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妖與妖女（七）

按照夏目平時的性格，在看到朋友在和別人交談時，他是不會去多做打擾的。這是他長久以來為人處世的守則，在一般情況下，這是一條十分良好的品質。

但今天他卻不想忍了，雖然他心中很清楚，以婠婠的性格，完全可以輕松地處理各種麻煩的人際關系。

他那時候想要讓婠婠入學是為了讓她更好地融入這個世界，但後來他發現——不是她不能融入，而是她懶得融入。

論人情練達，婠婠甩他十條街不止。

有冰冷的觸感入手，婠婠擡頭就看到少年分外人畜無害的笑容：“婠婠，你最愛的原味！”

……為什麽覺得今天少年的氣場有些奇怪，婠婠挑了挑眉，剛要開口，就看到少年轉頭對上了找她搭讪的男子：“這位大叔，這是我的位子，請你讓開。”

大叔？！他哪裏像大叔了！不要欺負他日語學得不好，他就算學得再不好，大叔和大哥還是分得清楚的，他瞥了一眼兩人手中的彈珠汽水，道：“少年，哥哥給你講個道理。”

他狀似潇灑地彈了彈夏目手中的玻璃瓶：“讨好女孩子呢，不要用這麽幼稚的東西。”

夏目臉上的笑意更深：“大叔，我們這是青春年少，不是幼稚！”淡定笑。

……感覺膝蓋中了一箭，好疼。

原諒他日語學得不是很好，剛要組織下語言繼續噴回去，就聽到女孩子動聽的嗓音，如果是平時，他肯定黏上去，但現在……我們江湖再也不見。

“大叔，我喜歡喝汽水，怎麽了？”

看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身影，婠婠看着夏目少年很順遂地拿起毛巾擦了擦座位才繼續坐下去，內心……有些小跳躍，簡單來說就是心情很不錯，她喝了一口手中的汽水，覺得此生無憾了。

多軌透抱着喵咪老師和西村北本二人“路過”，看到這一出兵不見血刃的劇，紛紛後退五公尺，夏目同學什麽時候竟然變得這麽可怕，他們隐隐已經看到少年背後黑色的陰影了。

喵咪老師：……在我消失的半個小時裏，我的學生經歷了什麽鬼？

“婠婠，你不介意我多管閑事？”

“如果我說介意，你就不管了嗎？”

夏目沉思了一下，開口：“恩，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我可能會有點傷心。”

婠婠一楞，卻是沒有想要平日裏腼腆不多言的少年竟然就這麽直白地脫口而出了，剛才有些刻薄的夏目确實讓她耳目一新，但是……不是小吃醋嗎？以少年能忍的性格，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坦白的吧。

不過到底是各種高手，若是如此就敗下陣來，便不是妖女婠婠了：“哦~傷心什麽？”

說實話，勇氣這種東西，是一而再，再而衰的，今日之事本來就是憑着本心而為，以夏目的性格，他應當會有十足的把握才會去應承以後之事，只是……他緊了緊拳頭，開口：“婠婠，我喜歡你。”所以看到你和別的男的才一起，會傷心。

有些東西一旦脫口而出，就再也沒有收回的餘地。

夏目轉過頭來，臉色微紅地直視婠婠的眼睛，好讓對方看到他的真心，而事實上，婠婠也确實看到了。

少年茶色的瞳孔清澈透亮，倒映的滿滿都是她的身影，她——有些無措的身影。

“我知道，這裏可能并不是一個告白的好地方。”他其實也在書店駐足，查過一些小資料：“但我并非是要逼你接受我或者是回報我，我很早就知道，感情并不是你付出就會有回報的，我只是想要……将我這份感情傳遞給你。”

“婠婠，不要這麽孤獨了。”他也曾經歷過那般孤獨的時候，輾轉在或近或遠的親戚家中，以為變得乖巧可愛就可以獲得對方的疼愛。可是事實上呢，有些感情終究無法得到回應，有些遺憾終成往事，只有能夠留下的，才是自己的。也只有未來，才有可期。

少年即便是袒露心聲，也帶着自己獨有的溫柔，她曾在課本中看到這樣一句話：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即便生命總以刻薄荒蕪相欺。

溫柔以待？她以往的生活經歷從沒這麽對待過她，她從有記憶開始師父就告訴她一個安身立命的道理——唯有争搶，唯有不擇手段，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在很多時候，這個道理很正确，但在更多的時候，便是你再努力用心……也無從下手。

這世界，從來對她頗多敵意。

少年說的話并不長，沒有長篇累牍的道理，但她就是聽出了少年的心聲，那一剎那，她眼睛忽而有些酸澀。

有些狼狽，有些無措，她難得錯開了少年亮如星辰的眸子，悶着聲音道：“少年郎，沒有一個女孩子會喜歡這樣的告白。”

被喜歡的少女質疑，夏目有些微赧地摸了摸後腦勺：“我只是……”卻只是不出來了。

碧海藍天，周圍都是喧鬧的青年男女，有的鬧着往海裏撲騰，有的在打沙灘排球，甚至有些玩鬧得狠的，将自己的夥伴用沙子埋了起來……一切鮮活，且仿若褪去了所有顏色，至少這一刻，只有彼此。

“吶……”

“我……”

“婠婠，你先說。”

“夏目，陪我去一趟華國，好嗎？”

“好。”

說實話，夏目連九州就沒有出過，但他就是這麽幹脆地答應了。當然，他沒有想要還有護照這回事兒。

等到一切處理好，已經接近暑假的尾聲。

兩人的性子都很奇怪，與一般人相較而言。所以即便一個表白了，另一個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相處起來卻如同往日一模一樣。

雖然很多時候，婠婠這樣的性格都是憑着自己的心性去做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第三種。但……在對待夏目這件事情上，她确實拖泥帶水地都有點兒不像她自己了。

因為寵物只能托運的關系，喵咪老師并沒有出國，事實上，夏目也不清楚，日本的妖怪能不能出國。

他只知道，在抵達華國首都國際機場的時候，婠婠牽住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種。

——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即便生命總以刻薄荒蕪相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