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祁湛的聲音不大,像風似的,輕飄飄吹進楚妧的耳朵裏,楚妧的背脊一陣發寒,趕忙舉起了手中的兔子,小聲道:“我……我兔子跑了,我來找兔子……”

這顯然不是祁湛想要的答案。

傅翌也不敢說話了。

這不是長公主該知道的事,他知道世子向來是個不留情面的人。

祁湛靠在椅子上,薄薄的唇微抿着,在唇角形成一個銳利的尖角,輪廓分明,毫無血色。他微擡起眼,就這麽面無表情的瞧着她。

楚妧的右腳腳踝處鼓起一個小包,腳尖微微點地,只靠左腳撐着全身的重量,整個身子都輕輕搖晃着,像一支伫立在暴雨中的荷,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也縮成了一個球,襯的那張小臉愈發慘白。

顯然是怕極了。

她不可能什麽都沒聽見。

祁湛微微斂眸,轉頭對着傅翌道:“你先出去。”

傅翌對着祁湛行了一禮,後退兩步走出了門外。

“過來。”祁湛的目光又落回了楚妧身上,淡淡道:“把門帶上。”

楚妧不敢進去。

甚至将身子又往後縮了縮。

“過來。”

祁湛的聲音大了些,先前那輕飄飄的語聲猛然砸到了地面,楚妧的肩膀抖了抖,趕緊将兔子放到了地上,關上房門,一點點地挪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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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腳不能沾地,只能扶着牆,半跳半走的往祁湛身邊挪,頭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屋內昏暗的光線下一閃一閃的,柔弱極了。

祁湛随意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緊,忽地指了下身旁空着的椅子:“坐。”

和前幾次的情形一模一樣。

可他的氣息卻比前幾次更冷,楚妧還沒到他身旁,就能感受到那冷幽幽的寒。

楚妧明白,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

即使祁湛前幾次輕易放過她了,但那都是不痛不癢的小事,不代表這次會那麽容易。

楚妧忐忑不安的坐到了椅子上。

祁湛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嗓音冷淡的問:“都聽到了什麽?”

祁湛顯然不相信楚妧剛才找兔子的說辭的。

但是楚妧确實是出來找兔子的,順便……向傅翌問問祁湛胳膊上的傷。

可現在說這些顯然不合适。

楚妧只能小聲道:“就、就聽到了最後兩句……”

“哪兩句?”祁湛問。

“我、我我……忘了……”

楚妧的聲音又輕又細,祁湛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原本平靜無波的茶面泛起了微瀾,他忽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幾滴水珠濺到了他手上,陽光一照,晶瑩透亮。

“好好說。”

祁湛的嗓音微冷,像是瀝瀝而起的秋雨,風一吹就凝結成了片片尖銳的冰淩。

楚妧小聲道:“就……聽到了那句‘世子就不怕懷王等您回去把氣撒到您身上麽?’和‘這些年他撒的氣還少麽?’就……沒了……”

祁湛眉眼微垂,不再答話,屋內又陷入了沉沉死寂。

楚妧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也不知他會怎麽對待自己。她不覺得自己在祁湛心裏是特別的那個。

雖然楚妧看過書,早就知道了祁湛與懷王不和,但是祁湛從沒對她提過他家裏的事。

祁湛沒提過,就代表着他不想讓自己知道。

可自己現在卻“無意”的知道了。

楚妧的眼睫不安的抖動着,終是忍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小聲說了一句:“我……不會說出去的……”

祁湛依然沒有接話,只是微微擡眼審視着她。

她今天沒有化妝,頭上也只挽了個簡單的發髻,看起來很随意,卻仍有種掩飾不住的清麗。

她的眼眶還帶着未散去的微紅,像是剛剛哭過。

祁湛忽然想起剛才那聲慘叫,後面卻沒聲了,應該是忍着疼在哭吧。

她向來怕疼。

只是輕輕咬一口,就能把她吓成那樣,更何況傷了筋脈。

這幾天她的腳都不能沾地,所以剛才只能那樣進來。

就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一跳一跳的。

現在也像。

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讓人忍不住地想要狠狠欺負幾下才肯罷休。

祁湛微別過眼去,淡淡地開口,那嗓音中帶了些許無奈。

“我知道你不會說出去。”

楚妧膽小,卻不愚笨,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祁湛的視線落到楚妧腳踝處的鼓包上,輕聲問:“腳可還疼?”

屋內冰冷的氣氛随着他緩和的語氣而消散,半掩着的窗子進了幾絲暖風,楚妧額前的發絲輕輕晃動,那張被吓得白生生的小臉也終于恢複了血色。

楚妧小聲道:“好多了。”

她如釋重負的樣子讓祁湛輕笑出聲,他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頭卻一陣泛疼,像是這幾日沒休息好的緣故。

祁湛擡手壓了下額角,淡淡道:“罷了,你回去吧。”

“噢……”

楚妧輕輕應了一聲,一擡頭卻看到了那半截長長的疤痕。

之前給他包紮的紗布早已不見,猙獰的傷口就那麽敞在空氣中,上面看不見丁點血漬,只剩了幹裂而翻卷的皮肉,在那一片細致的肌膚上顯得尤為可怖。

“你的傷?!”

她帶着些許顫意的聲音聽的祁湛心髒微微一縮,忽地擡手将那傷痕掩住了。

祁湛擡眼看着她,眸底又恢複那冷漠陰沉的顏色,就像被人觸到了傷痕般的自我保護着。

“還不走?”他問。

楚妧被他看得往後縮了縮,手卻做出了與身子全然相反的動作。

她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整個掌心都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掌心的溫度很容易就順着血液流淌進他的心裏。

溫暖的讓他貪戀,讓他覺得她似乎永遠都不會放開。

可她還是放開了,一層層的将那傷口纏住,一點點地鑽進他心裏的縫隙中,将他心攪的一團糟,就再也不管了。

他寧願她從來不曾管過。

祁湛的手搭在了她的指尖上,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那溫暖也一點一點地消散。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纏了上來,随之而來的還有滴在他手背上的淚。

是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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