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貴人

莫恩庭與幾位同窗互相道過禮,說着幾日後的考試。洛瑾靜靜地站在亭子外面,低着頭。

到底都是年少兒郎,一位嬌俏美麗的姑娘總會輕易吸引去他們的目光。洛瑾有些羞赧,只想趕緊轉身離開。

莫恩庭的心情有些複雜,既有一種得意,又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觊觎的感覺。他站起來,“我還有事,你們繼續。”

說完,莫恩庭走出亭子,像是宣誓主權一樣,他拉起洛瑾的手,“我帶你去那邊看看。”

竹林深處,風兒飒飒。竹子不高,有些雜亂,偶爾幾片竹葉落下。

“這樣亂走,不會丢嗎?”洛瑾看着四周,沒有人影。

“丢了的話,洛瑾只能一輩子跟着二哥了。”莫恩庭将籃子放在一塊石頭上,“活在深山野林。”

才不會,洛瑾知道莫恩庭只不過是在吓唬她。

“又不說話了。”莫恩庭伸手纏上洛瑾的發,“還是說你不願與我說話?”

洛瑾搖頭,“我本來就不怎麽說話。”她很想擋掉那只纏着她頭發的手。

“不對!”莫恩庭搖頭,“洛瑾,你在裝傻。”

洛瑾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莫恩庭,“二哥,你說什麽?”

“被我說對了?”莫恩庭收回手,“你是知道的,對吧?”

“我不知道。”洛瑾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看這副提防的架勢,莫恩庭戳了戳洛瑾的額頭,“逗你呢!過去吃點東西,我們回去。”

洛瑾走過去,将竹籃裏的吃食拿出來,“二哥。”她遞上一塊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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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來,只是想和洛瑾單獨一起。”莫恩庭站下,等着洛瑾,“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心意相通。”

這話簡直吓死人,洛瑾木木的站在那兒,“二哥,你說說什麽?”

“我說,洛瑾很有意思。”莫恩庭走過去,接過餅子,掰了一小塊塞到洛瑾的嘴裏,“想讓人關起來養着。”

“二哥又說笑,我又不是鳥兒,為何要關起來?”不知為何,洛瑾覺得有些冷,冷得想發抖。

關起來,自然是讓她再也離不開。“洛瑾當然不是鳥兒。”莫恩庭看着腮幫子鼓鼓的洛瑾,笑了笑。

有一天,他會變得強大,會将她留在身邊,而她的一生只能依靠他。

莫恩庭的眼神很奇怪,洛瑾別開臉,不想去分辨。

吃過東西,兩人出了竹林。在文昌殿外面有占蔔的先生,有學子在測算自己的前程。

“二哥,你不算嗎?”洛瑾見莫恩庭直接走過占蔔攤,有些奇怪。

“凡事還是要靠自己。”莫恩庭的穿着并不出衆,卻有一種自信的氣勢。“算不算,我都會過。”

既然不信,他還來文昌殿?洛瑾挎着籃子跟在後面,很是不解。

走上山路,夕陽西斜,一片橘紅的光芒,将山林染得柔和。

“我來拿。”莫恩庭将籃子接了過去,另一只手拉起了洛瑾的。

“我能走。”洛瑾忙道,“二哥,你松手。”

莫恩庭并不管,“洛瑾不是說過,會聽二哥的話嗎?”她的手涼涼的,又軟軟的,即使握在手心裏,也覺得不真實。

“被人看見……”

“被人看見怎麽了?你在莫家的身份是什麽?”莫恩庭拽着人往前走着。

洛瑾的心一沉,“我會還清銀子的,你答應過的。”

“對。”莫恩庭停步,臉上被夕陽的餘晖鍍上一層溫和,“約定一直沒變。”

“可是……”洛瑾腦子裏有些亂,“那你……”

“我什麽?”他就不信,論鬥嘴她還能贏得了他?“你沒還清銀子前,我們還是要在一塊兒的。”

“不是。”洛瑾低頭,小聲說道:“你能不這樣嗎?”

“不哪樣?”莫恩庭側的臉問道,“你說清楚。”

洛瑾往回抽手,無果。她的小臉皺作一團,天知道她從小到大哪被人這樣對待過?還是一個男子。

“你這樣子,倒像是我欺負你了似的。”莫恩庭晃了晃兩人扯在一起的手,“要不,你打回來?我不會還手。”

“你……”洛瑾當下心裏越來越亂,“二哥,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洛瑾,你看人很準嗎?”莫恩庭笑着搖頭,“還是你想跟我在這裏讨論什麽是正人君子,一直到天黑?”

