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正午的陽光從祁湛的指縫漏進車廂裏,他冷白細致的肌膚渡上一層淺淺的光影,無瑕似雪,唯有那唇瓣透着淡紅,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帶着幾分柔和,連冰雪也消融了。
楚妧手中的勺子‘哐啷’一聲落在碗裏,沿着碗沿嗡嗡顫動,楚妧忙低下了頭,一顆心砰砰跳着,輕輕說了聲:“好喝。”
祁湛笑了笑,将窗簾掩上。楚妧以為她走了,忙擡頭去看,門簾卻忽地被掀開,祁湛半彎着腰走了進來,銀色直綴上的暗紋随光華流轉,門簾一掩便又黯了。
劉嬷嬷忙起身行禮:“世子。”
“嗯。”
祁湛應了一聲,目光仍落在楚妧身上,楚妧被他瞧得又低下了頭,羽睫輕輕顫動着,像是十分緊張似的。
祁湛往前走了一步,楚妧的頭便又低了些,小巧的下巴緊繃着,都要貼到鎖骨上了。
祁湛微微皺眉,轉頭對着劉嬷嬷道:“你去後面那輛車吧。”
“是。”
劉嬷嬷退出了車廂。祁湛忽地坐到了她的身側,将她手裏捧着的碗拿了過去,低聲問:“可要再添一碗?”
楚妧掌心一空,手指不自覺地縮緊了,小聲道:“不、不用了……”
祁湛把碗放到一旁,垂眸看了她半晌,忽地伸手将她的下巴擡了起來,低聲問:“在怕什麽?”
他微涼的手指在她下巴上緩慢地摩挲着,指腹上的繭刮的她又癢又疼,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兒。
楚妧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怕,這感覺與前幾次不同,她不大分的清這是什麽,只是一顆心跳的飛快,半垂着眼,道:“沒……沒怕……”
“那就看着我。”
祁湛嗓音微沉,帶着幾分命令的意味,楚妧趕忙把眼睛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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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漆墨般的長發攏結成髻,用一支脂玉簪子固定住,簪上随意勾勒了幾道雲紋,與銀色直綴上的暗紋很像,素雅而精致,襯得他眉宇間的郁色都淡了許多。
楚妧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不敢看他了。
她道:“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楚妧像是發現了新奇事兒似的,先前的緊張感一掃而空,連眼睛都閃爍着光,唇角一彎,又補了句:“比之前的都好看。”
她語聲柔和而輕快,絲毫不顯得局促,就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祁湛卻不知為何,忽地松開了手,略帶幾分狼狽的轉過眼去,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緊,呼吸有些不穩。
楚妧側頭瞧着他。
他的反應好奇怪。
被人誇了不是應該開心的麽?
還是他叫自己看的呢。
車廂外傳來一聲軍令,馬車緩緩行駛起來,楚妧忙道:“唉,啓程了,你今天不騎馬了麽?”
“不了。”祁湛的嗓音又恢複了那清冷的樣子,靠在軟座上,神色透着幾分疲憊:“有些累,想在你這休息會兒。”
楚妧這才想起來,前天自己發燒,他照顧了自己一夜,昨晚殺了馬賊後又去剿匪,幾乎兩夜沒睡,即使是鐵打的人,也該吃不消了。
她忙找了個軟墊放到他背後,道:“那你先湊活一下,等晚上到了俞縣再好好睡一覺。”
那軟墊厚厚幾層,也不知是用什麽縫制的,和她的聲音一樣柔軟,輕輕一靠便陷進去了。
祁湛的長睫動了動,沒有說話,微微閉上了眼。
風輕輕掀開門簾的一角,車內的空氣帶着幾絲涼,淡淡的幽香萦繞在鼻間,莫名讓他覺得心安,很快便淺淺睡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側的坐墊一輕,楚妧站起了身子,似乎在車內翻找着什麽。
她離得遠了,那股幽香便淡了許多,祁湛微微皺眉,閉着眼睛想問,身上卻忽然被蓋了件氅衣。
上好的古香緞面,細膩平滑,氅衣中間夾了一層棉絮,蓋在身上溫度剛好。
她的手提着氅衣的一角,輕輕将那氅衣往他身後掖了掖,她細微溫熱的鼻息好像一片落羽似的,輕飄飄地拂過他面頰,弄的他有些癢。
祁湛不敢睜眼。
似乎是害怕一睜眼她就跑了。
身旁的坐墊又陷了下去,楚妧又坐在了他的身旁,那鼻息的溫度卻不弱反增,似乎又離近了些。
祁湛能感覺到楚妧正在看着他。
她在看什麽?
噢……她剛才說過他好看。
祁湛一動都不敢動,像是害怕驚動了眼前的人似的,連呼吸都變得很輕,唯有那股幽香萦繞在鼻間,格外惹人悸動。
楚妧側頭凝視着他,心髒又砰砰跳動起來。
祁湛側臉線條精致流暢,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覆在面頰上,像個小扇子似的,投出一片淺淺的暗影。
他睡着了吧?
這般安靜,肯定是睡着了。
楚妧悄悄伸出手,在他眼睫上輕輕摸一下。
細細長長的,不似她的那般柔軟,格外有韌性,撓的她指腹有些癢。
楚妧又碰了兩下,祁湛的眼珠控制不住的滾動起來,那羽睫也跟着一陣輕顫,像是要睜開眼了,楚妧忙把手縮了回去,心虛的看着他。
他又恢複了那安靜的樣子,仿佛剛才細微的波動只是楚妧的幻覺。
還好沒醒。
楚妧靜靜靠在軟座上,腦海裏回想着這兩日發生的事,也覺得有些累了,聞着他身上的淡淡藥香,沒過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然颠簸了一下,楚妧的腦袋險些磕在車窗上,忽然被一雙大手托住了。
那掌心微涼,帶着些許沙礫般的觸感,輕輕在她臉上摩挲了一下,然後又用指尖觸了觸她的睫毛。
楚妧忽地睜開了眼。
先前拿給祁湛的軟墊不知什麽時候墊在了她的身後,那身氅衣也蓋在了她身上。祁湛緊靠她而坐,掌心緊貼着她的面頰,見她醒了也不慌,反而又用指尖對着她眼睫挑弄了兩下。
楚妧立刻清醒了許多,忙往後躲了躲,小聲問:“你……摸我眼睛幹嘛。”
那語聲猶帶幾分嗔怪,聽在耳裏嬌俏俏的,祁湛眸色深了深,望着她道:“你剛才不是也摸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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