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姜采意（四）

宋飲風的神情激動，激動得不似一個久居官場的人會有的那樣慌張。

來參加壽宴的大多都是人精，自然也從其中嗅到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那位“豔滿都城”的江家三少開得口：“宋大人何必這麽生氣，這兩位小兄弟一看年紀就不大，宋大人都可做他們的祖輩了，不過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小孩子麽……就喜歡吸引別人的注意，喊衛兵來便有些過了。”

宋家的衛兵自然不會是普普通通的家丁，宋飲風早些年的手伸得很長，可以說都城的兩個巡防營中都是他的眼線，宋家的衛兵也是從巡防營裏退役下來的正經士兵——江千文見孟小寧孟小安兩人看上去瘦弱矮小，怕他們丢了性命。

姜采意卻冷笑道：“江三少此言差矣，到底鬧得不是你們江家……小孩子麽，管教得不好也無妨，多管教幾次就是了……這兩位小兄弟……咦？”

她突然咦了一聲，所有人都一臉茫然的看着她。

姜采意挑了挑眉毛，看向了孟小寧：“有意思。”

王蠱雖然劇毒無比，但是到底只是蠱蟲，雖然不能直接控制它在人體內做什麽，但下蠱的人總是會有些感應的，孟小安知道姜采意恐怕是看出來了孟小寧的身體裏有她的王蠱，他一想到孟小寧這些年來遭得罪過，殺意幾乎滿溢了出來，孟小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怕他直接上去取了姜采意的首級。

江千文與孟小寧孟小安并無什麽交情，在這種情況下願意幫他們說兩句話已是不易。一是因為江千文也厭惡宋家，二也是他想看看宋飲風到底在賣什麽關子。

卻見宋飲風整個人的臉色煞白，兩眼鼓出，看着孟小寧和孟小安的樣子像是恨不得要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孟小寧自然也發現了宋飲風的異樣，他看了眼孟小安，孟小安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江千文斟酌了一下又道：“看來這兩位小兄弟的确是混進來湊熱鬧的，不若現在就出去吧，免得宋府的衛兵太過粗魯，到時候碰到傷到了。”

江家算是都城新貴，與宋家這種龐然大物自然不能相提并論，但是江家如今靠着國公府這棵大樹，江千文算準了宋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絕不可能因為這兩個小孩子和江家直接對上。

宋飲風的喉嚨裏呼嚕呼嚕的作響，半晌才道：“我宋府難道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麽？那我堂堂國丈的顏面何在，皇家威儀何在？江少爺念他們年紀小，我老宋卻不這麽覺得，就是因為年紀小才更應該管教，不然以後釀成大禍也未可知！”

江千文遞給了孟小寧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默默的站到了自己的胞弟宋千武的身邊。

孟小寧雖然并不太需要江千文的幫助，但他還是承了這個情——在這種時候願意開口幫忙的，無疑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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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飲風又大喝道：“衛兵呢！把這兩個混進來的毛頭小子給我趕出去！桓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連宴請賓客都不會麽！簡直丢我宋家的臉！”

宋金桓原本并不太想插手這件事情，見張思勉也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料定了張思勉對他的這兩個男寵也不過爾爾，不會因為這兩個男寵記恨上宋家，但他本身就沒有什麽城府，如今被宋飲風這樣當衆呵斥，頓覺顏面大失，立刻反駁道：“叔父！這兩位公子是同三殿下一起來的。”

宋飲風一愣，而後怒視張思勉：“三殿下？”

孟小寧和孟小安站在了一起，與張思勉隔開了約莫有十來個人，看上去怎麽也不像是一夥的。

張思勉突然被點名也是一愣，而後斟酌了一下，正想要開口說話，卻又被孟小寧打斷。

孟小寧先聲奪人道：“不錯，我是三殿下的男寵。”

此話一出，更是全場嘩然。

宋飲風的臉色由紅轉紫，又由紫轉黑，從眼神裏竟然也迸發出來了一點殺意。

“男寵？”宋飲風道：“看來三殿下的确很看不上我們宋家，這樣的場合不帶正妻也就罷了，竟然帶着男寵，來參加我夫人的壽宴！”

在場的人不少都與宋家有仇怨，如今一聽雖覺得張思勉做得不太地道，但也很是解氣。

張思勉還未來得及說話，孟小寧開口又道：“沒有辦法，因為我長得好看又會伺候人，把三殿下迷得不要不要的，自然是我說東他就不敢往西，我說我要來，他不帶我來的話就去睡一個月的書房，他怕我不讓他上我的床，只好帶着我來了。”

