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晚的空氣還帶着些許燥熱,周圍大大小小的篝火直令人發悶。

楚妧問了幾個守夜的士兵,才找到了祁湛的軍帳,傅翌進去通報過後,便請楚妧進去,跟在楚妧身後的秋蘭忽然小聲道:“奴婢還是在帳外候着吧。”

秋蘭想起中午祁湛那陰恻恻的眼神,到底是有些心虛的。

楚妧微微一笑:“忙活了大半天,怎好不進去呢?”

楚妧的語調雖是溫和,但秋蘭卻分明覺得楚妧話有所指,她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楚妧已經轉身走入帳中了。

秋蘭只好咬牙跟上。

帳內的空氣有些涼,祁湛正靠在北邊的軟榻上,面前擺了張梨木條桌,桌上的書卷半開着,邊上擱了支狼毫湖筆,筆尖上的墨跡已有些幹了,卻是和祁湛眼眸一樣深沉的顏色。

而那雙濃墨般的眸子,自楚妧進來開始就一直盯着她,神色淡淡,卻陰冷瘆人。

楚妧在見到祁湛前,本沒有多緊張的,心中更多的是對祁湛苛待的憤怒,可此刻被祁湛那陰冷的目光一瞧,楚妧什麽憤怒都抛到九霄雲外了,除了怕,還是怕。

像是遇到克星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祁湛的手搭在桌案上,沉默地瞧了她半晌,才緩緩開口:“什麽事?”

楚妧被他瞧得背脊發寒,小聲道:“秋蘭……秋蘭說,中午給世子送團魚湯的時候,世子臉色不太好呢,可是……團魚湯有什麽問題?”

明明知道是什麽問題,卻拐着彎不說,分明是仗着有外人在場,自己不好将那天的事說出口罷了。

倒有些圓滑。

祁湛唇邊牽起一抹淡笑,目光轉到秋蘭身上,低聲問:“你說的?”

忽然被點名的秋蘭打了個激靈,擡眼瞥見祁湛唇邊那抹轉瞬即逝的笑,臉竟然不合時宜的紅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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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不笑時陰郁的駭人,可一笑便如百花齊放,叫人再舍不得移開目光。

秋蘭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少女,一時間又羞又懼,心中念頭微動,也不反駁楚妧的話了,半低着頭,輕輕應了一聲。

略帶嬌嗔的聲音,聽的楚妧輕輕皺眉,神色古怪的看了秋蘭一眼。

祁湛搭在桌案上的手指不着痕跡的緊了緊,心裏泛起一股惡心又厭煩的情緒。

他微微斂眸,面上神色不變,轉頭望着楚妧問:“魚湯有什麽問題,秋蘭沒告訴你?”

“沒、沒有……”

“嗯。”祁湛應了一聲,語聲淡漠地對秋蘭道:“那你現在說罷。”

秋蘭愣住。

魚湯有什麽問題,她怎麽知道?世子現在又要自己說什麽?

秋蘭琢磨不透,卻又不敢怠慢,用又輕又柔的語聲道:“可能是夏日天氣炎熱,魚湯不新鮮了,世子難以下咽……”

祁湛淡淡道:“今早才炖好的魚湯,怎會不新鮮?”

秋蘭連忙改口:“可能是魚湯腥味重,世子不喜……”

秋蘭話還未說完,就聽祁湛冷笑道:“你倒了解我?”

那忽然而來的陰戾之氣讓秋蘭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奴婢不敢,請世子明示。”

秋蘭語聲哀婉柔媚,眼底淚光湧動,卻憋在眼眶中不肯落下,鼻尖微微泛紅,瞧着倒有幾分楚楚可憐。

楚妧這才回過神來。

秋蘭這是……勾引祁湛呢?

膽子也太肥了,勾引祁湛的人,可都……

楚妧不忍再想下去,只把藏在衣袖中的手縮了縮。

祁湛斜靠在軟榻上,冷眼瞧着秋蘭,淡淡道:“即然說不出一二,那便喝着魚湯,再好好想想。”

說着,祁湛指尖在桌案上輕輕一敲,傅翌立刻端着團魚湯走了過來。

還是中午的紫砂鍋,鍋裏的魚湯也和中午一樣裝的滿滿當當,可聞着卻不似中午那般鮮美,帶着淡淡的魚腥氣,似乎已經涼了很久了。

秋蘭身子一僵,面上這才冒出怯色。

團魚本就是大寒之物,平日裏喝熱的都要注意呢,更何況是涼的。

秋蘭咬了咬唇,先前憋在眼眶裏的淚滾滾而落,整個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這是長公主熬給世子的團魚湯,捧了一路都不肯放下,奴婢……奴婢又怎敢喝呢……”

她語聲依舊哀婉動人,卻沒有喚起祁湛丁點的憐惜之情,祁湛淡淡地別過眼去,似是懶得再看她一眼。

他低聲對着傅翌吩咐道:“帶出去看着她喝,讓她把鍋舔幹淨了,一滴都不許剩。”

鍋舔幹淨?

一滴都不許剩?

世子什麽意思?難不成讓她把團魚殼也吃了?

秋蘭渾身發冷,剛剛開口喊了聲“世子……”就被傅翌用布堵住了嘴,架着胳膊拖出去了。

帳外隐隐的啜泣聲聽的楚妧背冒冷汗。祁湛明明可以直接處置了秋蘭,卻偏偏要用如此陰狠的手段,就像貓抓老鼠似的戲弄,吝啬的不肯給秋蘭一個痛快。

祁湛的內心,還真是陰暗……

楚妧忽然有點後悔來找他了。

祁湛放在桌上的手收了回去,半個身子都靠在了軟榻上,低啞的嗓音中透着幾分慵懶,望着楚妧道:“過來。”

楚妧的手指顫了顫,緩緩挪動腳步,往祁湛身前走去。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齊腰襦裙,身上不見任何飾物,只有一條淺色絹帶将她的腰身勾勒而出。

那腰身盈盈一握,細如蒲柳,仿佛風一吹就能折斷。

這般纖弱,也不知是不是餓的。

祁湛的目光閃了閃,伸手指了桌旁的矮凳:“坐。”

楚妧低着頭坐下,發絲上綴着的鎏金蝶飾随着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的,像是張着翅膀要飛走似的。

祁湛又盯着那蝶飾瞧了一會兒,才将目光落到了楚妧臉上,低聲問:“玉簪呢?”

楚妧一愣,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祁湛指的是丁正文送的那支。

他居然還記得。

楚妧的心髒跳了跳,小聲答道:“我……我把它丢了。”

“你倒乖覺……”

祁湛淡淡說了一句,眸光一動,忽地擡眸凝視着楚妧,暖黃色的燭光未給他的眼底添絲毫暖意,反而使他目光更加幽冷了,他半邊臉籠罩在暗影之下,雙眸緊盯着楚妧,問:“既然這麽乖,那為何還把團魚炖了?”

寒氣霎時撲面而來,楚妧駭的往後挪了半步,祁湛卻猛然箍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眼,低沉的嗓音意外的陰森可怖:“我讓你帶回去的東西,你就這麽炖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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