聽此一說,洛瑾才看看四下,已經有些發暗,日頭的大半已經到了西山後。

“走了。”莫恩庭拉着人往前走,“再不走,被狼叼走了。”

最終,手還是被別人攥着,一直到村口,才放開。

回到莫家,莫恩庭回了西廂屋,洛瑾直接去了正屋幫寧娘一起做晚飯。

“你怎麽了?一句話不說。”寧娘覺得洛瑾有些奇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累着了?”

洛瑾搖搖頭,“嫂子,這裏還有什麽去處是可以掙銀錢的?掙很多的那種?”

寧娘一愣,“本來女人都是在家的,沒什麽給咱們掙銀子的去處。”而後,她笑了笑,“你說掙很多銀錢,除了那種勾當,真的沒有。”

寧娘說的那種勾當,洛瑾心裏猜了出來,無非就是說那些花街裏的女子。

“怎的突然想掙那麽多銀錢?”寧娘問道,“不是定好去後山大宅嗎?”

可是那樣畢竟太慢。洛瑾低下頭,往竈膛裏添了把火,“就是問問。”

莫振邦和莫大郎,以及外出的莫三郎相繼回到家裏。每天的晚飯,都會聚齊一屋子的人。

張婆子最近托了不少人為莫三郎說媒,每晚吃飯總要唠叨兩句。莫振邦則依舊擔心莫恩庭考試的事。一家人平平淡淡,可總有些小小的煩惱。

去後山宅子上工的這天,洛瑾起的很早,為了給人家留下好印象,她收拾的利利索索。

“洛瑾,晚上早些回來。”莫恩庭也起的早,看着外面沒亮透的天色,“你就跟着素萍嫂子,千萬別亂跑。”

“知道。”洛瑾點頭,急着想出門。

“等等。”莫恩庭拽住要走的人,捏了捏小臉兒,“小心。”

由于怕晚了,路上洛瑾和素萍走得急,到了宅子時,天正好亮了。

院子裏管事兒的婆子姓許,大夥兒都叫她許婆。她将這次招的人分到各個地方。

素萍和洛瑾留在夥房,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兩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要是沒有什麽事,從來不離開。

夥房的廚子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姓吳,很健談,聽口音不是附近的人。另外還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廚娘。

都是一群好相處的,沒事兒的時候就會拉拉家常。吳廚子嗓門大,笑起來整個夥房都會搖晃似得。

夥房不但要為住在宅子裏的貴人做飯,整個宅子裏下人的飯也要準備,所以一上午都很忙碌。

春天是個缺新鮮菜的季節,吃的大多還是去年冬天儲存下來的蘿蔔白菜之類。可是夥房裏就是有一籃青菜,當然是為貴人準備的。

素萍和洛瑾坐在夥房外面洗菜,一般殺魚的活兒事素萍幹,洛瑾也就洗個菜,為此她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會。

“嫂子,要不我來?”洛瑾看着盆裏的鯉魚,不過是打一下魚鱗,應該也不難。

素萍道了聲好,将水盆推給洛瑾,自己回夥房拿別的菜。

從水裏撈起鯉魚,可是太滑,根本握不住。好容易攥住魚尾,洛瑾拿着剪子刮着魚鱗。

“呀!”洛瑾松手,魚鱗崩了一身。再看鯉魚,身上的鱗片翹起,那樣子實在猙獰,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洗菜就好了。”素萍看了看盆裏,“我來收拾魚。”

“嫂子,我……”洛瑾覺得自己很沒用。

“誰都不是什麽都會做的。”素萍心眼兒好,看洛瑾就像是自己的妹妹,“我也不會繡花。”

晌午時候,兩個婆子過來将做好的飯領走了。

“聽說是送去翠竹苑的。”素萍擦了擦手,“這飯食做的真講究,咱家過年都不會這樣吃。”

“有人家是這樣吃的。”洛瑾回道,以前去過周家一趟,那裏就十分講究,比洛家好出不少。

接下來,院裏各處的人陸續過來領飯。吃的當然是再平常不過的餅子,炖菜。

“我來拿飯。”夥房的門邊上,倚着一個人影,一身紫紅,聲音有些尖。

素萍拿盤子的手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看着鳳英。她不是被刷下去了嗎?怎麽還會在這宅子裏?

