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無常

“趕緊叫人都回來吧,大嫂子怕是撐不過今天了。”王伯搖頭,“這過完年後就一直不好,吃了藥也不頂事兒。”

張婆子有些慌神,拉過大峪,“去石場叫你爹回來。”轉身對王伯說,“還請您讓村長找個人把大郎他爹叫回來。”

王伯出了院子,村裏有人走了,每家都會出人幫忙料理,更何況莫鐘那德行,別人不幫,老人怎麽走得安心?

“娘,怎麽了?”寧娘從老屋走過來,問道。

“你大伯母怕是不行了,我要過去看看。”張婆子低頭看看身上,見沒有什麽紅色的東西,對着寧娘道,“你有身子不能過去,留在家裏。我和老二家的過去。”

洛瑾聽了走過去,張婆子看了看洛瑾一身素色,也沒說什麽,帶人出了院門兒。

路上碰了兩個婆子,都是帶着媳婦去莫鐘家幫忙的。白天,家裏的男人一般在上工,要不就是在坡裏幹活兒,最先出門的都是女人。

“你說說,也沒個征兆,就這麽急。”婆子們之間說着。

“人不都是這樣嗎?誰能說得準?”另一人搖頭。

幾個媳婦兒跟在後面,相互間只是點點頭。洛瑾與村裏的人都不熟,就算見過也不知道如何稱呼。

莫鐘家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可就是沒有莫鐘,裏外還是外人幫着忙活。

素萍在炕前跪着,炕上的老人睜着無神的眼看着房頂。眼睛空洞,已經沒有神采,嘴巴半張着,能聽出她在吃力的喘氣。

“嫂子,你再等等。”張婆子走過去,抹了一把眼淚,“大鐘就快回來了,在坡上呢,去叫了。”

素萍低頭掉着眼淚,滴在黑泥地上,滲了進去。

正間,村長已經和幾個男人開始布置,回頭知道莫鐘還沒有回來,氣得嘴裏罵着畜生。

西間,婆子媳婦兒們将壽衣準備好,人一走馬上給人換上。那頭有人撕開白布,做着孝衣,一時間全是布料撕裂的聲音。

突然東間傳來哭嚎聲,婆子們知道是人走了,立即過去給莫鐘的母親換上壽衣。

“嫂子呀,你怎麽就不等等!”張婆子哭的聲大,屋裏的人聽了俱是嘆息。

素萍跪在地上哭着,一個婆子上前道:“媳婦兒,大聲哭,越大聲越好。”

短暫的停滞,素萍哭了,哭的痛徹心扉,以往憋得,受得,統統哭了出來。

最先到達莫家的是莫大郎,作為侄子,他裏外幫忙操持着。

村長見莫鐘還是沒找着,将張婆子叫去了西間。“嫂子,這事情要辦,是要花用項的。”

張婆子擦幹眼淚,“一會兒我讓大郎回家拿些來,先用着。”

這倒是村長沒想到的,村裏人都知道張婆子小氣刻薄,摳門兒的很,卻沒想到會為自己的妯娌拿錢。

“人都去了,總得讓她走的安心吧。”張婆子說着,淚水又流了出來,“年輕時也跟她置過氣,我占了不少便宜,她這一輩子過得不容易。”

“行,那我就叫人去置辦東西。”村長皺着眉,“這來幫忙的人,飯是要請的。”

“就讓媳婦兒們多糊些餅子。”張婆子叫了洛瑾過來,“這裏人多,去家裏拿些盤碗過來。”

洛瑾應了聲,出了莫鐘家,東間的哭聲依舊,只是不想剛才那般悲恸,多了些疲憊。

莫鐘是從山上下來的,手裏空空,并不是上山拾柴,一看就是出去瞎溜達了。村長忙叫人為他穿上孝衣,拉去正間跪下。

此時,正間的方桌已經擡走,去了的老人靜靜地躺在門板上。

莫振邦和另外兩個兒子也趕了回來,幫忙裏外料理。村民在院子裏搭了一個簡易的鍋竈,用來做飯。

一天忙活過去,總算将準備的都弄好了。洛瑾回了莫家,寧娘自己一人在家,她要幫着做做飯什麽的。

“二郎媳婦兒。”

洛瑾正準備進門,聽見身後有人叫了聲,她回頭,見幾步外站着鳳英。

“從莫鐘家回來的?”鳳英皮笑肉不笑的,“白天見到莫鐘,人還好好地,怎麽下工回來就聽到這傷心的事兒。”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

洛瑾沒說話,只伸手去開門。

“別急呀!”鳳英一把拉住洛瑾,“你就不想知道,莫二郎闖了什麽禍?”

鳳英說的自然是薛予章。洛瑾看了眼鳳英,“二哥沒有錯,是薛貴人欺人太甚。”說到這裏,她覺得很恨,更是後怕。

“瞧你,人家薛少爺那還不是因為在乎你?”鳳英笑的奇怪,“你把這事兒放月桃身上試試?她早巴不得自己貼上去了。也就你,看不開。”

“別胡說。”洛瑾道,她整日抹黑莫家也就算了,現在連張月桃這個表親也帶上了。“你怎麽能這樣說一個姑娘?”

