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愛多（1）

暮色四合的時候，老城區處在一片昏黃裏。昏黃的霞光，挨家挨戶地點燈，等着整個老城區都亮了起來，那霞光也就都散了。

“小折來了啊！”隔壁屋裏的暖光燈下，是一桌剛剛被擺上桌的家常菜。

“嗯，孫姨。”王折一邊應着，一邊将收拾好的祖宗的東西端了進這家的儲物間裏，“狗的東西我都給你放儲物間裏。”

隔壁老大爺這一家也是在王折小時候就住在他家隔壁了。老大爺姓孫，是王折他爸的老同事了。

老大爺家的老婆婆，王折不記得叫什麽了，就一直是跟着“孫姨孫姨”的叫。孫姨和他母親也是在同一所小學做老師的，她倆也一直情如姊妹。

他們家也有個兒子，兒子也挺出息的，是個博士在讀了，不過大概因為孫大爺有時候的古怪脾氣，所以兩父子的關系一直不太好，但母子的感情一直很好，大概也是因為孫姨是做老師的，所以總要比孫大爺通情達理得多。

“我還以為那老頭子忘了跟你說，讓你今天過來吃飯呢。”孫姨站在桌案前擺着碗筷，“孫姨今天專門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魚來着。”

孫大爺将祖宗的晚飯安頓好了，正從陽臺走出來，洗了個手，插嘴道：“我記性有那麽差嗎？”

“也不知道上次是誰呢……”

兩夫妻在王折面前伴着嘴，就像王折幾年前在回家過年時的模樣，只是拌嘴的人換了，聽着拌嘴的人，也不一樣了。

王折坐了下來，拿着筷子，笑着聽着他們拌嘴，未置一詞。

直到孫大爺拿起了他的小玻璃酒杯，嘬了一口後，開口道。

“小王啊，你也是叔看着長大的，這幾年你要一個人生活着還行，再過幾年，這……”孫大爺頓了頓，看着王折夾魚的動作一頓，繼續說道，“我啊，今天遇見樓上老劉，他說他那女兒啊，211研究生，人長得也還标致，你……”

王折把筷子上夾着的米飯塞進嘴裏，艱難地咀嚼着。

等着孫大爺把那樓上劉叔的女兒當做自己親女兒一樣，噼裏啪啦地誇完一通後，盯着王折問，他覺得怎麽樣的時候，他才趕緊将嘴裏的飯囫囵吞了，客氣地應道：“挺好的。就是……”

“你覺得不行？”孫大爺聽着王折的語氣，接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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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問出口，就被自己的老伴兒拿着筷子敲了敲碗邊。孫姨看着王折不太好看的臉色，連忙制止着自己的老頭子再牽這八字撇不到一處的紅線，還沖這老頭子使了眼色道：“飯吃完了？酒喝好了？話那麽多？”

“這不是……”孫大爺看了眼自己的老伴兒，把吃完的空碗遞給了她。

“行了行了，吃好了趕緊下桌，”說着孫姨接過那空碗，還不忘多埋怨句，“別跟這兒，親兒子被你煩走了，還不讓別家的兒子安生吃個飯啊？”

“沒、沒事，我也吃好了。”王折笑了笑，把碗裏的飯刨完，跟着站了起來，幫孫姨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等他再從廚房洗完碗出來的時候，孫大爺已經出去溜祖宗了，只剩孫姨還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

她看着王折從廚房走過來，就沖王折招了招手，讓他坐在自己旁邊的沙發上。

王折将沒甩走的水珠的手順手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坐過去就聽孫姨語重心長和他說道：“小折啊，孫姨沒記錯，你過了下個月就是28了？”

“嗯。”王折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和她一問一答道。

“那，這，正好當生日禮物吧。”說完孫姨拿出了一個銀質吊墜，笑着解釋道，“你母親走之前叮囑了我，要我幫她看着你，讓我記得給你過生日，說你那個工作累，不一定能記着生日。這話，我也不是一定要今天來說，這禮物也不該是今天來送，只是老頭子今天說起了你的事，我也想着給他開脫一句。”

孫姨将吊墜放回了盒子裏，放在了王折的手中。

“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老頭子今天才提起這事，你不喜歡老劉家的女兒，也不是什麽事兒，但，早點找一個總是好的。別人家的好歹還有爹媽可以靠着，你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是病了痛了，身邊也沒個人的。你能明白我們的意思吧。”

“我……”王折低頭看着手中的盒子，手指摩挲着。

“這墜子也不是貴重，就是想着我那兒子，以後要帶着媳婦兒回來，給個見面禮湊個祝福而已。你呢，也算孫姨和你孫叔的半個兒子，所以這見面禮，孫姨就先拿給你，将來你遇見喜歡的人，也好當做是長輩的祝福，送出去。”說着孫姨又用胳膊肘碰了碰王折，叮囑道，“不過這墜子就打了兩個，你可得收好了，別誰都送。”

