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姜采意（二）

事實證明孟小寧說得非常有道理。

宋家家大勢大，在都城之中絕對是第一梯隊的大家族，夠與之并肩的也不過是幾個老牌的國公府，至于所謂的新貴，在宋家面前可說是不值一提。

宋家如今的實際掌權人是宋飲風，他的嫡女宋金香為中宮皇後，嫡子宋金秋外放滄州，素有美名；除此之外，幾個庶子在都城中都各有官職，兄弟侄甥即便是外放，也都是有油水的清閑職位，不知道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要和他攀扯上關系。

但是如今的風向卻完全不同了。

滄州水患之後，皇帝就派遣了所謂的“禦史”前去“協助”宋金秋完成重建滄州的大業，若是只有一個禦史也就罷了，偏偏皇帝派了三個清流一派的老禦史又帶了四五個谏官，并一列隊的侍衛浩浩蕩蕩的去了滄州，去時敲鑼打鼓，比張思勉趕鴨子上架時不知道熱鬧了多少，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皇帝這次是動了真怒，鐵了心要把宋金秋拉下馬。

這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那一隊人還未回來，皇帝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更黑，恐怕是消息已經傳回了不少，加上顧家方家都在敲打這件事情，讓宋家的處境十分難堪。

連宋金秋都這樣艱難，遑論是宋家的其它子侄，更是常常被人找麻煩。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那封倒黴催的告密信。

皇帝雖然昏庸，但并不是沒有脾氣，尤其是對自己的江山，沒有哪個皇帝會無動于衷。二皇子和宋家這次觸了逆鱗，想要全身而退絕沒有那麽容易。

之所以他們如今還沒有被滿門抄斬，就是因為二皇子那幾萬人的私兵還沒有找到，皇帝還不能真正的蓋棺定論。

狗急了尚且跳牆，何況是二皇子和宋家這本來就有野心的人？皇帝也怕萬一逼急了他們，那不知所蹤的幾萬私兵就會立即出現，大軍不能回防，都城的兵力并不算強，萬一出現什麽纰漏，恐怕就要陰溝裏翻船了。

所以都城的風聲很緊，尤其是幾個還沒有真正培植起勢力的皇子，唯恐那天兵變，自己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其中最不好過的就是宋家。

但是姜采意是宋飲風的正妻——雖然也是填房，宋金香和宋金秋并非是姜采意所出，但到底是正妻，她辦壽宴當然要辦的風光，更何況宋飲風還存了另外的心思想叫旁人看看，宋家如今不僅還沒有倒，而且過得還很不錯。

“三殿下，許久不見了。”宋金秋被扣在了滄州，如今出來接待賓客的是宋飲風的幾位侄子，身份不算太低，但也高不到哪裏去，只能算的上是面子過得去：“這一次赈災糧的事情，真的是辛苦殿下了。”

孟小寧見這人的表情真摯，半點沒有因為張思勉去找宋金秋的麻煩而感到不悅便覺得這人城府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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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思勉便也回禮道：“宋大人過譽了，大家都是臣子，既要為君王分憂，又要為百姓謀福，我雖沒有什麽像樣的本事，這顆心倒是真真的。”

那人被刺了兩句倒也不惱，笑着又道：“可不是，若是人人都像是三殿下這樣，天下可就太平喽。”

孟小寧好奇的看着那人，又覺得那人不僅不像是裝出來的，更像是幸災樂禍，倒是暗暗給此人定了性。

“這次老夫人大壽，我也沒有什麽好送的，正巧回來的路上得了一只鎏金寶玉簪，還請替我轉交老夫人。”張思勉從懷中掏出了壽禮，又向着那人行了個禮：“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三殿下有心了。”鎏金工藝複雜，制造又極難，張思勉身為男子自然不可能有什麽鎏金寶玉簪，十之八九是娴妃給他充場面的禦用之物，禦用的東西雖然用起來不方便，但是到底能撐場面：“還請你……你們？”

那人一愣，這才發現張思勉的身後還貼着一個人，那人似乎極為害羞，整個人都靠在張思勉的脊背上，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自己。

“哎喲！這是什麽東西！”那人似乎被吓得不輕，孟小寧為了今天想了很久，最後決定穿着鬥篷圍着大氅過來，這天氣不過是剛剛轉涼，即便是大冬天的，也很少有人又是鬥篷又是大氅的，加上他又整個人黏在張思勉的身上只露出了幾縷劉海和一雙眼睛，看上去很是不倫不類。

