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司凝雪自然應允,将手中的楚楚放下,囑咐它在外頭玩,仔細理了理着裝才随着我往屋內走。

我抱着狗子往回走,眼光掃到小跑在我前頭的楚楚,心神忽而通透,想明白了些事。

我的記性算是頗好的,只是對許多小事都不擱在心上,費神想想才能記得起來。原本前世司凝雪便是養這麽一只狗的,只不過養在了上京,沒怎麽帶回芍藥山莊過。我從旁人口中聽聞了這麽件事,曉得她愛極了這樣的小動物,這麽個憐幼的舉措搭上副溫柔的性子,一度被當做美談被人稱贊着。公子哥們追求她,多也是從這方面入手,小兔子小貓兒送得是層出不窮。

陛下好歹是重生過一遍的人,不動聲色搶占一個先機乃是理所應當,就是不知道是誰不知好歹比陛下先行了那麽一步。害得陛下敗興而歸,那日回來都沒個好心情,後來又順手将沒了去處的狗子塞給了我。唔,還是我傻了吧唧自個“要”過來的。

我掂量了一把偃旗息鼓,耷拉着耳朵的狗子,心底着實微妙得緊。

行至門口,讓了下身,引司凝雪進門,自己則站在門口不動了:“司小姐進去便好,我師兄自會有話同你說。”身子轉了一下,想要往外走,忽而又瞅到在屋內慢條斯理卻锲而不舍吃着東西的季雲卿,眼皮跳了一下,又折回來,“季師兄随我來一下。”

他看我一眼,又埋頭去喝粥。

我眼皮再跳了下,皮笑肉不笑:“狗子還沒吃東西,我想去一趟庖房,給它弄些好吃的。”

他甚有氣勢的嗯了一聲,利落放下了清粥,往我這來了。

我同着他往外走,斂着眸,全程未看陛下一眼。我自然不敢明面上給陛下擺臉子,可心裏有些不舒坦也是事實,左右紅線也牽上了,我也便不鹹吃蘿蔔淡操心戳在這礙眼了。陛下這威儀,即便是不用說話往那一杵,拿下個姑娘還不是擡擡眼的事。就是怕季雲卿帶壞了氣氛節奏,才将他拖走。

為了這,我還特地給他做了幾個花式的點心,也做心情發洩了。

完事後,我熄了竈火,随手撿了塊蒸糕叼在嘴上。繞開大擺“筵席”的季雲卿去淨了個手,而後便往草地上席地而坐,與他隔着張矮桌面對着面。

“我覺着……”我咬了口蒸糕,話到嘴邊,覺着風月這種東西要是跟他談等同于對牛彈琴,遂又改了口,“我們還是先去将厲軒接回來罷。”

他也不知聽沒有聽進去,應和一句:“那便接回來。”

“可是厲家上下是這樣的态度,便是接回來了,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我重重嘆息一聲,“他如今還尚未被人販子帶走,乃是被一個老婦人撿了回去。不過家裏一貧如洗,無法帶他尋醫,我怕拖不了多久他便會……”

這個我的确拿不準,不過是按着時間點來推算的。陛下前日若是去見了司凝雪,便意味着她前日白天還在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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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程将要進京為官,日後第一個官職便是這獻城的縣令。他有個宰輔當爹,早些知道任職之處并不困難,只不過他不好自個出面與城中權貴多加接觸。便由着司凝雪途徑時暫留獻城、出面與一些夫人小姐們交好,也體現出他們司家一個平易近人的親和态度。

若非是司程出了事,她自然還會多待上一陣,故而她怕是前日傍晚趕回的山莊,厲軒出事時間大抵便在前日了。

致使厲軒中毒的藥草我後來在書上翻到過,并不會致人癡呆,卻能毒啞人的嗓子,劇痛無比,且一個時辰之內服解藥才有轉圜的餘地。至于他後來變得癡呆,怕是遇到了些不堪的事。

季雲卿見我憂慮,仿佛終于正視了這個問題,擡起眼,微微認真問:“為何要擔心他?”

我一愣:“為何不擔心?他還是個孩子,卻被家人舍棄了。”

他搖搖頭:“你不知道他還活着。”

我更傻眼了:“我知道呀,我昨天不是同你說過了。”

“你不知道。”季雲卿的眸光很淡,出乎意料地帶了點執拗,凝着我,“知道了,心就亂了。你看得到,也聽得到,所以更要小心。”

他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同我說過話,一時間讓我不知道如何反駁他這樣冷漠的觀點,好半晌才憋着嗓子道:“天師都要這樣麽?”

