中間。

“師父。”

陳留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那片黑暗裏收了回來,聽到了江一淮叫他,他瞥了江一淮一眼,沒有說話,直接走了。

江一淮的求生欲剛剛就告訴他自己了——他的師父不太開心。他一路屁颠屁颠跟在了陳留身後,為明天能不在和陳留的峽谷solo裏死得太慘而努力奮鬥。

“那什麽,師父,小王哥給我好友位了,欸!師父!”

事實證明肯奮鬥總還是能看到成效的——至少陳留停下來了,還看向他了!

“今晚不直播嗎?”陳留冷聲問。

“啊?直播啊……”

“又想月底當狗補時長?”陳留看向了江一淮。

他這麽一看過來,總讓江一淮覺得陳留的眼裏的光帶着點狡黠,江一淮誠實地回答:“不,不想。”“那你這意思,是又讓我幫你補時長?”陳留看向了江一淮。

“師父……”江一淮揣測了一下陳留這麽問的心思。

他又不太确定地看了看身邊的小AD,小AD沖他聳了聳肩,又看了看陳留,最後還是沉默下來。

少說話,少錯,古人誠不欺他。

陳留見江一淮偃旗息鼓了,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既能滿足江一淮,又能滿足自己,他邊走邊說:“回去把你號給我,今晚幫你播。”

“啊?不用的,師父,我能播完。”江一淮努力表現,假意推辭,心裏卻美滋滋,“我,新時代好青年”

“那……也行,你號給我,直播你自己來。”陳留回頭道,“我記得你上個月還要補20多個小時來着,新時代好青年,你覺得怎麽樣?”

新時代了,師徒情還能這麽塑料的嗎?

江一淮立馬跑着跟了上去,求饒。

“別別別,師父!我覺得您也挺适合助人為樂這正路子的。”江一淮頓了頓,豪氣道,“只要您幫我直播,別說一個號,我韓服號都借您,您,随便用,掉分掉段我都認?”

陳留十分欣慰地看了眼江一淮,讓江一淮以為陳留的下一句就該是——“新時代青年,覺悟很高”。

但事實上是,陳留呼了江一淮一腦袋瓜子,質問道:“我用你的號掉分、掉段過?”

江一淮的眼珠子在眼裏骨碌碌地打轉,矢口否認道:“沒有沒有,都是我自己掉的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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