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幻幻被那些藤條越拖越深，最後轉暈了腦袋，連哪邊是上哪邊是下都分不清楚了。現在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還有鼻道裏泥土的腥味。

藤條将她纏得很緊，基本脖子以下便不能動彈了。她活像只蟲蛹，正在被獵手拖往它的巢穴，馬上就要嗝屁升天了。可惜她大道未成，連師父最後一眼都沒見到，難道今日真要葬送在這裏了嗎？

她原先還将求生的希望寄托在蕭靈風身上，可是那些飛劍越往下就越力不從心。末了斷了控制，竟然停在原地，眼睜睜瞧她被拖走了。

她的心中，自然少不了哭爹罵娘的。

不知在地底待了多少時候，幻幻只知在她快要撐不住時，藤條忽然停住了。由于慣性，她的腦袋生生撞上了旁邊的一塊硬石上，疼的她眼含熱淚，卻又揉不上。

把淚逼回去後，她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打量周圍的情況。雖然眼前漆黑，但她靈力猶在，好歹還能看見點兒。這裏不似地面寬闊，卻也留出了一條窄道兒出來，勉強能容下兩人行走。潮濕憋悶的空氣中盡是泥土的味道，特別不好聞，于她來說簡直就是折磨。當然，折磨有輕有重，她現在被裹成蟲蛹一樣，簡直要生不如死了。

“怎麽樣，這滋味好受嗎？”

女妖輕柔魅惑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耳邊，像羽毛般緩緩掃過，激起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本來我不太難受的，看見你來，就更不難受了。你現在捆住我，難道就不怕玉鼎門的人找你算賬嗎？我是門中精英弟子，我死了，于你也沒好處，而且到時候肯定會有人替我報仇的。”

女妖咯咯一笑，離她倒是遠了些，“誰呀？”

“我師父定然是第一個，還有我那位師弟。你剛剛可看見了，他法力比我厲害多了，他若是發火了，任憑你十條命也逃不過。”

“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我偏偏不信呢。”女妖将鼻子湊近她，在她頸邊聞了聞，語氣輕緩，說出來的話卻是陰狠無比，“別激我，我定會在他們趕來之前殺了你。本來我不想造殺孽的，可是你這個臭丫頭實在是太惹人厭了，等我殺了你後，再去解決你的那位師弟。順手的話，我會捎帶上你的師父哦。”

“你敢！”幻幻怒瞪着她，被她說得火氣直冒。怎奈全身被捆，連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女妖陰森一笑，手指微屈，變化成尖銳的物事，欲朝着她的天靈蓋插、下時，變故發生了。一把寬劍悄無聲息地劈開了她上頭的空間，徑直向她殺去。劍身攜帶的銳意勢不可擋，強勢破開了女妖的結界，眼看着她馬上就要觸頂時，無數根藤條再次拔地而起，一齊纏上了那把半空中的飛劍。而女妖則趁着這個機會，一把撈起地上的幻幻，将她往更深處帶去。

身後，一道氣息卻越追越近，不用看也知道，是蕭靈風跟上來了。幻幻沒法兒回頭看，可她感覺到了，雖然她人還在險境中，但心少不得又安定了幾分。真奇怪，他總是能叫人定心，若是顧雲掲在，她大概也不會有這些心思了。

“你的好師弟真是追得緊呢。”女妖這會子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不知是瘋了還是瘋了。

“早說讓你放了我，你偏要與我們作對。”

她冷冷哼了一聲，忽然停住步伐，不打算繼續往前跑了，“與其被你們捉回去塞爐煉丹，還不如死前拉幾個墊背的。”她的手指依舊尖利無比，就那麽直直地插、進了幻幻的脖子裏，“你這臭丫頭一口一個名門正派，老娘倒要瞧瞧他們到底在不在意你！”

正說話間，蕭靈風已然趕到。那把寬劍幾乎是與他一樣的速度，一前一後地跟了上來，發現女妖後便卷集靈力朝她而去。女妖不是傻子，當然不會留在原地任它宰割。她将不省人事的幻幻抛了出去，與迎面而來的寬劍剛好要碰上。

蕭靈風眼疾手快地飛上去一手接住她，同時手腕翻轉，幾道靈符被他打了出去，擊在了那女妖的身上。女妖避之不及，慘叫一聲，像是受了很重的傷，連人形也維持不住了，掉進了黑暗中。

待他落地時，那裏已經沒了女妖的蹤跡，看樣子已經遁走了。他收回懸在空中的飛劍，已經不打算去追了。懷裏的人正暈得起勁，連脖子上的傷口都不喊疼了。他的目光接觸到那塊已經逐漸發黑的皮膚時，眸子微微一沉，手上抱得更緊些了。

幻幻醒來時，只覺腦袋一陣又一陣地在暈，她躺在地上緩了半天，才感覺好多了。她掙紮着坐起來，發現他們已經回到地面上來了，視線穿過小破廟殘缺的屋頂，外面的天黑黑沉沉，似乎快要下雨了。

