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全是自己吃下去的

王瑞老爺子的氣度和見識自然不是李二狗這樣見識淺薄的村民能比的，聽到尹半夏報價五百兩銀子，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就微笑着點了點頭。

“五百兩銀票在醫女大人手上怕是不太方便使用。”

王瑞對自己的管家使了個眼色，中年管家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囊，恭敬的雙手捧到尹半夏面前。

“醫女大人，這裏是五十兩現銀。”管家把裝着碎銀子的錦囊交給尹半夏後，又從車上拿出一只精美的雕花香木盒，打開後，一枚拇指大小，圓潤又珠光閃耀的珍珠放在其間。

“這枚東珠是難得的珍品，作價五百兩白銀都算十分便宜了，您帶在身上方便。”

尹半夏雖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天然珍珠，但倒也算不上多新奇，畢竟前世什麽珠寶圖片沒看過啊......

随意的點點頭，把珍珠盒子往懷裏一揣，尹半夏取出金針走到銀發老婆婆身前蹲下，帶着對老婆婆将死還要被當成試驗道具的憐憫，認真的一針一針紮下去。

身上僅有的九枚金針輪流從老婆婆的胳膊紮到大腿，‘回春術’刷了二十多遍，老婆婆見底的血條變回橙紅色之時，之前已經沒有意識的老人，在所有圍觀者驚嘆的呼聲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我這是，到閻王殿啦？”

李婆婆帶着些許畏懼和釋然的問話，讓尹半夏心裏內疚的一酸。

為了五百兩銀子，讓一個無辜老人需要經受兩次走向死亡的體驗，未免有些殘酷了。

“活了！竟然真的活了！”

李二狗驚喜的大叫數聲，忙不疊的蹿到王瑞老爺子面前，厚顏無恥的伸手，“大人你看，我家老婆子真的被救活了！”

“咱們隐仙村的醫女大人醫術那是沒得說的，您看這驗也驗了，是不是把給我家老太婆的買命錢先給了？”

此話一出，尹半夏和王瑞老爺子臉色都難看了起來，尴尬的連對視都有些艱難。

王瑞老爺子用将死之人來試探尹半夏的醫術，是兩人心知肚明卻又不方便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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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刻意試探，所以玉長生替她報了個五百兩的高價，實際上就是對她醫者尊嚴被觸碰的補償。

現在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兒被李二狗歡天喜地的說出來，王瑞老爺子險些沒氣的爆粗口。

狠狠的白了李二狗一眼，尹半夏幹脆扶着瞪着眼睛一愣一愣的李婆婆坐了起來，實話實說。

“婆婆，您還有大概一日的陽壽，我為了銀錢厚顏将您老喚醒了，您看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或者想給後輩們交代些什麽嗎？”

說話間，李婆婆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尹半夏，又扭頭看了看一圈圈圍着的親戚後輩，眼眶微紅。

“這麽多人來送老婆子，勞累了，勞累大家了。”

明明是用她将死的殘軀來最後轉一筆不孝錢，卻被厚道的老人說的寬慰，圍着的李家人都尴尬羞愧的低下了頭，只有從老管家手裏手裏拿到五十兩銀子的李二狗還在那厚顏無恥的眉開眼笑。

一直伺候李婆婆的瘦弱婦人沒忍住內疚，哭着撲了過來，“老祖婆，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跟孫媳說，想吃什麽，我這就去給你做！”

李婆婆樂呵呵的拍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婆子還有一天的命？”

見尹半夏點頭，李婆婆扭頭看了一眼縮在人群中的幾個兒子和孫子，眼底滑過一抹失落，旋即又拍着瘦弱婦人的手笑了起來，“有些話，老婆子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昏昏沉沉的說不出來。”

“現在清醒了，便最後替你做一次主。”

瘦弱婦人顯得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老三，你過來。”

李婆婆的三兒子被點名，臉上連忙堆起有些尴尬的笑容走了過來，“娘，您吩咐。”

輕嘆一聲，李婆婆沉聲道：“小傑是個有福氣的，娶了娟兒，自己雖然去了，但也留下了一點骨血。”

“老婆子知道你以後指着老大給你養老送終，但屬于小傑的地，你不能全給你家老大了。”

