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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山莊是醫藥世家,最不缺的便是醫書。我雖然沒有正經學過,但也自主看過不少本醫書。午後閑着沒事,便再去借閱了幾本前世未能看完的,坐在中庭樹蔭下看。

我畢竟是個女子,不能總随着陛下一塊。只是我以為他會帶上季雲卿,殊不知等我手上的書看了小半本,季雲卿卻施施然從裏屋走出來,徑直繞過我,逮住了狗子同它玩了起來。

他倆玩得旁若無人,我有點插入不進他們世界,遂又埋頭看書。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無意間擡頭,見門口杵着一人,眉頭深鎖,背影頹敗。

厲思明又是遲疑了好一陣,才步入院中,瞧也沒瞧季雲卿這正牌的天師,咣得一聲跪在了我地面前。

我被驚得眼皮一跳,好容易才忍下跳起來的沖動,默默了下位置,壓低嗓子道:“不必如此,站起來好好說話罷。”

厲思明許是連着未能好眠,一雙眼都熬得通紅,面容灰白,不願起身:“天師想必早知我族們情況了罷。”

這問題問着輕描淡寫,答起來卻格外傷神。他們芍藥山莊正是不願給人知道才瞞着,甘願放棄一條人命。我若說都知道了,會不會埋下陛下說的那種隐患?——讓他們覺得我随時會威脅到司程的仕途。可我道不知道,那豈不是很打臉?

遂而含糊着,将球抛了回去:“不知閣下說的是哪方面?”

厲思明既然來這,心中定當做了抉擇,沉默片刻之後,答道:“我家小兒厲軒前日突逢劫難,遭人擄劫,生死未明。”

那頭玩着的季雲卿忽而側目瞅了我一眼。

我心底同時也是警鈴大作,聯想到了一些事。季雲卿警醒過我:“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曾以為那便像是神話故事裏頭,施展個什麽術法,然後損去自身的元氣來救人雲雲。

厲思明人再好,也不是我自家的人,他從一開口便是先走的試探。因為他壓根不

知道我知道了多少,天師再玄,也終歸是人類,未接觸過自然是不信的。

那麽此後,若我幫他分毫不差地找着了厲軒。那他們便會反過來,覺着我如此“神通”很是不妙了。人的疑心不在全盤掌握之後,而是虛虛實實了解一半,妄自揣測。

難道,我若救了厲軒,便要付出被芍藥山莊疑神疑鬼的代價,繼而直接埋下我日後身死的隐患?

命理之事環環相扣,誰知道哪一小步踏錯了便會萬劫不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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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在腦中不過一瞬,我已然調整過來:“閣下是何用意,明說便是。”

“敢問天師,我小兒如今可否尚在人世?若是,則人在何處?”

我仔細想了想,才閉上眼緩緩問他:“生辰八字可帶來了?厲軒公子那日出門穿什麽顏色的衣服,亦或者後來尋到了什麽遺留之物都可以給我。追蹤之法,愈多相關之物,成功之幾率越高。”

厲思明一聽,滿臉沉重稍褪:“您道追蹤之法?”

我佯裝不明:“怎麽?不是你說要尋厲軒小公子麽?不用追蹤之法,用什麽?”

他又朝我拜了兩拜,吓得我趕忙移到一邊:“天師說得是,我這便叫人将東西都準備上來。”一拂袖,站起來走了。我接着看書。

陛下并未出芍藥山莊,厲思明私自來找我的事很快便在芍藥山莊鬧出不大不小的動靜,過一陣子将東西送來的時候,厲景、司凝雪與司程前後都到了,陛下也随在人群之中。

我不懂裝神棍的套路,将東西擺置在桌上,怕人覺得太随意,神情高深莫測地整理一下桌上的東西,來回換順序。

季雲卿一手托抱着狗子走到我跟前,望桌上看一眼:“你這當真是要施法?我怎麽看不明白呢?”

他聲音不高不低,我生怕別人聽見,低低咳嗽了一聲:“自然,芍藥山莊地理特殊,陣法擺置自與平素不同。”我當然知道自己漏洞百出,更怕季雲卿什麽都不顧及,給我捅婁子,當即将他趕走:“師兄離遠些吧,我要施法了。”

周遭人群除了季雲卿皆自發退散,司程面如土色站在人群中凝着我,不知是忐忑多一些還是惡意多一些。

明哲保身,還是冒險救人?

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糾結算不算得有意義,命運的轉折點在哪,誰也說不清楚。

閉上眼,嘴上念念有詞,腦中一片空白。

一刻鐘之後,我舉着黃符的手才放下來,睜開眼的同時,長嘆了口氣。

厲思明臉色當即便是一白,厲夫人更是水眸一低便開始垂淚,身形搖搖欲墜,給身邊的丫鬟攙扶着。

最後是厲景沉着嗓子問:“敢問天師,結果如何?”

“吾等最近另有公務在身,消耗了太多精力,此回施法結果還是力不從心,未能查出厲軒公子所在。”

非是我錯覺,門口立着的司凝雪再聽到我這句之後,唇角一側微微上揚的同時,将眸光移開了去——同我前世看到拿些含糊話語糊弄人的神棍的表情一模一樣。

厲思明卻絲毫不存疑心,反倒驚喜起來:“如此說來,我軒兒尚且還活着?!”

我點點頭:“确然活着。”

司程耐不住局勢轉變之下,對自己的不利,出來道:“天師既道是由于身子疲乏,法力不足導致未能精準尋到軒兒,我們大海撈針尋了兩日也并無成效,不若等天師恢複,定能憑尋到軒兒。”

饒是厲景再是寵愛巴結司程,此刻也是被膈應到了。那厲軒好歹是他的孫兒,若是死了,為了大局不尋也就罷了。倘若還活着,又是嫡長子之子,他豈肯放棄。冷着臉開口:“成效甚微也總好過什麽都不做,日後讓軒兒心寒。再者,吾等薄面,豈敢一而再再而三勞煩天師大人。”

司程臉色驟變,司凝雪方氣定神閑道:“大伯稍安勿躁。并非是我等蹬鼻子上臉勞煩天師,實在是能找的地方咱們多少都已經找過了,機會渺茫。即便是要大張旗鼓找到山下去,他一個中了毒的孩子,又要如何下山呢?這山裏的藥商誰人不知芍藥山莊厲軒小公子,若是遇見了不送過來,難道還能廢大力氣背下上去?人家圖什麽呢?說到底,是早屈于現實了。如今是天師大人給了我們一份希望,便盼着天師大人好人做到底,小女與芍藥山莊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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