孟小寧皺着眉頭：“你說我是東西。”

那人一愣，而後磕磕絆絆的解釋：“不不不，你不是。”

孟小寧最擅長的便是當面告狀，他轉頭去看張思勉：“他罵我，他說我不是東西。”

張思勉曾經無數次為孟小寧的事情感到頭疼，但他如今發現，這樣的對話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就讓人覺得身心愉悅。

他擡起了頭，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

那人連忙道歉，而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公子是什麽身份……有沒有請柬？”

張思勉道：“跟着我一起來的，還要請柬麽？……他是……我新收的男寵。”

那人似乎受到了驚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姜采意雖然只是個後宅夫人，但是因為身份的關系一向受人尊敬，像是這樣的壽宴攜帶家屬也沒有什麽，但是帶着小妾就顯得很不尊重，更何況還是帶了個男寵——更讓人驚訝的是，張思勉如今還未大婚，顧家的勢頭又一片大好，想要和張思勉發展聯姻的世家數不勝數，如今張思勉卻公開帶了個男寵來這裏，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不過不管是張思勉帶了個男寵來姜采意的壽宴，還是張思勉的婚事可能會因為這個而被攪黃，都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咳咳咳，”那人咳了兩聲，許是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那既然如此……請二位入座吧。”

張思勉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拉扯着孟小寧的手臂走了進去。

孟小寧鐘愛于演戲事業，若是叫他去唱戲，他一個人能唱完一整臺西廂記——所以在昨天晚上，孟小寧就今天的劇本和張思勉進行了激烈的讨論，不管是“叔嫂為了避免哥哥追究而來別人的壽宴偷情”還是“因為是個男人無法和皇子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得不出席這樣的場合讓自己得到一些慰藉”作為介紹都太長了……而且也太過驚世駭俗。

孟小寧悄悄抱緊了張思勉的手臂：“你為什麽要說我是你的男寵？”

張思勉以為他生氣了，只好放緩了聲音哄他：“這樣介紹起來方便一些。”也能解釋為什麽孟小寧像是一個連體嬰一樣黏在自己的身上。

誰知孟小寧擡起頭來滿是甜蜜的笑容：“那你現在可以開始寵我了！”

張思勉一時無話，他擡頭看了看天，暗道自己難道還不夠寵着麽。

孟小寧又轉移了話題：“剛剛在門口接待我們的那個人是誰？”

張思勉還在想着男寵的事情，一時間有些愣怔，想了想才道：“宋飲風并非是獨子，他上面有兩個嫡親的哥哥，下面有一個嫡親的妹妹，只是他的哥哥和妹妹都已經去世了，方才接待我們的叫做宋金桓，是宋飲風大哥的嫡子，不過并不成器，只得了個正五品詹事的職務。”

“哦~”孟小寧意味深長的答了一句：“可是，在我看來，這個人不怎麽簡單。”

“嗯？”張思勉低頭看他：“宋金桓在都城也算是有名，向來是個不入流的纨绔子弟，能夠有個官職還是宋家的面子。”

孟小寧笑嘻嘻的看着張思勉：“他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神色如常，而且一點也沒有因為你去了滄州而導致了宋金秋落難生氣，我只當他是很有城府，還一度覺得他心機深沉。”

張思勉哭笑不得：“宋金桓在家中的位置尴尬，他雖是嫡子，但是與宋飲風到底隔了一層，與姜采意的關系就更不怎麽樣了，聽說從小就和宋金秋的關系很不好，宋金秋如今落難，他少不得會幸災樂禍……我帶着你來，也算是削了姜采意的面子，對他又沒有什麽損失。”

孟小寧點了點頭：“不錯，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後來我又覺得不對。”

“哪裏不對？”張思勉一愣。

孟小寧道：“他當然不是個聰明人，也稱不上有什麽心機，但是也不會是個傻子吧？”

張思勉點了點頭，宋金桓父母早亡，能夠在宋府裏搏出一個位置來實屬不易，畢竟不論是宋飲風還是姜采意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嫡支一脈除了宋金香和宋金秋兩姐弟，就只剩下他和宋金玲兄妹兩人，若說是其中沒有什麽腌臜旁人也不會相信的。

“那他在高興些什麽？”孟小寧道：“宋家倒了，他又能有什麽好處不成？”

張思勉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宋金桓并不聰明，但也不愚蠢，應當知道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宋家給的，如果宋家倒了，他肯定也支撐不下去。

孟小寧又接着說道：“他的背後還有別人……除了宋飲風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