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春秋幾度過，有女初長成

綠茵點點，桃花盛開，風過枝頭，拂了一身還滿。莫凡塵自下山後便一直感嘆這裏的美景，剛一進桃花村，一顆石子打破了原本的靜谧。

幾個孩童圍了過來，大聲唱着歌謠：“棺材子！棺材子！棺材生的小孩子！又沒爹，又沒娘，克得嬸娘沒米缸……”

“你這個棺材子，還敢白天出來！”虎子拿起石頭朝着顧彩蝶的頭扔去，顧彩蝶眼見一個“抛物線”劃過天空，連忙抱着頭蹲在地上，小腦袋像一只鴕鳥一樣埋在腿上。

莫凡塵大袖一揮，将石頭掃到一邊。

“嘿，那個和尚，你離她遠一點，她可是棺材子，會帶來厄運的。”

“阿彌陀佛，福禍本相依。”莫凡塵将顧彩蝶護在身後，看見那些人厭惡的眼神，好像明白了顧彩蝶心中的戾氣來自何方。

“哎呀，你們這些孩子，不是告訴過你們離她遠一點嗎？難道你也想讓咱家買不起米？”大人見自家的孩子和顧彩蝶在一起，連忙沖上前，抱起孩子匆匆離開。

待周圍空無一人，顧彩蝶這才探出腦袋。

“他們都說我是棺材子，你不怕我嗎？”顧彩蝶扯着莫凡塵的衣角，卻生生地說道，生怕自己聲音太大，吓跑小和尚。

“阿彌陀佛，你不是棺材子，你就是你，我為何要怕你？”

顧彩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攥着衣角的手更加用力，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像雲一樣飄走。

莫凡塵寵溺的拍了拍顧彩蝶的小腦袋，決定要用自己的佛法化解顧彩蝶身上的戾氣。

“坐在那裏等我。”莫凡塵指着村口的大石頭，說道：“我去化些齋飯。”

顧彩蝶打了個飽嗝，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将化來的齋飯吃個精光，忘了留一些給莫凡塵，臉色微紅，滿懷歉意的說道：“抱歉，我實在是太餓了……”

莫凡塵我笑着拭去顧彩蝶嘴角的米粒：“無妨。你住在桃花村？”

顧彩蝶一臉羨慕的看着莫凡塵：“我自小在這裏長大，小和尚你呢？是不是一直雲游四海？那你一定見過大海了？”

Advertisement

莫凡塵搖頭道：“沒有，我一出生便和師父生活在一個幽暗的深山中四處都是結界，根本無法離開，直到師父圓寂之後，這才奉師父遺命，下山歷練，降妖伏魔，積攢功德。”

“那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裏？”顧彩蝶略有失望。

“是要離開，不過暫時不會。”莫凡塵吸了一口空氣，桃花的香氣随着微風浸入心脾：“我準備住在這裏。”

“那你要住多久？”顧彩蝶一臉驚喜的望着莫凡塵，帶着幾許期許。

莫凡塵摸着顧彩蝶的頭，笑而不語。

自此，桃花村又多了一戶人家，對于顧彩蝶陰冷黑暗的人生，則多了一縷光明與溫暖。

溪水東流，日升月落，轉眼八年逝去，顧彩蝶也從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八載春秋，十五花季，正直好年華。莫凡塵也一直陪伴在顧彩蝶的身邊，每日修習佛法，顧彩蝶在一旁陪伴經佛法洗禮，雖沾染佛光，但眉間的戾氣卻未曾增減。

莫凡塵一如既往在房中打坐參禪，突然聽到聲響，身體紋絲不動，倒是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顧彩蝶蹑手蹑腳的靠近草屋，探出頭偷偷打量着莫凡塵，見莫凡塵一臉平靜，心中一陣竊喜，悄悄地從窗戶爬進來，一步一步靠近莫凡塵，像一只偷吃東西的小貓一般。

待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氣息，莫凡塵睜開雙眼，平靜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顧彩蝶，深如海水的眼眸中帶着平時不曾展現的戲虐。

顧彩蝶對上那雙帶着魔力的眼睛，吓了一跳，腳下不慎踩到了衣裙，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嘶——”顧彩蝶噘着嘴，慢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

莫凡塵上下打量一番，皺着眉頭開口道：“這件衣裙都能再鑽進一個人去，上次不是說賣了草藥便拿些銀子置辦一些衣物？”

顧彩蝶面色通紅，都想躲到地縫裏面不出來，喏喏的開口說道：“那些錢都被嬸娘拿走了，說是以後給哥哥娶媳婦用……”

莫凡塵不語，只是緊皺的眉頭表達了自己心中的不滿之意。

顧彩蝶偷偷擡眼看着莫凡塵，唯恐莫凡塵不悅，伸手慢慢的撫平莫凡塵眉間的褶皺，笑着說道：“跟我走，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莫凡塵無奈的搖着頭，起身牽着顧彩蝶的手走出房間，二人一路說說笑笑，翻過一座小山丘，銀河傾瀉，流水像被刀斬斷一般，直直的從空中落下，砸在深潭中，水花四濺。顧彩蝶站在樹下，仰着頭看着瀑布，随風搖擺的柳枝糾纏着破碎的陽光，襯着蕩漾鱗波，灑進莫凡塵的眼中。