“小傑的地，你重新劃出來，留給娟兒母子兩。老婆子活着的時候娟兒伺候我，還能有口飯吃，明兒老婆子死了，她們孤兒寡母的，沒有地可怎麽活？”

“這位老先生買老婆子一命的五十兩銀子我不管，但娟兒的地一定不能少！否則老婆子做鬼也不會放過害娟兒娘兩的人！”

說道後邊，老婆婆已經聲音凄厲。

許多隐仙村的村民都在不遠處看熱鬧，見這一幕，看向李家人的眼神都帶着鄙夷和唾棄，有脾氣暴的甚至已經扯着嗓子罵開了。

李家老三老三頂不住這壓力，連忙點頭應下，保證分給娟兒的地一分都不會少。

名叫娟兒的婦人，直接趴在李婆婆腿上哭的讓人心酸。

王瑞老爺子很有風度的在旁邊候了半響，等娟兒止住了哭聲，才淡笑道：“這事兒是老夫有錯在先，老夫會交代隐仙村村長盡快去把給您孫媳婦的地量好，還請放心。”

坦然的受了李婆婆的連聲感激和娟兒的磕頭叩首後，王瑞老爺子對着尹半夏一拱手，“簡單的幾針落下，就能把将死之人喚醒，尹醫女果然不愧為藥王谷高徒，老夫先前唐突了。”

尹半夏笑眯眯的颠了颠手裏的銀子，“不唐突不唐突，小女剛好手頭緊，還多虧老先生慷慨解囊了。”

兩人談話間，李家抵不住村民嘲諷的一二十口人麻溜的擡着已經蘇醒過來的李婆婆狼狽退走，不一會兒，小院門口又只剩下了尹半夏和王瑞老爺子幾人。

寒暄幾句，尹半夏的視線忍不住往馬車車廂裏瞥了一眼，“小女的醫術您也見了，現在是......”

王瑞老爺子臉上浮現一抹苦澀，對管家道：“去，把小少爺扶下來，請醫女大人診治一二。”

中年管家低聲應是，利索的爬上馬車，折騰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扶着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少年下來。

一見少年的模樣，尹半夏就微微吸了口涼氣。

看五官本應算得上俊秀的少年，此時臉頰深深的凹陷，臉色蠟黃中還泛着青色，一擡手，不算寬大的衣袖空蕩蕩的晃了晃——尹半夏嗓子幹咽了一下，她剛才看到的那到底是人的胳膊還是枯骨架子啊......

和皮包骨的四肢截然相反的，是少年挺着的圓滾滾的肚皮，乍看上去，簡直像一顆皮球粘在了細竹竿上。

“先，先進去坐着說吧......”

尹半夏恍惚往裏走時，還一個勁的扭頭盯着少年的肚子看，一行人進屋之後，由于火炕已經被玉長生理直氣壯的霸占了，所以苦命的少年只能将就坐在粗糙的木凳上了。

“還請醫女大人診脈。”少年語氣虛弱，面上雖然不帶半分希望，但還是極有禮貌的把枯瘦如柴的手伸了出來。

尹半夏為難的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她一個靠技能混飯吃的假大夫，診脈這麽高端的本事她實在是不會。

尴尬的勾了勾嘴角，尹半夏又盯着他的肚子看，“你來之前應該看過許多大夫了吧，這肚子是什麽情況？”

“回醫女大人的話，我家老爺帶着小少爺遍訪名醫，都說蠱蟲入體，已經無力回天。”管家面色凄苦，“若不是親眼目睹了醫女大人妙手回春之術，我們也不敢冒昧叨擾，如果醫女大人有辦法，還請救我家小少爺一救吧！”

“蠱蟲入體？”尹半夏柳眉一挑，想了想，聲調微揚，“你家小少爺不會喜歡吃生食吧？”

王瑞老爺子一愣，有些詫異的道：“楓兒确實自幼就喜食脍，難道奸人的蠱蟲就是如此種下的？”

“......您老合着是懷疑有人故意害你孫子？！”尹半夏終于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睨着呆住的王瑞老爺子，“生肉裏邊兒那寄生蟲多了去了，現在這滿滿一肚子孵出來的，全都是他自己美滋滋吃下去的！”