“姑娘?”鳳英一聽笑了起來,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這要我怎麽說?成了媳婦兒的她不一定就是媳婦兒,這姑娘的話,她也不一定就是個清清白白的。”

這鳳英簡直越說越不像話,洛瑾直接推開門走進去,砰地一聲将門關緊。

“誰說話呢?”寧娘從正屋裏出來,問了聲。

洛瑾回頭看了眼院門,“是鳳英,盡說些不好聽的。”

“這個半斤粉就是不知道消停。”寧娘想了想,還是擔心莫恩庭打傷薛予章的事,但是知道洛瑾膽小,也沒再提。

兩人帶着大峪吃了晚飯,各自回了屋。

洛瑾坐在外間,将地上的草藥用石臼搗爛,那是給莫恩庭塗傷口的。完了,就支開繡架繡花。

一直到亥時,莫恩庭才回來,莫振邦和另外兩個兒子還留在那邊,讓他先回來,也是因為他快考試了,沒什麽大事,讓他回來溫書。

“二哥,我把藥給你弄好了。”洛瑾指着石臼,“水也燒好了。”

“今天,辛苦你了。”莫恩庭将人拉到自己跟前,“那邊的事,還需要你去忙活。”

“也沒做什麽。”洛瑾低下頭,“就是幫着洗洗菜。”

擡起那雙手,依舊小巧細滑,本就不是做粗活的手,“洛瑾,以後我走到哪裏,你就要跟到哪裏。”

“二哥要去哪兒?”洛瑾問道。

“帶你去該你呆的地方。”莫恩庭嘴角溫柔,眼中柔情劃過,“二哥許洛瑾一個此生安康。”

這種話總是讓人無所适從,你又偏偏要面對他。洛瑾覺得這或許就是人家所謂的情話?如此一想,更是不自在。

“我去舀水給你。”洛瑾抽手離開,端着盆放到竈臺上,掀開蓋簾。

“你呀!”莫恩庭搖頭,自己拿着石臼進了裏間。“我都還沒說完。”

在莫振邦這邊的幫襯下,莫鐘的娘總算入了土。這邊也都各自忙活起自己的營生。

這日,莺蘭來了,帶了些墨魚。

正巧,莫三郎上了山,張婆子将人叫去了正屋,更加仔細的打量起莺蘭。

莺蘭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笑出兩個酒窩,“大娘,莫恩升的東西掉在碼頭,這兩日他沒過去,我就給他送來了。”她從包袱裏掏出一件外褂。

“我這兒子,總是丢三落四,真怕哪天把自己也給丢了。”張婆子無奈,“倒是麻煩你跑這一趟。”

“沒事的,今天爹和哥哥沒出海,家裏沒什麽活兒。”莺蘭看着盆裏的墨魚,“一會兒我幫您洗了,您看留着幾條吃?剩下的就曬着。”

“不用你做,家裏有人。”張婆子看了看洛瑾,倒是猶豫了下,知道這個媳婦兒是不會做這些活兒的。

“我和二嫂一起洗吧。”莺蘭有眼色,忙道。

洛瑾端起盆,舀了些水進去,端去了院子裏。莺蘭撸起袖子,端了一盆清水,與洛瑾一起坐下。

“二嫂,我來吧。”莺蘭看着洛瑾一雙水蔥嫩手,看出是不怎麽幹活兒的,心裏也好奇農家院子裏怎麽會有這樣的嬌姑娘?“這魚滑的很,不好洗。”

洛瑾還真的不知道怎麽下手,以前家裏還好的時候,只知道墨魚羹好吃,其實她連墨魚的樣子都沒見過。

“莫恩升上山了?”莺蘭低着頭問道。

洛瑾嗯了聲,“三叔昨日就上了山一趟,拾了些柴回來。”看看天上的日頭,“一般晌午就會回來。”

“他這人真奇怪,老是掉東西。”莺蘭抽出墨魚背上的骨殼,“真該雇個人幫他撿東西。”

眼前的姑娘愛說也愛笑,怎麽看都不像是母老虎。洛瑾問道:“三叔回來提起過你。”

莺蘭擡頭,“他說我壞話吧?我就知道。”她好像并不在意,“不過,他是個好人。”

莫三郎的确是好人,洛瑾知道。“三叔喜歡幫人,人也開朗。”

“對,我很感激他的。”莺蘭忽的對着洛瑾一笑,眼裏亮亮的,“你知道我從小在碼頭長大,所以性子有些強。”

洛瑾搖頭,這莺蘭長得嬌俏可人,看不出哪裏強,“看不出。”

莺蘭倒是看出洛瑾是沒怎麽見過外面的,只笑道:“讨生活的,不能性子軟,碼頭魚龍混雜,總要學些本事,不然會被欺負的。”

可能是人生活的環境不同,洛瑾從小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一切都被家人安排好,與莺蘭的成長完全相反。

“有一天,我碰上兩個醉鬼,想對我動手腳。”說起這些,莺蘭倒不像別的女子那般遮掩,“我當時正準備拿棍子狠狠修理一頓那倆混蛋,哈哈!”

看着笑個不停的莺蘭,洛瑾一臉不解,不明白有什麽好笑的。

作者有話要說: 素萍的話,會給她一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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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慧慧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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