季雲卿仍是搖頭:“每一刻都會有許多人死去,擔心也沒用。”

“難道不能救一個算一個嗎?”

“可以。”他終于點頭,幽靜的眸望入我的眼底,認真着,“但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心裏一寒,霎時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

補了道早餐回院,陛下已然不在了。問夏風,她道陛下随着司凝雪去了主院去會見老夫人了。

我哦了一聲,打算回屋睡個回籠覺。

這一覺卻沒能睡踏實,爬起來複看了看膝蓋上的傷口,胸口像是憋着口氣,有點喘不過來。

難道說,一切都改變不了?

如果未來是可以被天師預見的,那注定是無法更改的——不然便會有了差異。

可是主觀上,我寧死也不會再妥協,嫁到芍藥山莊,那我的命運可是會能改變?若能改變,又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我從未細思過重生一事。季雲卿三言兩語透露給我的訊息,無外乎命運二字猶若巍峨高山,半分不可撼動。

一道疤,繞了一圈仍是回到了我的身上。前世的經歷,還有多少是需要重來的呢?

我睡得昏昏沉沉,感知到有人輕輕扣了扣門,不急不緩的三聲,帶着熟悉的韻律。我片刻後才清醒過來,爬起身啞着嗓子應了句:“在呢。”

陛下便推門而進,語氣有些不同尋常的溫和:“病了?”

我只是應了句在,并沒說進來。這這這……我還躺在床上呢!

隔着道屏風便可以看到陛下的身影淡定自若往這裏頭走,我吓得趕緊抱着被子躺了下去,連聲道:“沒呀,沒病。”

他竟然當真繞過屏風走到我床前了,恍似沒聽到我說的那聲,擡手撫上了我的額頭,搭在上頭,好一陣:“沒病你怎的會窩在房間裏頭?”

我有點不樂意,陛下再是自己人,這麽待我也是忒随意了:“我又不是野丫頭,不至于天天在外頭跑,我也是會繡花會納鞋的好麽?況且我這麽睡着,即便是哥哥你也不能徑直往我閨房裏走的罷?”

陛下微怔。

我亦沒想到,自己會趁着起床氣,不小心便發洩出心裏憋了小半天的不滿。

陛下緩了緩後,收回搭在我額頭的手,仿佛轉瞬便理解了我火氣的來源,更出乎意外地服了軟,退一步道:“确是我說錯話了,亦不該如此随意待你。”眼眸含了絲極淡的笑,莫名有些望着鬧氣性小孩的寬容,“我往後只當注意着的。”

他這麽一說,我反倒不自在起來,磕磕巴巴:“我……我不是再指責你……”

陛下嗯了一聲,閑閑打量起周遭:“諒你也不敢。”

“……”

陛下今個心情不錯,是個千載難逢的哄人機會。

我整個上午都呆在陛下的房中,給端茶倒水、鋪紙磨墨,雖然陛下後來甚少再跟我說話,不知再看些什麽文書。我巴巴坐在他的身側,幾日以來惴惴的心漸漸安定。

我最害怕之事,莫過于某天他忽而覺着我麻煩,不想再帶着我了。

陛下說中午的時候會來一封密函,遂而我們下午才會動身離開。

随身帶的衣物不多,也只有我添了幾件衣裳,拾掇拾掇加總起來竟還有些沉了。

我早早通知了季雲卿,自己收拾完東西後,聽夏風說飯做好了,方提溜着裙子一溜小跑去找陛下。

長廊彎繞,我一時興起跨過欄杆,意欲穿過庭院。院中一方耳門開在東北角,樹木遮掩,我若不走這個近道也是瞅不見的。猝不及防眼角閃過一片苋紅,一回頭,心髒便是陡然緊縮起來,僵立原地,不知如何自處。

大夫人身後立着兩位服侍,姿态雍容停在那,目光遙遙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眸光可算是溫和的,可我回想起從前的種種,便有種見了貓的耗子之感,如墜冰窖。

長廊彎繞,我一時興起跨過欄杆,意欲穿過庭院。院中一方耳門開在東北角,樹木遮掩,我若不走這個近道也是瞅不見的。猝不及防眼角閃過一片苋紅,一回頭,心髒便是陡然緊縮起來,僵立原地,不知如何自處。

随身帶的衣物不多,也只有我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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