王折點了點頭，他在孫姨的面前打開了木盒，看着盒子裏靜靜躺着的銀墜子，不僅想象起陳留的脖子間挂着這墜子的模樣。

想着想着，他抿了抿唇，把眼底裏升起的那股酸澀壓下去，他勾唇小聲坦白起來：“孫姨，我……其實有喜歡的人了。”

孫姨一聽來了興致，手中的遙控器都放了，她問道：“是嗎？什麽樣的女娃娃啊？人好不好啊，配不配得上？來來，說給孫姨聽聽，孫姨幫你參謀參謀？”

“他啊，”王折的肩微微塌了塌，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他哪裏都好，特別好，是我配不上他的那種。我原來在外面工作的時候，他就挺照顧我，雖然嫌棄我能力不夠，但還是一遍遍陪我練；過年前老板給我們放假，我不是和我媽他們因為工作的事情一直鬧不愉快嗎，所以我暫時不想回家，他就拉着我四處旅游，再過年前又把我送回來；後來我們去國外，我吃不慣國外的口味，他帶我偷偷去唐人街……”

真的說起來了，王折才知道原來陳留真的在四年前就為他做了很多，只是他明知道也沒敢放任自己去那麽想。

當初的陳留在他才升上主隊的時候，教他怎麽打得更好；在他掉段的時候，自己還故意輸分下來拉他回去；在他被噴的時候，寧願罰款也幫他噴回去……

此間種種，再回想起來，事事動人。

“後來……”王折低了頭，咬着牙，壓抑着，肩膀微抖着，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我們那工作壓力大，我又……沒法在那工作了，也沒來得及告訴他，等我想起告訴他了，已經很久了，我就想，反正已經這麽久都過去了，說不定我對他不算多重要……要不，就算了吧。但我不知道，他就等了我四年，等到他都病了，我都不知道。還是小老板來找我溝通，希望我能回去。”

孫姨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孩子，擡手在他肩頭拍了拍：“那你該回去的，傻孩子。”

“我回去了，他幾天前還問我要不要考慮在一起……”王折偏頭看向孫姨那兒，自己的一顆心在孫姨那帶着慈祥與安然的眼神裏，沉下來，像迷路了的孩子終于尋到了母親的懷抱，更像在茫然裏找到了一點依傍。

那位“母親”捏了捏孩子的肩膀，安撫着她的孩子，給他吐露心聲的機會。

“你答應了嗎？”她順勢問道。

王折跟着猛然搖着頭，慢慢地将自己的想法一點點從心頭扒出來，毫無保留地說給身邊的長者。

“兩個人要在一起，”王折苦笑着，“就我所能給他的全部，又哪裏比得上他付出的。”

我，真的是，配不上他的那個。王折如是想。

至少在這場情深裏，他比不上陳留。

“是怕擔不住他的那份？”孫姨問到了王折的心底，王折紅着眼眶，緩慢地點了點頭。

“傻孩子啊，”孫姨跟着一嘆，“這兩個人在一起啊，哪裏分什麽愛多愛少的啊？”

“嗯？”

“就拿我和老頭子來說，這麽些年，一樣是出遠門，他走之前，我絮絮叨叨地能叮囑上他一天，生怕不會照顧自己，但老頭子呢，每次就只跟我說一句，平安回來。你能說他就愛得少了？其實只是表現出來的不一樣而已。”

孫姨擡手把王折眼角不經意溢出來一滴淚抹去，也讓他心頭的陰霾跟着這被抹去的淚一并被抹去。

“明白了嗎？”

“母親”語重心長地問着眼前的孩子。王折跟着點了點頭，将手裏的銀墜子盒子握得更緊了些。

“對了，你剛剛說她病了？”孫姨突然問道，王折也擡了眼看向孫姨，應道：“嗯。”

“那你可要把和她把這事說開。病這事，她瞞不得你，你也瞞不得她，別像你母親一樣。在一起了，彼此身邊最親近的就只有彼此了，這身體一旦有個病痛的，就不該是一個人撐撐就過的事。你瞧你母親說是為了你們父子好，瞞到最後，哪有一點好啊。嗯？”

“嗯。”王折認真思考起了這句話。

孫姨又跟着多叮囑了幾句，才放王折回去，回去前，還不忘讓王折等那個女娃娃病好了，找個機會，帶來她和孫大爺瞧瞧。

王折抿了抿唇，應了下來，卻又總覺得孫姨這個要求有點別扭，但別扭在哪裏，因為他的心思沒在這裏，所以他也沒繼續在這裏糾結。

作者有話說

啊！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王折立馬睡了 呸 能讓陳留立馬睡了王折 在線等 有點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