望着那扶着樹幹輕笑的顧彩蝶，這才發現當年那乖巧卻倔強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不自覺的邁開腳步，輕輕地走到顧彩蝶的身後，止步，屏氣，悄無聲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微風拂過，香氣撲鼻，到不知是指尖花香飄過還是那縷縷發香。

“這裏是不是很漂亮？這可是我前幾天發現的……”顧彩蝶興奮地轉過身，卻見一堅實的胸膛，聲音戛然而止，屏氣呆立，緋紅慢慢的從耳根爬到了臉頰。

“咳咳……”莫凡塵猛然退卻兩步，低着頭心中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顧彩蝶尴尬的笑了兩聲，轉動的眼珠掩藏着慌亂和欣喜，心中小鹿猛撞：“阿莫！”

“嗯？”莫凡塵條件反射的擡起頭，耳尖上的紅色還未褪下，輕輕的鼻音傳入顧彩蝶的耳中，顧彩蝶慢慢的走到莫凡塵身前，水靈靈的眼睛看着莫凡塵一步一步的向後踱步，撅着小嘴，臉上寫滿了我很不高興這幾個字。

“呃……”莫凡塵腳下一滑，本就濕滑的岸堤瞬間塌陷，泥沙俱下。只聽撲通一聲，伴随着顧彩蝶的驚呼聲，莫凡塵失足跌入河中，看了一眼自己還未收回的手，提着寬大的衣裙跑到莫凡塵落水的位置。

“阿莫！”顧彩蝶看着水中咕嘟嘟冒出的幾個氣泡，随後水面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顧彩蝶站在岸邊，眼中寫滿了驚恐，喚了幾聲卻未得到絲毫的回應。顧彩蝶來不及多想，也跳入了水中，屏氣潛入水中，眯着眼睛尋找莫凡塵的蹤跡。

“噗——”顧彩蝶蹬着腿，冒出水面大口的呼吸着空氣，看着四下無人的周圍，第一次感覺到寂靜的可怕，堵在胸口中的淚水慢慢上湧：“阿莫！莫凡塵！”

“呵呵……”

一聲輕笑打破了周圍的寧靜，顧彩蝶循聲望去，驚恐慢慢從眼中褪去，含着淚沖着站在不遠處的人影笑着，長舒了一口氣，随即反應過來自己被一個和尚耍了，氣悶的噘着嘴，慢慢的游到莫凡塵的腳邊，雙手一揚，水珠灑在空中，折射着七彩的斑斓，染濕了莫凡塵的衣衫。

“知不知道我剛才很擔心你啊！我以為你不會游泳，還下水去找你，結果你悄悄上岸，還看我笑話！”

莫凡塵伸手将顧彩蝶抱上岸，任由顧彩蝶在耳邊唠叨不停。

莫凡塵抱着顧彩蝶，被水沾濕的衣裙将那玲珑的身體凸顯出來，莫凡塵屏着呼吸，莫名的閃現出躁動的情緒，心裏一直默念着阿彌陀佛，手卻并未松開。

顧彩蝶見莫凡塵耳根通紅，抱着自己的手收縮的更緊，心中升起一絲甜蜜：如若阿莫還俗，和自己在一起生活，該有多好。

想到這裏，顧彩蝶埋藏在心中數年的情緒流露出來，一雙眼睛柔情似水，聲音也變得更加柔軟，低低的喚了一聲：“阿莫？”

“阿彌陀佛，彩蝶莫要誤會。”莫凡塵這才反應過來，當初那個被護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成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自己再像以前那樣親密，卻是不妥。

“呆瓜！”顧彩蝶對于莫凡塵的反應頗為不滿，輕哼了一聲，小嘴便撅了起來。

“啊？你想吃瓜？”莫凡塵努力的壓下心中那抹躁動，卻是沒聽清楚顧彩蝶說了什麽。

“我說你是呆瓜！”顧彩蝶撲哧一笑，輕輕踮起腳尖，蔥蔥玉指輕點在莫凡塵的眉心，學着莫凡塵的口吻，說道：“真真是個木魚腦袋！”

莫凡塵見顧彩蝶這幅神态，不禁莞爾，随手輕點顧彩蝶的額頭，有些無奈的嘆着氣：“你啊！”

莫凡塵的言語之中透露着自己都未曾發覺的寵溺。

二人在潭水邊對坐，不知不覺間月升日落，點點繁星點綴着幕布夜空。

“不回家嗎？”

顧彩蝶搖着頭，想到那個家，心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像是決堤一般從眼眶中流出。

“這是怎麽了？”莫凡塵知顧彩蝶一向堅強，如今見顧彩蝶哭成了淚人，不禁手忙腳亂。

“有個人擡着很多箱子到家裏說要娶我，嬸娘逼迫我嫁給他，還說這樣哥哥就有錢娶媳婦了。”顧彩蝶一邊哭，一邊哽咽着說道：“可是我不想嫁給他，我喜歡的是阿莫，我想嫁的也是阿莫！”

莫凡塵的腦中轟然炸響，瞪大了眼睛，臉色蒼白的看着顧彩蝶，搖着頭，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離，莫凡塵一步一步的後退，最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