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張三(十五)

孟小寧全程埋頭苦吃,好像身邊這兩個人說得不是自己一樣。

孟小安也已經習慣了孟小寧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又轉頭去看李四:“你去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李四的臉色不太好看:“也算是有些眉目。”

孟小安點了點頭道:“但說無妨……”

張思勉想要起身離席——他不确定李四要說的事情是不是與魔教內務有關,他總是想要避個嫌的。未料他還未完全站起來,便被孟小寧一把按住了手:“你走了誰給我舀湯喝?”

張思勉一愣,反倒是李四開口:“三殿下一起吧?我們也好讨論個對策。”

孟小安點了點頭:“此事與三殿下也有些關系。”

張思勉這才坐了下來,與孟小安一起看着李四。

李四道:“不知道三殿下可還記得十五年前,都城曾發生過一場慘案,是一位朝廷命官慘死家中,面部血肉模糊,像是硬生生的被人剝掉了臉上的皮?”

張思勉一愣,十五年前他還未滿十歲,不過這種事情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他也略有印象。

那位朝廷命官姓蔡名重光,任戶部尚書,曾是如今皇帝還是太子時候的忠實擁趸,為了皇帝上位出力不少,且為人低調,從不恃寵而驕,聽聞在前朝人緣很是不錯,算是萬金油一樣的角色。因此他慘死家中的時候都城裏一片風聲鶴唳,皇帝那時即位也不算太久,可以說是龍顏大怒,但大理寺和京兆府尹查了三四年一直沒有下文。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驚悚,當時聽聞尚書府中上上下下沒有第二個人被驚動,連歇在門外的小厮也完全沒有發現異樣……很多人都想不通這位蔡重光大人為什麽會遇害,又怎麽會遇害,一時間人人自危,整個都城都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不錯,”張思勉雖然大多記不清楚了,但是也還記得那個時候連一向寵愛他的娴妃都不許他到處游蕩,即便皇宮比尚書府安全得多,他仍是被關在了自己的寝殿裏大概半個多月:“不過從那蔡大人之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受害者了,時間久了大家也都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對。”李四點了點頭:“之後都城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受害者了,但是現在又出現了……就在這裏、魯陽城。”

“這不可能。”張思勉下意識的開口:“那兇手已經伏誅近十年了。”

十年前,蔡重光的案子太過駭人聽聞,加之他又是皇帝一度器重的左膀右臂,大理寺、京兆府尹、刑部甚至于皇帝直屬的暗衛都在追查此事,從蔡重光出事之後過了三四年卻一直沒有結果,直到十年前,大理寺的一個捕快抓了一個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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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交上去的那個人叫‘老鬼頭’,走得一向是邪魔外道的路子,也的确剝過人皮,聽說被大理寺抓到的時候他剛剛在都城犯下兇案,剝下了一個姑娘的皮,這才被大理寺認定為蔡重光案的兇手捉拿歸案,他最後也承認了蔡重光的案子是他做的,十年前便被推到南市口斬首示衆了。”李四看着張思勉:“你是想說這個,對不對?”

張思勉點了點頭:“老鬼頭死的時候我已經十二歲了,當時我還同青雲說,這等兇邪之人若是沒有抓到,不知道還要有多少受害者。”

“可是這其中有很多疑點。”李四搖了搖頭:“首先,那老鬼頭雖然是個老江湖,但實際上的武功并不怎麽樣,恰恰相反,他大多時候靠的是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才能逞兇鬥惡的……這樣一個人,要如何才能夠出入尚書府而不被人所知道。他可以給書房外的小厮下藥,但他不可能迷暈了整個尚書府的人,如果整個尚書府的人都被迷暈了,怎麽沒有人告訴大理寺呢?”

張思勉遲疑的點了點頭,因為朝中之人對江湖大多不熟悉,不練武的人是看不出來一個人的武功到底有多強的,當時就有人質疑過老鬼頭的輕功根本不能做到出入尚書府而不被人所知,但因為蔡重光的案子在所有人心頭萦繞太久,幾乎成為了當時很多人的噩夢,這件案子就被立刻蓋棺定論了。

“再者,我們退一萬步說,老鬼頭的确是迷暈了尚書府所有的人,然後進入了尚書府殺害了蔡重光……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李四又接着說道:“蔡重光的風評很是不錯,皇帝寵信、友人諸多,老鬼頭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只敢欺侮普通人的殺人犯,他為什麽要冒着巨大的風險,去殺害一個朝廷命官?”