張思勉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覺得今天過後，他煩惱了許久的正妃問題就可以不需要煩惱了。

孟小安的臉色也變得更加不好看，他雖與孟小寧一般大，但實際上卻真的把孟小寧當做弟弟來照顧，驟然聽到孟小寧說他和張思勉之間的那些事情有些接受不能。

院子裏的氣氛也變得極為古怪起來，原本劍拔弩張的感覺一下子蕩然無存，連江千文都有些猶疑的看了看孟小寧又看了看張思勉。

宋飲風冷笑道：“是麽？三殿下也是少不更事，竟然找了這麽一個會生是非的男寵。”

孟小寧歪頭看着宋飲風：“的确不若宋大人，宋大人的發妻應該是陳家嫡女，生下了皇後娘娘和宋金秋大人後便離世了，離世不到一個月，宋大人便娶了姜夫人過門，姜夫人雖然只是個平民百姓，但宋大人卻不離不棄，這在民間一向傳為佳話。”

這話說得極有暗示性，原配過世不到一個月，便娶了新夫人過門，怎麽想都太快了一些。

孟小寧又接着說道：“姜夫人入府三十多年，未給宋家留下一兒半女，宋大人卻不離不棄，從不納妾，想來姜夫人應當是生得美若天仙，不然宋大人怎麽能忍得了這麽多年？”

宋飲風和姜采意之間當然不可能是普通夫妻，原本姜采意無子，宋飲風潔身自好，在都城還算是有美名，但把宋飲風的原配發妻離世和姜采意如今的情況聯系起來，即便是不知道其中蹊跷的人也會忍不住唏噓——應該是會覺得宋飲風雖然深情，但卻辜負了自己的發妻。

這些事情說是秘密倒也不是，不過這種隐晦的事情自然很少會被人提起，孟小寧很會誅心，這些事情恰恰踩中了宋飲風的痛腳，他整個人都暴跳如雷：“黃口小兒！區區男寵，竟然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姜采意卻突然開口：“我與老爺情投意合，小兄弟也看不慣麽？”

孟小寧道：“就憑你？哪個男人敢和你情投意合？”

姜采意一愣，在場的人也都是一窒，他們不知道姜采意做的那些事情，只覺得說得有些過分。

恰好此時不知是從哪裏射來了一根短箭，直直刮過了姜采意的面紗，那張白色的面紗便就飄落到了地上——

露出了姜采意的臉。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在前院的大多都是男子，也被姜采意的臉吓得不輕，各個瞪大了眼睛看着姜采意，有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直接就被吓哭了。

姜采意只有眼睛以上的部分是完好的，從眼睛往下，整張臉都是扭曲又猙獰的，像是被火燒過、又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左邊的臉頰已經潰爛了一片，像是枯木一樣焦黑，上面不時有什麽可疑的東西在皮膚上面移動；右邊的皮膚則是完全垂落，一點也無彈性，好似百歲之後的将死之人，嘴唇更是一半往上一半向下，下颌上滿是疤痕。

姜采意愣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的面紗被人揭了下來，她幾乎是立刻就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啊！我要殺了你！”

姜采意到底是個女人，只要是女人，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的臉有那麽幾分的在意。

孟小寧沒有見過姜采意，只是明水推測姜采意因為常年飼養蠱蟲——而且幾乎用得都是南疆禁忌的手法，恐怕與常人的外貌早就相去甚遠，或許身上已經沒有了完好的皮肉也未可知。

直到看到了這張臉，連孟小寧也被惡心的說不出話來，他暗自後悔早知道就讓李四把面紗吹起來一下就算了，這直接把面紗弄壞了，一會兒都要看着姜采意這張讓人作嘔的臉。

宋飲風似乎是怕到了極點，他兩腿一軟，差點跪在了地上，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喊道：“衛兵！衛兵！”

在場的人都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雖然并不是他們做的事情，但到底是知道了一些宋家的秘辛——孟小寧成功的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現在宋飲風一喊衛兵，幾乎是立刻，所有的人都警惕了起來。

江千武直接把江千文攔在了身後，他武功一般，但也足夠自保，從孟小安的角度看去，就能看到他手中的寶劍出鞘了半寸。

孟小寧拍着手笑道：“衛兵呢？你都喊了三次了，怎麽都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