蕭靈風一直坐在她身邊不遠處打坐，阖着眼，氣息輕微，連她醒來都沒有發現。或者說，是不願意看見？

想至此，幻幻撇了下嘴角，從地上撈了塊小石子扔了過去，“我醒了。”

對面男子依舊閉着眼，沒答應。幻幻等了半天，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醒了就安靜待着，要麽離開這裏。”

她有些懵了，她才剛死裏逃生啊，他居然用這種态度對待她，合适嗎？她忍不住了，跑過去半蹲在他面前，視線停在那張俊秀的臉上，“師弟，雖然師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你這樣子放到門中會被扁的，你知道嗎？”

他忽然睜開眼，毫無情緒地看着她，“你并不欠我什麽，若是擔心可以回去與他們會合，我這裏用不着你。”

幻幻沉了臉，她本懷着一腔好意，怎奈被人當作要飯一樣的攆走，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氣呢。“好，那你保重。”她說走就走，走得甚是潇灑，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出門後，她發了道傳音符給顧雲掲他們，詢問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如果計算不差的話，師門的人應該已經趕過來了，她的師父也會來吧？

幻幻到底還是好面子的，無論表面做得如何潇灑，心裏終究放不下他獨自先離開。她逛街似的在周圍走了一圈，入眼處盡是荒草樹林，離官道還有好一段距離。将廟宇修建在這裏的人，腦子大概是被驢踢了吧。

游着游着，肚子裏倒是先空了下來。幻幻懶得打獵，也不想去買東西吃，好在樹林裏有青果子，她摘下幾個，放在袖子上擦了擦，吃掉。果子皮澀，但汁水很多，酸甜酸甜的，很符合她的口味，她留了兩個，準備帶回去給那個死人臉吃。

幻幻又走了幾圈，眼看着天幕即将落黑，大風漸起，吹得樹林簌簌作響，暴風雨快要到來了。她麻利兒地溜回破廟，廟中還是她離開前的光景，蕭靈風連姿勢都未變，依舊在原地打坐。聽到她的聲音，眼皮也未撩一下，似乎并不意外。

此時廟裏已經黑了下來，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她撿了幾根木頭，攏了攏地上的幹草，放個火訣，整個空間瞬間明亮了起來。橘色的火光映在蕭靈風白皙的臉龐上，她看過去，覺着有些過于蒼白了。

“你，沒事吧？對了，之前那個女妖呢，不會叫她逃走了吧？！”她後知後覺的才想到，自己漏掉了一個邀功的機會。現在要是就這麽兩手空空的回去，不說師父面前如何，她連自己這關都很難過。

他沒搭理她，她懊惱地踢了踢地上的碎瓦片，嘆口氣道：“不過也怪我沒用，若不是我學藝不精，也不會栽在她的手上。明明有一個那麽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我卻沒抓住，可真夠沒用的啊。”她複又想了想，覺得這事兒傳出去有點丢臉，忍不住叫他保守秘密，“蕭師弟啊，你回去呢，少提這回的事兒。我這人好面子，之前要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你多擔待擔待，就當我在放屁好了。你看，我們多有緣分啊，明明不是一隊的，卻碰到了一起，而且還同生共死過。所以呢，給點面子，算是替我留張臉啦，好不好？”

她熱情飽漲地說了一大堆話，蕭靈風那邊依舊連個聲兒都沒出。她有點生氣，丢了個果子過去，不偏不倚地剛好砸在他的肩頭上。然後，他就那麽直挺挺地倒下了。

幻幻吓了一大跳，趕緊跑過去查看情況。只見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的臉已經呈現出病态般的蒼白了，裸露的皮膚冰涼冰涼，像是在三九天裏凍過了一樣。其實，她剛剛進來時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可是沒有往細微處多想，待到她發現後，已經太晚了。

來不及問話，她将他從地上扶起來，然後直接渡靈氣給他。只是他現在身體內部的情況就像是一團亂麻，所有的經脈都已經開始亂了，輸進去的靈氣毫無反應，猶如泥牛入海。

幻幻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除了渡靈氣，她應該還要怎樣？

蕭靈風人事不省地暈在她的懷裏，他的面上也是冰冰涼的，冷的吓人。幻幻伸手在他臉上用力掐了兩下，慌亂地說道：“蕭師弟，你倒是說句話啊，別吓我，也別死在這裏，我怕死人。”

他緊閉着眼，沒有丁點兒反應。幻幻拿手去撐開他的眼皮，看見他的瞳子一動不動時，心裏忽然有些崩潰了，帶着哭腔道：“師弟，你這麽重，我怎麽背你回去啦！”

幻幻愣了一會兒，忍住哭鼻子的沖動，咬着牙将他半拖着出了破廟。外面，天早已黑透了，風有點大，吹得她眼睛都快要看不清。風裏夾雜着小雨點，悉數撲在她的臉上，她又急又無助，連忙抛出飛行法器，決心連夜趕回他們之前所在的鎮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