猜到素萍的心思,鳳英有些得意,“別跟我說沒有飯了,這午後我可沒力氣幹活兒。”

洛瑾在一旁也是沒弄清楚,但是她知道鳳英惹不起,當即盛了飯端了過去。

瞅了一眼洛瑾手裏端的飯食,鳳英嘴瞥了瞥,“這夥房油煙氣真重,熏得人身上都一股油味兒。”說着,拿過吃的,揚長而去。

“你們認識?”吳廚子望着走出去的鳳英,“聽說她是管事兒的表妹。”

吳廚子的話解釋了疑惑,想來鳳英是用了什麽手段又回了宅子。也就是說那日樹後的人的确是她。

午後,就是些刷洗碗筷的事兒,幾個女人圍着大水盆說說笑笑。

“聽說翠竹苑的貴人是從州府裏來的。”一個廚娘說道,“不知道是不是主家的親戚?”

“說是要住些日子,過完年就過來了。”另一個廚娘接着道,“不過在這裏倒比在大宅裏幹活輕快。”

兩個廚娘似乎對現在的環境很滿意,與素萍和洛瑾說着主家要做的事兒很多,一刻不得閑,少爺小姐如何。

刷洗完畢,可以稍微輕快一下,大抵就是擦一擦掃一掃。吳廚子不知跑去哪裏抽煙袋去了。

這時,一個小厮模樣的人進了夥房,對着幹活的四人道,“後院兒的狗,你們去喂喂。”

一廚娘忙道:“适才活兒多,現在就去。”

小厮聞言,出了夥房,“以後記得,上山是要帶上狗的。”

廚娘忙找了個盆子,裝上飯菜肉湯什麽的,“這狗的命倒是比人的都金貴。”

“你小聲些,被人聽了去,你的皮就別想要了。”另一廚娘笑笑,回頭對洛瑾道,“咱倆去一趟吧。”

洛瑾怕狗不想去,又不能拒絕,只乖乖的跟在廚娘身後。

“你這小娘子倒是嬌俏,這裏的山水還真是養人。”廚娘一路與洛瑾說着話。

洛瑾不時這裏的人,不過這山水養人倒是不錯,莫家的三個兄弟就都長得好看。

“這裏養了很多狗?”洛瑾問道,她想起上次碰到的那條大狗,“是不是看山的?”

“也算吧。”廚娘跨過一扇小門,前面傳來陣陣狗叫。

後院兒有四五間狗舍,見有人來,叫的更加厲害。廚娘将盆子放下,往每個狗盆裏舀上吃着。

洛瑾一直站在稍遠的地方,不敢上前。廚娘回來,她才從人家手中接過盆子。

“看着是挺吓人的。”廚娘撸下袖子,“要是放出來,估計輕易能咬死人。”

“是很兇。”

“你先回去,我去管事兒那一趟。”廚娘往旁邊的岔路走了。

看時候應該回夥房準備晚上的飯食了,洛瑾端着盆子往回走。宅子依山而建,院中的怪石多取自當地,有些粗犷,卻與春日的花草相映。

前方走過幾個人,洛瑾低着頭往旁邊退了退。

一個小厮跑過來,數落道:“一邊去!手裏拿這麽髒的東西,以後走小道。”

洛瑾輕聲嗯了聲,又往後退了退。視線裏,幾人從眼前走過。

“鄉下人,就是不懂規矩。”小厮又說了句,轉身跑去跟上了前面那幾人。

人走遠,洛瑾松了口氣。她知道有些大戶家很講規矩,看來以後還是要熟悉宅子裏的路才行。

大宅裏的第一天過去了,雖然覺得過得很慢,但是總算是一個好的開頭。大多數做工的人都不留在宅子用晚飯,因為會分上兩個餅子帶回家。

太陽落山,天邊殘着一片霞光,素萍和洛瑾結夥兒從小門出了宅子。

湖水沒了明亮,再次深沉起來。水壩上,一個孩子沖着兩人跑了過來。

“嬸兒!”大峪頭上帶了一個草帽,跑向洛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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