張思勉又點了點頭,除非是有人收買了老鬼頭為他賣命,不然的确是不太可能。

但實際上張思勉也大多知道江湖規矩,即便是殺手也很少會接朝廷命官的單子——錢再多也得有命花,更何況老鬼頭是一個被黑白兩道都鄙夷的、殺人不眨眼的變态。

“還有一點,”孟小安突然開口:“老鬼頭有一個習慣,他只剝女人的皮,而且是十三歲到十六歲的、他覺得好看的女人的皮……蔡重光死時已經四十有三,又是個男人,雖然不知道他長的怎麽樣,但是一定不會是老鬼頭的目标。”

李四一愣:“這你也知道?”

孟小安冷笑了一聲:“魔教成立了可不止十五年。”

李四點了點頭,老鬼頭對于魔教來說實在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但是他惡名在外,魔教有所記錄也很正常。

張思勉嘆了口氣:“看來當時的确是判錯了案……不過那老鬼頭雖然沒有殺害蔡大人,卻害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的女孩子,也算是罪有應得。”

李四接着說道:“魯陽城前幾天死了一個人,死狀與蔡重光一模一樣。”

張思勉一愣,而後便覺得頭皮發麻,他大概能夠理解之前說得話是什麽意思了:“你是說……屍體的情況?”

李四點了點頭:“不錯……你知道蔡重光是皇帝還是太子時候的擁趸,那麽你應該也知道,這位蔡重光蔡大人與宋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張思勉想了想,點了點頭:“蔡重光與宋家的關系密切,聽聞他曾經在宋金香雀屏中選當了皇後這件事情上出力不少,可以稱得上是宋家的一大功臣,但因為他又在太子時期幫過父皇良多,所以父皇并沒有因為他與宋家牽扯不清而怪罪于他。”

“當時蔡重光當的是戶部尚書,又與宋家交往甚多,他死後方勁松任戶部尚書一職,在朝在野最開始的時候都有不少人揣測是方家下得黑手,直到老鬼頭落網,方家身上的嫌疑才算是洗清了一些。”

張思勉點了點頭,當時的奪嫡之争還不算太過激烈,幾個皇子尚且年幼,最大的也不過十歲出頭,還沒有真正能夠走上朝堂的人,所以當時朝中的暗流不若今天來得激烈——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争權奪利的人什麽時候都不會少。

蔡重光一死,方勁松上位,那個時候方勁松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兒郎,能夠當上戶部尚書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紅,方家是其中得利最多的一方——戶部的油水多得讓人眼紅。

而且方家本來就有仇視蔡重光的理由,宋金香能夠當上中宮皇後,蔡重光可以說是出力最多,若非是蔡重光那樣堅持,如今的方貴妃與宋皇後的地位可能倒了個個兒。只是蔡重光死得太過駭人,方家到底是官宦世家,實在不像是兇手,大理寺又追查許久,也沒有在方家找出勾結他人的證據,方家也就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而如今死在魯陽城的這個人,巧得很,竟然與蔡重光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李四冷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他也曾經與宋家關系密切,十年前辭官返鄉。”

張思勉又是一怔,這麽說來,這個人也曾經是個朝廷命官,甚至可能與蔡重光的關系密切,因為二者都靠着宋家這棵大樹。

“他叫路旭,”李四猶豫了一下:“你可曾聽過他的名字?”

張思勉努力回想了一下,不過十年前他還是個孩子,對朝堂的事情也大多一知半解,光憑一個名字很難回憶起有沒有這個人來。

“也許,你更熟悉他的另一個名字,路既白。”李四看向了孟小安,見孟小安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了下去:“十年前,他也是名動天下的才子,因為一手好字受到無數文人墨客的追捧,辭官返鄉的那一年,也不過二十一歲。”

如果說張思勉沒有聽過路旭的名字那是很正常的,畢竟朝堂上的官員大大小小的加起來約莫也要兩百人,加之張思勉那時還不算正是步入朝堂,這麽多年那麽多人換來換去,若是每個人都記得住才是一件奇事。

那麽路既白這個名字可以稱得上是耳熟能詳,若是連路既白的大名都不曾聽過,那麽便只能說明張思勉的孤陋寡聞了。

路既白是布衣出身,但從小便是個遠近聞名的神童,他父親是個賣豆花的,一大早父母便會在路邊擺攤賣豆花,他便蹲在一邊用木棍在地上練習寫字。自學考了童生、借了老師的書冊閱讀考了舉人,而後不斷的修習,終于在十八歲的時候高中狀元——開朝以來最為年輕的狀元郎。

他與方勁松二人也曾并稱為“書畫雙絕”,路既白的書法潇灑飄逸、方勁松則擅長作畫,二人曾經合作過一副扇面,如今在黑市上已被叫到天價。

路既白曾任吏部侍郎,但在入朝三年之後便辭官返鄉,任憑朝中如何挽留都沒有絲毫的留戀,而且一回到了魯陽城便音訊全無,不論是當年的友人還是同窗,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找到過他,就好像是這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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